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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你。怒江,玛璜的故事

时间:2024-11-07 07:58:07

时隔两年,你给玛璜打电话,你说,我想来看看你的丙中洛。他在电话里豪爽地大笑,说,来吧来吧,你会喜欢这里的。你们约好,他来昆明接你。

r你看见玛璜。他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藏族小姑娘。他说,我女儿,白玛玉珍,十五岁了。玉珍躲在爸爸的身后,羞涩地朝你笑。

r这就是那个察瓦龙山村里藏族女子生养的那个孩子啊!

r姑娘身材修长,挺拔。黝黑的皮肤,眼睛又黑又亮,高挺的鼻梁,脸上五官棱角分明,是典型的藏族女孩的长相。你心中暗想,还好,她没有父亲的遗传的影子,要不然,就没那么好看了。

r漫长而漆黑的旅途,玛璜说起了他当年在缅甸当雇佣军的事情。

r……

r那次,战败。十几个人被政府军抓获。俘虏营在一个偏远的小村落里。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待了很久。部落首领并没有像对待犯人一样地对他们。他们可以在村子里以及周围自由地活动。不过,谁也没想过要跑,因为这地方太闭塞,不知道得走多远才能有车子。

r部落首领的女儿,很美。她喜欢和他们这些俘虏一起玩。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的见闻。再后来,那女孩爱上了玛璜。玛璜在村子里待了两年,走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半岁的儿子。他说,缅甸政府最后的处理是把他遣送回国。他其实并不想走,愿意就这样,在那个小村落里种一辈子的地。可他是俘虏,是必须被遣送的。他不能不走。首领的女儿,送了他一程又一程。他说,等我回去,办好身份,想办法回来。

r那年月,出入国门并不容易。好多年后,国门才开放。他千难万险地回到了那个小村落,对那女孩说,跟我走吧,现在生活好了。我们还是去中国吧。

r他们带着儿子回到了昆明。

r只是他妻子,那个部落首领的女儿,怎么也习惯不了城市的生活,她一定要回去,回她的小村庄去。玛璜说,她就这样回去了。留下了儿子,做妈妈的希望儿子能够在城市里,生活得和她们村子里的人不一样。

r我的第一段婚姻,就这样告终了。

r感谢她给了我一个儿子。儿子现在在昆明读大学。

r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午夜时分,终于,快到了。

r玛璜的电话打得豪气万丈。他对老婆说,把山门打开,洒家回来了。

r淡淡的晨曦落在窗棂上的时候,你睁开了眼睛。

r这一夜睡得真好。很久没有那么沉的睡眠了。

r醒来,听见外面有低沉的牛哞羊喊,还有远处悠长的公鸡的啼叫。你闻到了窗外山野的气息。

r睡不着了,赶紧起床,出门。

r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有些寒意。我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太阳还没有出来,一道道的光从山的背面射出来,照得东边天空一片绯红。

r门前有一条小路,伸向远方。从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便能走到西藏。那片圣洁的雪域高原。路的两边是田野。春天要比江南来得早,田野里已是新绿一片了。四周,是高高的山峰,连绵不断。山头上缠绕着薄薄的云雾,飘忽空灵。

r有摩托车驶过,一串歌声,随着车子由远而近。那是装在车上的音响,放得很响。居然,是王菲和陈奕迅的《因为爱情》。

r小伙子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围巾把脸包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车后座上是女友还是新婚的妻子?是,去男家还是女家过年吗?还是,去镇上采购年货呢?

r因为爱情。多美的歌声。优美的旋律,在天地间弥漫开来,飘散开去。

r山村里的少男少女,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不是会比城里的那些“压力山大”的男孩女孩们更纯粹一点呢?

r你不知道。

r你只是看到欢快地驶过的摩托车,和后座上紧紧搂住男朋友腰的女孩,她把脸埋在男孩的背上。车子绝尘而去。

r一个小男孩牵着一头牛从远处走来。你问,小朋友,你干吗去?放牛吗?他羞涩地低下了头,没回答我。走远点,又回头,朝我笑。看见你举起相机,就摆出了一个V字的手势,歪着脑袋,眼睛忽闪忽闪地等我按快门。拍完了,他继续牵着牛,往前走了。并没有回头问你要照片看。

r你用相机拍下了晨曦中云雾缠绕的山峦。大口地呼吸着高黎贡雪山飘落的清新的空气。

r这样的一个清晨。

r这样美好的清晨。

r吃过早餐,你去怒江第一湾。

r冬天的怒江,江水清澈。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碧色的绸带,蜿蜒在两山之间。沿着江,沿着山崖,公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两边的山坡上,油菜花已经开得旺盛,金灿灿地迎风摇曳。

r第一湾,是怒江流经丙中洛乡日丹村附近,由于一块大悬岩绝壁的阻隔,江水的流向从由北向南改为由东向西,流出三百余米后,又被丹拉大山挡住去路,只好再次调头由西向东急转,于是,便形成了一个半圆形大湾。

r湾中心有一个村子叫坎桶村,这里江面海拔一千七百余米,气势磅礴,湾上怒江台地平坦开阔,高出怒江五百米,构成三面环水的半岛状小平原。

r你站的地方,看下去,那小小的半岛,一幢幢木头房子掩映在绿色之中。大片的油菜花,夹杂着一些早樱,还有桃花。

r小村很安静。阳光明亮而清澈。有袅袅炊烟在升起。远远传来隐隐的狗吠和低沉的牛叫。

r公路上没有一辆车,也听不见任何人声。抬头,看见两边高的快碰到天的大山,你突然有瞬间失忆,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r在公路边的石墩子上歇息。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想给朋友们述说内心的安静和美好。翻了半天的通讯录,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想起今天是除夕,大家此刻应该都是在忙忙碌碌地准备过年,谁会有心情来听你不知所云的电话呢?除了你自己,谁也无法想象你的愉悦。

r很多时候,我们的感受,无法传递,亦无法分享。

r丙中洛很小。一条直街,从头到尾,大约有两百米长。乡机关、学校、派出所什么的,全在这了。有几家旅店、餐馆,还有一些卖杂货的小铺子。

r你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地走。

r看见一个须发雪白的老人,在街边的向阳处,静静地坐着,目光穿过了街上所有的障碍,看向远处那直刺苍穹的大山。来往的行人,全然不能干扰到他。他在想些什么呢?那座大山,是否曾经留下过他年轻时的回忆?大山的那一边,是否有他永恒的向往?

r街道上有很多小狗,快乐地跑来跑去。多么幸福的小狗们。锦衣玉食,不是它们的追求。在天地间自由地奔跑,这才是动物的属性。

r走渴了,跑进一家小卖部,想买瓶矿泉水喝。

r大门敞开着。但没有一个人。

r柜台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我回家做饭了,要买什么,自己拿。钱就丢在旁边的小盒子里,零钱自己找。有事打我电话,写有电话号码的卡片就在放钱的纸盒里。

r柜台上的那个小纸盒,里面有些散钱,五元十元一元两元,还有硬币。就这么敞开着。我跑进柜台拿了一瓶农夫山泉,标价一块五,我只有两元纸币,丢在盒子里,自己拿了五毛钱的硬币,离开了。

r直到傍晚时分,你又出来散步,看见很多店家都开始关门,准备过除夕吃年夜饭了,这家店主,依然没有回来。门还是那么敞开着。

r天快黑了。鞭炮声陆陆续续地响起来。小孩子们在地上放百子炮,噼里啪啦的,欢腾得很。隔壁的阿洛客栈,好热闹。早早的开始了年夜饭。地方小,大家轮流吃。一桌完了,另一桌开始。那些客人,来自各地、各国。白种人黄种人都没关系,在中国,都要过中国年。语言不通,也没关系,手势可以交流。喝吧,啤酒一瓶瓶的开。碰杯!祝福!快乐的情绪感染了在玻璃门外的你,你很想进去跟他们一起,一醉方休。

r玛璜在他家的酒吧里,升起了炉子,备好了酒菜,也在等大家回去吃大餐呢。玛璜嫂和女儿玉珍忙了一天,忙好晚饭后,换上节日的服装,捧着酒杯开始唱歌。听不懂是什么内容,用的是哪个民族的语言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祝酒歌之类的吧,一桌一桌地敬酒,所有的人,都放开了喝,那酒,很香浓。

r这样的一个除夕夜。

r你在远离家乡的云南,在高黎贡山的深处,在怒江的上游,在大山怀抱的丙中洛,和一些完全不认识的人一起,围着火炉,喝着啤酒,听客栈的主人讲他的那些传奇故事。

r人越多,玛璜讲故事的兴致就越浓。他讲到了他的父亲母亲。

r他说,他父亲是抗战老兵。那一年已经是营长。那天,带着警卫员在执行一个任务,路上和几个日本兵交手。最后把日本兵都打死了。看见地上有个麻袋一直在扭动,他好奇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个女孩,傣家女孩,手脚被绑住,嘴里还塞了一大块布。当他们把女孩解了绑后,那女孩却不肯走,“扑通”一声跪下,说,你们收了我吧,我没地方可去,我父母都被日本兵打死了。眼泪流得像小河一样。然后,他父亲就把这女孩带在了身边,成了他的妻子。

r所以,玛璜说,我身上有汉族和傣族的双重血统。

r你突然想到,玛璜有几岁了呢?你问他,玛璜,你是哪一年出生的?他头也不回地说,一九六二年。哦。一九六二年。可是抗日战争的时候,才是四十年代呀。你爸爸妈妈怎么过了十几二十年才生你呢?

r这时候,他突然停止了讲述,回过头,定定地盯着你。

r你看见他眼神里有些恼怒。

r半晌,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们就是过了那么多年才生下我的。然后,继续和大家聊天了。那晚,他后来再也没有搭理过你。

r你开始向往你的丙察察了。

r从丙中洛,到察瓦龙,这中间,有四季桶,有重丁村,有雾里村,还有秋那桶,那洽洛。

r光这些名字,就令人充满了遐想。

r你知道,在那些小小的村落,能够听到天籁般的歌声。多声部无伴奏合唱,可以媲美专业合唱团。那声音,是从心田里流淌出来的甘泉。

r那歌声,成为峡谷深处的传奇。很多人慕名而来,只为听听从未听见过的天籁之音。

r你还知道,雾里村,美得不像是在人间。它是落入凡间的仙境。

r还有,茶马古道。那条在山崖上凿出来的古老的通道,至今,仍然是好些村落进出的唯一途径。还有大流沙,那么危险。那么壮观。

r丙察察,念叨了很久了。

r大年初一,起床后看见玛璜已经在整理院子了。新年好!你欢快地和他打招呼。他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你想,他们大概不习惯这样的问候吧。笑笑,走出院门。

r看见田野上云雾缥缈。远处青山如黛。小路上很安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初升的太阳投下一片粉红的光幔,大自然变得柔和而温馨。

r回到院子里,玛璜有些为难地看着你,你问,怎么了?

r这几天,我不能带你去丙察察了。我有重量级的客人要来。

r重量级?客人还分重量级轻量级?你之前可是答应我的。

r他没有回答。你又说,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呢?他说,初五以后。

r你的回程的机票是初七,没法等到初五,根本来不及。他说,我真是没办法,走不开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r那,你今天先带我们出去周边转转吧。他一扭头,说大过年的,我不动车的,要动一动起码一千元。

r你?看着他,你说不出话来。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不可理喻了呢?

r蹲在院子的地上,大哭起来。

r失望到了极点。

r不停地走走走,一直往山里走,那里有座喇嘛庙。叫普化寺。

r白塔。经幡。还有隐隐的诵经声。似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沟壑,翻过去就到了。山路弯弯,转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普化寺,还在山的对面。山脚下依然是深深沟壑。

r往回走吧。实在走不动了。生命中总是有很多愿望无法实现的。

r佛在心中,我到,或者不到,山对面的那座寺庙,都不影响我们对佛法的认识和理解。同样,风景也在心里。走丙察线,还是走别的什么线,都不会影响我们从旅途中得到启迪和感受美好。

r走吧,离开丙中洛。路上,好好看看怒江,看看两岸的美景。

r来的时候是晚上,什么也没有看见。

r可是,春节期间,长途车停运了。

r去哪里找车呢?

r又看见阿洛客栈了。阿洛正在安排一个老外上车,说是要去那洽洛。

r你过去问,能不能帮忙找辆车,明天出去,到六库。

r他很意外,你们,除了丙中洛,哪儿都没去呀。

r你说,说好的包车,玛璜却说没时间带我们走了。只能回去。回六库再说。

r阿洛真是个好人。他说,别急别急,我帮你们想办法。

r要不,你先搭这个车过去,去秋那桶转一圈吧。都到了这里了,不能只是来丙中洛吃顿年夜饭的。我帮你联系去六库的车。

r太好了。秋那桶。四季桶。雾里。重丁。终于能去了。谢谢你,阿洛。

r阿洛是免费送这个捷克青年去那洽洛的。他不懂汉语,一个人,背着个超级大包,阿洛不放心。客栈里的厨师,也是司机,不做饭的时候,就开车。他送老外过去。

r你没想到,他们,阿洛和他的厨师,居然,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r高个子的捷克青年,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找到这个偏远的地方来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阿洛的客栈。他说,他一路搭车进来的。他说,他去了知子罗,去了老姆登。还去了片马。他还说,溜索,太有意思了。他滑过去,又滑过来。一点也不害怕。你问他,到那洽洛,你住哪里呢?然后,还要去哪里?他说,看看吧,没地方住,我带了帐篷的,没问题。之后就准备去察瓦龙了。

r重丁教堂前有一片空地,不是祷告的时间,大门关着。一群年轻人在空地上打篮球,妇女们坐在一边做针线。一派快乐安详的景象。听不到四声部合唱了,有点遗憾。

r江水碧绿,在山谷间绕来绕去。对岸,是雾里村。一片绿色的田野之间,点缀着几间木屋。安详,宁静。山崖上,有一条细细横线。近了,才看清,是那条古道,茶马古道的一段。那个年代,没有现代工具,人们用最原始的斧子凿子砍刀,一点一点地在悬崖上凿出来的。想想,该有多么的不容易啊!

r静静地走在上面,仿佛能听到当年的马蹄声,叮叮当当的马帮铃音由远及近,似乎,不远处有一队马帮正在悠悠地走过来。我知道,那是我的想象,我知道我看不见这样的情景。

r最后的马帮也早已经消失了。社会总是要进步的,我们看见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谷之间。历史给我们留下的只是关于马帮的传奇,而今天的人们,在寻找这样的传奇遗迹的时候,又有谁能够体会当年的马帮,他们的艰辛和寂寞?

r到秋那桶了。再过去,就是西藏的地界了。这个坐落在藏滇交界的边远小村,感觉竟是那么的熟悉。你好像来过。那是留在脑海里属于前世的记忆吗?

r沿着石阶上去,是那个教堂,木质的,古老的。做礼拜的时候,这里面会传出美丽的歌声。教堂前面,有一块相对较大的空地。几个年轻人坐在台阶上看手机,好像是在玩游戏。还有小女孩们在跳绳。再进去,有个石头搭起来的乒乓球桌,他们在打乒乓球,围观的人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喝彩声。妇女的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竹篓,不知道要去哪里。

r你看见那位老奶奶了,她还是坐在那里,教堂前的木墩子上。

r就是那张熟悉的脸,深深浅浅的皱纹,像大地上的沟壑。岁月的风霜,全都刻在了脸上。

r她在这里坐了有多久了?她见过多少人?那些游客,来了,又走了。他们拍下的照片,发到网上,很多人看到过她的形象。然而,这一切,都不影响她,她依然,安静地坐在这里。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大山上,山峦上飘忽着白色的云朵。穿过岁月的重重阻隔,她能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吗?她能听见马帮清脆的铃声吗?

r你说,奶奶,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她回过神来,看见你,脸上浮出了笑容。朝你招招手,拍拍她旁边的空位子,示意你坐。你过去,坐在她身边,你说,奶奶,您高寿啊?她不说话,只是朝你笑。边上的一个女孩说,奶奶听不懂你的话。哦。你不再说话了,安静地坐着,看着奶奶满脸的风霜,你想,你看见了岁月匆匆的步履。

r奶奶拉起你的手,开始叽里咕噜地说话。轻声的,像是在唱歌。

r她在说什么呢?是在告诉你曾经的时光,还是在说今天的生活?

r你听不懂她的话,你知道,那不要紧,她只是想说说话,不需要你的回应。

r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司机从那洽洛回来,找过来叫你上车。

r你说,奶奶,再见。我要走了。下回,有空,再来看你。

r那一刻,你的双眼突然有点湿润。你好像真的是在自己奶奶身边,被她拉着手,絮絮叨叨地说话。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这位老人。

r下次再来,她还会坐在这里等你吗?

r春节的丙中洛,真是悠闲。人们都给自己放了长假。商店依然是开着门却没有人,要什么,自己拿吧。

r跑短途的中巴,一辆辆,停在主街道的路边,都不跑了。

r忙碌了一年了,是该休息休息了。

r餐馆也停了。

r远道而来的驴子们,把入住的客栈当成了家。

r白天去看风景,爬山,拍照,徒步。晚上回家吃饭。

r阿洛家是最热闹的。那个小酒吧兼餐厅,总是挤满了人,成了一个信息交流中心。大家在那互相打听长途车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打听有没有人一起包车。运气好的,能够搭上便车,运气不好的在考虑是不是先坐个小巴到县城,再做打算。

r从秋那桶回来,你过去问阿洛,有没有帮你找好车。阿洛说,他还在联系。他说,要出去的人多,不一定能够找到车。他说,他会努力的。

r你有些发愁。玛璜突然变得态度非常恶劣,你无法再在他家里停留下去了。所有的客栈都是提前预订了的,春节期间,没有空房间,你亦无法找到别的住处。没有车,怎么离开?

r在那条小小的街上,无目的地来回走。然后,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那些小巴。每辆车的后窗上,都写着电话号码。我试着打了一个。

r通了。是个女的。她问你什么事,你说,你的车子,能跑六库吗?我想包车。

r她回答说,这个小车是跑乡与乡之间的,去六库要被罚的。再说这两天想休息休息,不想出车。

r大概听出你的失望,她又说,我帮你问问吧。

r你说好吧。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帮我问啊,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r一个小时以后,电话来了,她说,真是找不到车,不是不能跑,就是不想跑。你快要哭出来了。你说,求求你了,你帮我跑一趟么。

r丙中洛那么小,她找不到,阿洛也一定找不到。怎么办呢。

r她听见你这样说,犹豫了一会,然后说,要不,我试试吧。过年,总要走走亲戚的,这总应该不会被罚吧。

r对对对对,你就说是亲戚好了。

r就这样,和她约定了第二天一早来接。

r晚上九点多,阿洛也给你打电话了,他说帮你找好了一辆车。价格还比你找的这个便宜。你说阿洛,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找车。我在街上找了一辆,已经和她约定了,变卦不好,不能不守信。她为我放弃了休息,我已经很感谢她了。所以,只能让你为难了。

r阿洛说,你是个好人。没关系,这车是我朋友的,不要紧的。祝你明天顺利。

r这个晚上,终于可以安心了。

r你去找玛璜,想把这几天的住宿费和车费结给他。他却不肯收。他说,你没有去成丙察察,我不收你的钱。我们扯平了。你坚持把钱塞到他柜台的抽屉里。几分钟后,他让女儿又把钱给送到房间来。

r晚上的丙中洛,清冷。安静。灯火稀疏。抬头,却看见,漫天的星星,在对你微笑。

r清晨,天还未亮。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似乎都还没起床。你轻轻地拉开院子的大门,跨出院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看清是玛璜。他没好意思和你打招呼,你也没有勇气叫住他。就这样,走了。

r司机叫雪梅。她和女儿相依为命,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丙中洛。

r她说,平时太忙,没机会陪女儿。这两天给自己放假,想给女儿做点好吃的。可以一起嗑嗑瓜子晒晒太阳聊聊天。她说,女儿上初中了,成绩很好。希望她有一天能够考上大学,走出这条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峡谷。

r你说,真对不起,害得你过年也过不好。要跑那么远的路。

r她说,你那么远跑过来,碰到难处了,能帮忙总要帮一下。再说,我也正好给女儿挣点学费。

r天渐渐亮起,车窗外,一片浓绿。美丽的丙中洛正在渐渐远去。你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来,如此遥远的地方。你想起玛璜,心里面却是一点也不恨他。他并不坏,只是,不懂得人应该有契约精神。即使不讲契约精神,只是江湖义气,也是应该一诺千金的呀。你一直把他当作江湖上的人,以为他可以做到一诺千金。

r其实,他的江湖,并不是你在武侠书上看到的那个江湖。

r有点遗憾,来了,高高兴兴的。走了,却是这样的局面。

r唉!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雪梅问,还在为玛璜的事情生气?她说,你别介意,玛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脾气不好,不高兴了,什么都不顾了。高兴起来,又豪爽得不得了。我们都了解他,都不把他当回事。他其实人并不坏。

r你知道你并不是在生气。只是内心有点惆怅。

r给玛璜发了条短信:玛璜,我走了。谢谢你一路接我过来!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所有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我只记住了丙中洛的宁静美好,记住了这里的人们的淳朴和善良。记住了你家白玛玉珍的美丽。回去后,我会把钱给你打过来的。希望你收下。再见!

r他没有回复。

r路上,和雪梅聊天,说起玛璜那个漂亮的藏族女儿,你说,姑娘看上去就是个彻底的藏族女孩,一点不像是有汉族血统。

r雪梅说,是地地道道的藏族血统呀。她家在察瓦龙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因为孩子太多,养不起了,玛璜领养了她,也是为了给客栈多个帮手。

r你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些画面,大雪纷飞的夜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那个山村。还有马棚,铃声叮当。堆满干草的柴屋,柴屋里的激情。

r画面是那样的真切。

r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真假假,你说我分辨不了。也许,连玛璜自己也分辨不了。

r那些关于玛璜的故事或者说是传奇,是真的吗?是假的吗?

r生命中的许许多多,都不必也不可能分辨得清楚。乃至一片浑沌。

r快乐,就在那一片混沌之中。

r回家后,你把钱打给了玛璜。

r几天后,被退了回来。

r之后,你再也没见过玛璜,也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不断地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话题。就在前几天,朋友圈看见一张微信截图,是玛璜发的,他的一条微信,光点赞就有500多。还有100多的留言和评论。而在你蚂蜂窝怒江游记的留言栏里,还有好些人来问你要玛璜的电话。

r玛璜,始终是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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