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一张“方言地图”开始在网络迅速走红,司圆直(SteveHansen)和柯祎蓝(KellenParker)这两个美国人和中国方言打包一起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他们创办的方言网站“乡音苑(Phonemica)”在引起兴趣的同时也让我们感到惊讶:中国人自己熟视无睹的方言,两个外国人却想要把它们保存起来,是什么使得他们对中国的方言如此感兴趣?
司圆直从1990年代就开始学习汉语,因为美国没有方言,所以2007年到中国之后,他发现中国的语言很丰富,有很多口音上的变异,于是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其间,他到上海、西安、吉林等地旅行时,语言上多变的差异感让他对中国和中文更感兴趣。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跟当地的出租车司机或碰到的人聊聊方言。他坦诚现在听不同地方的语言多了,已经可以大致区分南方口音和北方口音了。
网站的另一位创始人柯祎蓝是台湾新竹国立清华大学的语言学研究生,他和方言的接触也来自于跨地域的旅行。本来一直在学习中文的他以为自己已经较好地掌握了汉语,交流肯定会比较顺利。可当他2006年到长江流域一带去旅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当地人说话。“事实上,在中国旅行时,我们每天都会受到方言的影响。在上海,你会听到司机说‘大拐’为左转弯。中国大陆人说‘土豆’是马铃薯,台湾人说‘土豆’是花生。如果你想要住在中国学中文,就一定会遇到这些问题。对旅行来讲,当地的方言也会代表地方的一种味道。当我在北京的时候,我很喜欢听到儿化音。现在在台湾,就没有。我也很喜欢去很多别的地方,跟当地人聊天,听他们讲故事。我觉得,听方言好像是耳朵的用餐、甜点。”
很多来到中国旅行的外国人,把语言当成实用的工具,可在司圆直和柯祎蓝这里,方言已经成了他们旅居中国时最大的景观。更为重要的是,方言也很大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司圆直正在学习上海话,而柯祎蓝在早前就已经在学吴语,现在在台湾又开始学习客家话。“最大的问题是,找到方言的资料真难。我找到最好的上海话手册是在日本大阪的书店,花了60美元。中国很多方言学习手册都是‘几百句’的方式,但这对想完整学习的人来说不特别有用。”在中国,方言教育基本是靠家庭完成的,而现在越来越多的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学习方言。
除了学习方言,乡音苑对这两个美国人更多还是认知方式和生活方式上的改变。柯祎蓝因为自身的语言学背景,方言的兴趣顺其自然成了他进入中国历史和文化影响的一个途径。“创办乡音苑迫使我从更专业的角度去看待语言的变化,也促使我阅读更多的地方史,比如历史上的一些迁徙活动,这些迁徙可能规模不大,一般的历史书上不会记载。三年前,我可能会给你讲宋朝受女真人侵袭后从开封迁都临安(杭州)的历史,或者唐代跟中东进行贸易的影响。但是现在我可以给你讲出更多这些历史事件造成的文化影响,因为我不得不阅读很多有关事件和发生地的史籍。”而这些知识也会给他的旅行提供更丰富的认知。
如今网站上已经积累了400多段录音,基本覆盖中国各主要方言区。“研究中国汉语方言的专家多的是,我们这个就在专家和老百姓的中间,比较平民化,也有更好的参与度。我们收集的录音其实无所谓什么标准,录音只是代表这个人的方言口音,而方言的变化是地域之间的一个渐变过程,很难划定一个语音说这就是纯正和原汁原味的,其实谁也没有办法代表谁。”司圆直希望有一些当地的志愿者能够参与进来,去到当地的村落和老人聊天,尤其鼓励去录一些老人的声音和故事。当这个地方的录音尽量多的时候,还能够用方言对这个地方做一个介绍,告诉外面来的人这里都有哪些特色。一直以来,我们的旅行都太依赖视觉而忽视听觉,又因为我们都太爱远方,对身边的风景和故事反而熟视无睹。而这些小小的对于家乡的旅程既能和老人沟通,又能录下方言,确实有意思也有意义。
“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既复杂又微妙。为明辨一个地方的特色,一两个故事显然是不够的,它只是让你尝一下而已。但最重要的是,听到他人的故事会让我们了解到:大家都是人,我们差别不大。他人也有同样的激情、希望和困难。我们应该尝试和睦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