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人们建议我做某件事的时候,我都看不出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是说,随便做什么,比如看戏、滑雪、喝咖啡、吃冰激凌、逛公园。人们总是强调初次做成某件事的经验宝贵,但依我看这不值一提,是浪费时间。真搞不懂,如果能清楚地想象出宫殿的模样,为什么还非得亲自去一趟?天花板上的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墙壁上的肖像画,精致的花瓶、茶具和刀叉杯盘,天鹅绒、丝绸包裹着的舒适躺椅和软凳,我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样儿。或者说去湖边,到之前我就已经感受到倒映在水面的森林,盘旋在头顶的蚊虫和岸边泥沙的味道。每次,不管什么事,我都能通过想象在心里完成。画面、声音、气息都不出我所料,提不起我的兴致。所以既然我有“脑补”一切的能力,那做事、出门还有什么意义?看书、看照片、看电影、看图片,或者读某人的回忆录不就行了吗?
“我是不会吃了梨再去咬一口软奶酪的!因为我很清楚这两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位作家曾经描写过。”
“但是你自己从来没尝过吧?”
“如果我能想象得出,干吗非要尝呢?”
“因为你想象的味道和实际的味道不一样!要不你说说,梨加奶酪啥滋味儿?”
“梨比较甜,沙沙脆脆的,奶酪柔软丝滑;梨激活味蕾,奶酪安抚味蕾;梨多汁爽口,而奶酪又黏又腻。怎么,不对吗?”
“对,可是你真的不想尝尝?”对方难以置信地问。
我笑了笑,没说话。
想象力除了给我带来烦恼,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我带来不少好处。比如,我不像学校里的其他男生一样爱爬房顶,也不爱抽烟。不用说,这让我爸妈特别高兴,也让我不用担心因为这些事儿挨他们责骂。所以顺其自然,对于自己通过想象就可以了解世界的特长我不再纠结。
玛丽娜是我们班新来的女生,我超级喜欢她。她看上去活泼、开朗,其实害羞、内向,关键时刻也挺厉害。体育课我们一起打篮球,有两次还一起到同学家做客。总之,我们已经喜欢上了对方。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酝酿着吻她。以前我从没吻过任何人,甚至也没有过这种念头,可现在我备受煎熬,因为我太想吻她了。
唯一能阻止这种念头的就是我特殊的想象力。吻戏是成千上万电影和书中的桥段,所以接吻这种事我完全能想象得出!可是能想象出来又怎么样?我现在并不好奇接吻的感觉,而是渴望它。就好像我明知道一种食物的味道,却还是会去吃它,不是因为想尝试,而是因为饥饿难耐。我感觉再不把自己的嘴贴到她娇小、被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唇上,我就要饿死啦。
所以趁课间休息我行动了。她并没有反抗,甚至很配合。当我俩躲起来的时候,她立刻用胳膊揽住我的脖子,就这样我们接吻了。那感觉超棒,虽然有点儿湿乎乎,后背像是爬满了小虫子,但是之后身体里就变得暖烘烘的,好像生了一团火。
我好不容易把嘴移开,会心一笑,欣喜地望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在心里说:“和我想象的一样。”
初吻是美好的,不过对于我,它和第101次并没有区别,因为那是我意料中的。
“吃梨吗?”玛丽娜问我,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熟透的黄色水果。
“吃。”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水嫩的梨肉,突然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滋味。不知是玛丽娜的气息让梨子更芳香,还是水果的冰爽让初吻更甜蜜。也许,这世上有些东西的确值得尝试。
(从容摘自《译林》2017年第2期,开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