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我被允来此处戏水泛舟,啖鱼赏瀑,何曾逆料,她送我的见面礼,竟是一湖云!
才知道为何会用“镜”来命名一个湖。当真就是一面平滑洁净的“镜”啊!苏轼所谓“风静縠纹平”,应该就是此番景象吧。再看那“镜”中的白云,一朵朵,仿若被绣在了湖的天心。一时间,我竟可笑地以为,只要我的手法足够高妙,我就能轻巧地揭下那一匹匹美丽的织锦,裁袍缝衣,一任我意。我大张了双臂,在意念上拥住了这一湖云。我深信,我此刻拥住的,已是这个湖所能给我的绝顶美色。我仰头望天,跟云们说:“嘿!你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湖中,硬是把我夹在中间——你们,竟不怕生生把我美死吗?”倏然间,莫西子诗的歌从唇边冒出来,牢牢缠住了我——“我们就只是打了个照面,这颗心就稀巴烂……”“稀巴烂”的心,一点点被我抛进水中的云端,覆水难收。
回到了远离那一湖云的城市,我不能听到有人提及镜泊湖,只要一听到,立刻进入极度兴奋状态,自顾自地开讲“一湖云”。
单位对面有个烟雨湖,小得可怜,湖面没有云朵来殷勤投影。秋来,我和白头的芦苇们并排站在湖边。面对琥珀色的湖水,我听到我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请允许我为你做一件事——把我获赠的一湖云,转赠给你吧!”我开始不辞辛苦地从心头往下卸那些繁丽的云朵。她们那么轻盈,那么乖巧,那么听任人摆布。很快,我就卸了满满的一湖云。我俯首凝视自己的怀抱,仿佛是要检点心头还剩有几多白云。突然,我兀自笑起来,因为,我发现自己心中的云朵居然越卸越多……湖畔有红男绿女在走,然而,没有人看见我“卸云”的壮举。芦苇们前仰后合,仿佛在笑,莫非,它们觉察到这湖起了微妙的变化?反正它们和我一样,莫名欢悦起来。一湖云,厚待过我,抚慰过我,招引过我,追随过我,幽禁过我,救赎过我。在太阳底下那面硕大的镜子旁,我接受了一种异样的美的点化,从此,我的怀抱不再寂寞空虚。
心中装有一湖云,逢水即牧一湖云。云在我心上,我在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