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小镇,都出产光棍。一般来说,光棍的数量与当地的经济密切相关,经济越差,光棍的数量也越多。云窝镇上有十几条老光棍,他们有的胖,有的瘦,当光棍的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长得丑,有的是因为残疾,有的是因为家里穷,还有的是因为脾气古怪,但他们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清一色都是光头。他们光秃秃的脑袋飘浮在云窝狭窄的街道上,就像一个孩子手里抓着一把汽球。
对于这个奇怪的现象,起初谁也无法解释,直到多年以后,云窝镇上最老的剃头佬去世之前,谜底才真正揭开。原来,看似忠厚老实的剃头佬并不老实,他有两把剃头刀,一把蓝色,一把绿色,蓝色那把是给付钱的客人用的,绿色那把则是给不付钱的客人用的,上面沾满了病菌。这些光棍,剃头从不给钱,剃头佬就用绿色的刀伺候他们,时间一长,他们就再也不需要剃头了。
和其他地方的光棍一样,云窝镇的光棍也很多情,一见到女人,心就直会发痒,碰一下女人的手,都会高兴半天。
一年冬天,谢闯的外婆卧床不起,他跟母亲一起去探望。外婆家在隔壁的南塘镇,离云窝有六七里地远。回到云窝镇,已是晚上九点。天下着冰雨,风很冷,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母亲紧紧揽着谢闯,她的右手臂,像一条温暖的围巾围住了谢闯的脸。镇上的人早早睡了,街上一片死寂。
突然,谢闯听到青石板上传来了脚步声,踢踢踏踏,声音很响,每走一步,好像都要引爆一个地雷。声音越来越近,一股酸腐的气味钻进他冻得通红的鼻孔。多年以后,谢闯在动物园的大象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这种个性鲜明、回味无穷的味道是光棍所特有的,因为他们几个月也不洗一次澡,不换一次衣服。谢闯心里咯噔了一下,拉起母亲就跑,可是母亲走不快,非但走不快,越急还走得越慢。这时,那股酸腐味已经像一只臭袜子套在了谢闯的头上,他几乎要吐了。几乎同时,老光棍冲上前,两只铁铸的大手抓住了母亲下垂的乳房,然后就像疯狗见到骨头一样,在母亲的脸上乱咬乱啃,恨不得把她整个吞进肚子。母亲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但老光棍有力的手臂就像两条蟒蛇,将她紧紧箍住,她越挣扎,他箍得越紧。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了。老光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他的手往下一沉,顺手一抽,就扯断了母亲的裤腰带,母亲赶紧用右手拉住自己的裤子。老光棍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像扛了一小袋面粉。
那一年,谢闯十二岁,他吓坏了,心怦怦直跳,身体像风中的火苗一样不停地颤抖。情急之下,他抓住老光棍的手一口咬了下去。他以为老光棍会放手,谁料,老光棍的皮竟像鞋底一样厚,谢闯咬得牙齿都酸了,老光棍都没有一点反应。他没有放下猎物,反抽了谢闯一个耳光,谢闯飞出去两米多远,然后像陀螺一样旋转了几圈,应声倒下。
儿子的哭声,像锯齿一样锯着母亲的心。她带着哀求的口气跟老光棍求饶,老光棍感觉她僵硬的身子变得又轻又软。谢闯坐在地上,脑子里直冒金星,嘴里有一股咸丝丝的味道,像喝了一口酱油。他号啕大哭起来。他盼望着临街的房子里有一盏灯能亮起来,盼望着有一群男人冲出来……可是没有,他的哭声在黑暗中扩散,就像几颗盐撒进了河里,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光棍大功告成,扛着猎物往后山跑去。
绝望像黑暗一样无边无际。正在谢闯绝望的时候,他听到几个男人的说话声,他们是在砖瓦厂上夜班的工人。听完谢闯的哭诉,他们赶紧追上前去。老光棍见他们人多势众,骂了一句“我日你先人”,灰溜溜地跑了。谢闯听出他就是住在东街的丁二狗。
这件事,一直埋在谢闯的心里。他没有马上报复,而是在心中酝酿一个大计划。
他首先摸熟了丁二狗的生活规律,确定了下手的最佳时机。过年的时候,他在云窝镇上转悠,像松鼠储存过冬的松果一样积累火药,把镇上那些没有燃过的鞭炮都收集起来,做成了一个超级大鞭炮。
丁二狗的生活挺有规律,他每天都要去露天的茅坑解手,正月十五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抽着自己卷的烟,哼着小曲,在茅坑上练蹲功。谢闯将超级大鞭炮点燃,扔进了茅坑。只听一声巨响,丁二狗脚下一滑,掉进茅坑,洗了一个澡。这也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