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波,四川美术学院陶瓷专业指导老师
孟敬《复活的化石》“我觉得毕业设计,就是同学们进入陶艺世界的一个起点,这一次创作,每个人进入了状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6月3日,四川美术学院陶瓷专业的毕业作品开始陆续展出。看着同学们从一个模糊的方案到渐渐将其呈现为完整的作品,作为指导老师的尧波,感慨良多。
双手做你所思所想
今年,四川美术学院毕业作品以“原话语”为设计主题,鼓励学生到西南各地挖掘当地广袤的民族文化宝藏,进行在地设计,将传统以当代时尚的方式进行创作。为了契合这一主题,去年十月份,尧波老师带着陶瓷专业的毕业生们,到宜兴、雅安等地进行了一个半月的外出考察。“这个考察只是让他们去看、去思、去想、去找灵感,去充实自己。”
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特点,在作品设计过程中,就要求指导老师尽可能地了解学生们的个人特色,尽量启发他们进行多元化创作。“其实我觉得老师首先要了解学生,你才能启发他。”去年10月份开题时,尧波就提醒学生,“你真正想做什么,你对什么敏感,那你就去做什么,可能你喜欢布的柔软感,那么你可以用陶瓷做布的柔软感。”了解学生启发他们,让作品呈现出一种多样化的效果,其实就是尧波想要达到的教学目的。
这次毕业创作中,尧波的一名学生选择以骨头作为设计元素,展现物质的消逝感,但是她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并不知道如何用骨头呈现历史感和时间感。在这个过程中,尧波的做法是慢慢引导她,给她一些场景照片,启发她的灵感。有一次,正在外地考察的尧波看到了一组象征权威的古代桌椅组合,很有历史感,于是她就把这个场景拍照发给那位学生,希望能够给她一点灵感。恰好,这位同学也考虑过用陶土做出的骨头形状,组合呈现一些有年代感的物品,只是一直没有信心,而尧波发来的照片,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其实,我觉得做老师的尽量不要去教导学生应该怎么样,和学生慢慢沟通,去引导,也许她就契合到那个点上去了,这比你直接告诉她要怎么做,有效得多。”教学十几年,尧波感慨,做老师一定要有耐心,最重要的是自己能跟学生碰撞出有意义的东西。
从二三年级开始,尧波已经基本掌握了每个学生的状态。在毕业作品方面,她对学生的要求就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以及能力要足以支撑自己的想法。“以学生作为主体,尽量启发学生他想做的东西是什么,他想表达什么,老师只是去肯定他,帮助他完成他的想法,追求多元化。”整个毕业创作过程,尧波都是以诱导式教学式为主,前期启发学生拿出自己的想法,后期帮助他们解决工艺问题。“有些学生,其实对于艺术很敏感,想到的一些点也很赞,但是没有自信,也总遇到一些工艺问题,这个时候你鼓励一下,就会好很多。”
作品完成过程中,一名学生遇到了问题,她希望把垃圾放在火中“进化”成煤,但是重复实验了很多次,就是找不到最合适的燃料,沮丧的她找到尧波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帮助。在尧波看来,这位同学的作品设计理念本身很有意思,不断失败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方向。看着苦苦找不到门道的同学,尧波建议她,可以收集一些宿舍中废弃的日常用品作为自己的易燃剂,并且在色彩和烧制温度上,多试验几次。“最后她这个作品很漂亮,用多少色彩,烧多少温度,其实都是一个不断试验的过程。”尧波说,作为老师就是要鼓励学生们放手去做,不要想太多,双手做你所思所想,“不要一个标准,你想做什么不要怕,尽量地从材料这个角度多尝试。”潘玉婷《水羽相生》失败以后才能真正开始
“其实制陶就是不断实验的过程,你就像是个炼金术士一样,总是在失败之中,这个失败的过程很有意思。”虽然在商业社会里不允许失败,但是,尧波认为,陶艺就是一个失败者的乐园。她也常常跟学生说,如果你一做就很漂亮,每个人都很认同,那么你就不会想去完善它了,“只有作品让你不满,你才会不断地去尝试,就像一个发动机一样,发动起来了就停不下来。”
在作品指导过程中,尧波告诫同学们,不要着急,要停下来,要慢下来。创作中,有一位同学选择在宜兴做在地设计,用当地的陶土做工业零件翻模零件等无用之器。对于这个想法,尧波非常赞同。“我一直告诉他们别着急画图,一定要到当地,你做出的东西才有感觉,才是有当地特色的东西。”然而在去宜兴考察前,这位同学已经有了自己的作品设计图。对于这种情况,尧波的选择是放任自由,“我觉得还是要冒险,不要太注重一个效果,学生想做,你就让他去做,老师多说也没有用。”
在尧波看来,做设计就是一个流线的过程,即便同学们已经定完主题,她也希望学生们能够在创作过程中,通过对材料的不断实验慢慢发现变化,从而对设计图进行相应的调整。“我想着,她去了宜兴生活后,她想象中的那种器皿绝对会发生变化。”但是这位做无用之器的同学到了宜兴以后,固守自己的方案,完全忽略了当地的特色。由于未能根据当地的制陶特色对作品方案进行及时地调整,在作品制作时,她所使用的当地材料无法跟自己设计的器形相契合,试验了很多次不是失败就是作品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这是个在地设计的实在案例,你不可能完全放弃当地特色,你需要考虑当地的陶艺成型,其实和它的土是有很大关系的。”
但当学生遇到问题时,身为老师不能绕过它,必须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尧波看来,学生只有用自己的意识去经历了这一段弯弯绕绕之后,自己才会真正意识到之前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尊重这些限制,然后陶艺之路才可能真正开始,“本来她可能很自信,会盲目地去否定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只有经历了失败以后才可能真正开始。”
在作品完成过程中,经常有学生告诉尧波,说自己一直处在毕业很纠结的状态,“我觉得那就对了,你老觉得有困难,你一个个去解决困难,两三个月之后,你就能做出好的作品。如果,一个作品你做得很顺,不需要解决任何问题,那它绝对不是一个好作品。”
陶艺的特性就是充满偶然性,一会儿温度高了,一会儿又降温,反反复复经过两三次以后,才能知道这个坯器适合用什么温度,是否需要加别的材料,只能一边做一边调整,不断解决问题。这个过程,不仅有失败,也会跳出很多惊喜。在尧波指导的18名学生中,有一位女生只身一人在雅安待了两个半月做砂器,期间风里雨里吃了不少苦头。但是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的一次实验中,她发现自己烧出的作品表面出现了一些很细小的闪烁点,就像宇宙中细小的星辰一样,这种效果恰恰暗和了自己作品的主题,而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按照传统做法,从构想、拉坯、上色一直到烧制,陶匠都需要亲力亲为,过程很长,失败很多。但是尧波告诉学生,“其实最后你会发现,作品本身不重要,倒是整个创作过程中强烈的参与感才最令人着迷。”
你能粗狂,不能粗糙
“其实,陶瓷这门手艺,在材料上很复杂,你一定要有细度,有想法,有看点,你能粗狂,不能粗糙。”在学生创作的整个过程中,尧波都会不断提醒他们,一定要注意材料。她认为,学生创作过程最大的困难就在于对材料的选择与加工,“所有做不好的都是对材料不了解,比如说我们的泥土,你希望它达到什么颜色,希望它达到一种什么质感,这个你可能就要往那个方向配,不能将就。”
由于条件限制,对于陶瓷专业,学校只提供高白、中白、荣昌的泥。对于很多学生来说,这几种泥都不符合自己想要的效果,只能靠自己去挖掘材料。尧波介绍说,本次毕业创作的学生有的做在地设计(学生到各地去做自己的毕设作品,而不是在学校做作品),就会利用荣昌、宜兴本地的土;也有些同学会在考察的时候带回喜欢的土;剩下的同学,则会在土里加入不同的颜色,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这次设计中,有个学生的设计理念很棒,但最终没有完全达到她完全想要的效果,原因就在于对材料的研究还不够透彻。“她做得很薄,做的过程就会变形,如果回到最初她对温度进行试验,或者在土中加入一些耐高温的材料,可能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在毕业创作过程中,时间也是关键,甚至还有同学在作品展出的前一个月,将方案推翻重来。尧波指导的学生中,有一个做肌理的同学,但是一开始,她就肌理这个概念有误读。那位同学认为一坨一坨的不平整不光滑就是肌理,按照这个理解,到今年5月份也没能做出满意的作品图,于是她决定重新设计作品。了解情况后,尧波建议她,为什么不去尝试用陶瓷做布的肌理、纸的肌理、丝瓜的肌理来探讨不同的肌理。对肌理有了全新的认识后,这位同学在剩下的十多天内加班加点总算赶在毕业答辩前将作品完成。“有时候我更倾向于让他们自己摸索,看他们是什么状态,然后实在不行了再给他出点子。”
由于课程改革,川美陶瓷专业的学生真正学习陶艺的时间只有一年。尧波有点遗憾的是,这批毕业生接触陶艺的时间都不够长,“因为陶艺需要时间的沉淀,也需要对手进行磨练,需要人的修行,你的修为需要跟上你的技术。”
“虽然学生只学了一年,但今年的效果超出了我的预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限制内要把自己的想法做出来是很困难的,他们做得很痛苦,因为时间太短。”在尧波看来,完成毕业作品,是锻炼学生的很好途径,通过毕业作品,同学们能够长时间专注做一件事,“现在学生的主动性比较差,要有外力,比如说一个展览、一个秀场,他们才会被动地进入一种状态。”尧波坦言,自己并不太认同这种状态,“我希望他们的专一不是一种外在的被迫,而是一种主动的专一。学生们可能四年来从来没有这么专一地做过一件事。只有在毕业创作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专注,其实我觉得手艺就是要训练这种专一度。”
“专一,你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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