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让
治愈的食物〔比利时〕餐前准备者
一
20世纪60年代,汪曾祺先生在张家口沽源县下放劳动。他把在当地采到的一枚大白蘑带回北京,为家人做了一大碗鲜汤。
孩子们兴奋无比,谁知,他的妻子喝着喝着,却哭了,眼泪落进碗里。汪曾祺先生问她怎么了,她只低头答:“太好喝了。”接着,她又盛了一碗,笑着大口喝起来。
当时汪曾祺家里只有一张三屉桌、一个方凳,墙角堆着一床破棉絮。他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揣着一点钱,为孩子们添了个盐水煮毛豆。下放之前,他留下的字条,妻子还完好地保存着:“松卿,等我4年!”施松卿始终守着3个幼小的孩子,在这里等着他。
过后,他回忆说:“我当时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有这碗里的一点汤是热的。”一时间,分隔两地的思念、濒临绝境的委屈、口袋里没钱的落魄,在那碗汤里都烟消云散了。
在《四重奏》里有一句台词引发过很多人的共鸣:“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够走下去的。”
贫困时的鲜香菌汤也给生活带来遐想和奔头。好好吃饭的人总是有希望令自己更好地生活下去。热乎乎的食物有一种发烫的能量,正是这种温度暖了肠胃。二
还记得我上高三的时候,随着老妈的一声吆喝“吃夜宵啦”,全家人会有说有笑地围到桌旁。有时是清润的百合莲子羹,有时是清淡味美的山笋乌鸡汤、鲜菇鱼片粥,或是其他。那个橄榄油爆锅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我一直忘不了从前家里灶台上氤氲的热气。
然而来北京工作后,我经常顾不上吃晚饭。每天夜幕降临,城市的华灯初上,正是我在公交车上、地铁上被挤得直冒汗的时候。人头攒动,每个人都义无反顾、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回到宿舍,我已经头昏脑涨。夜里10点多钟,连一口东西也没有吃上。在冷冷清清的出租屋里,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大多数时候,我只能吃外卖,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可是有一天,我终于忍着胃痛,在楼下買了一点肉和米,给自己熬了一锅粥。喝完,胃竟然不疼了,感觉浑身热乎乎的,很舒服。于是,每晚回去,我都给自己熬点粥,然后小口喝光,那时,内心渐渐坚定,也在异乡简陋的空间里安下心来。
在那段初涉职场的艰难时光里,那些热乎软糯的米粥,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不再思乡和难过,不再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那碗热粥抚慰了我在异乡一路踉跄落魄的灵魂。
美食作家韩良露曾说:“人生和舒芙蕾一样脆弱,但只要接受生命的本质,不断地接受挑战,总有机会遇到完美的生活。”
所有破损的伤口都会在食物的贴心调理下,不知不觉地愈合。生命的本质固然是脆弱的,却能不断在采集能量中获得新生。
(林一摘自湖南文艺出版社《不慌不忙,人生慢慢来》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