文河
月亮升起的时候,人间就静了。旧时树多,草茂。树多成林,一片一片的树林,月亮照着,一摊一摊的树影汪汪如泼墨,远看还有生动变化的轮廓曲线。旧时水也多,池沼、溪流、湖泊,很多地方都亮闪闪的。月亮照着水面,每个水面上都有一个月亮,旧时的月色也就更多了。以前,人们称月亮为“月婆”“月姊”,人和月亮是一种世俗的关系。
在中国的抒情传统中,月色也是中国人心灵的底色,人的心灵和天地浑然一体。月色是一种调和,也是一种抚慰。这种底色,正是老子所说的“光而不耀”,由此便产生了渺若烟云又空灵含蓄的水墨艺术。
多年前,打算写一部李清照的传记。写了一个开头,是从一个月夜开始的,月色里还有一丛绿竹,微风里竹影婆娑。后来却缺乏足够的熱情,遂作罢。李清照,这个名字里镶嵌着一轮月亮。
明月照积雪,又冷,又亮。明月照大漠,空旷,浑茫。月色也有凛然的时候,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苏东坡的诗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应该是我们一种普遍的文化心理。我们的精神境界追求的是温润,而非高寒。积雪很快就会融化,变成檐前的滴水声,而大漠只是一种情调,是人世的边塞,塞外的荒寒正是为了映衬关内的繁华。中国传统的美学意象,主要还是“春江花月夜”。月色中有情感的传递和恒久的牵挂,“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日光是爱,月色是思。思,是一种浓而不烈的感情,唯其如此,才能绵绵无尽,悠悠不断。
(林一摘自《散文》2021年第6期,本刊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