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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杀死的是报道摄影市场,而不是这个行业”

时间:2024-10-31 08:35:57

采访/段琳琳翻译/张锦兰InterviewbyDuanLinlinTranslatebyZhangJinlan

伊莱恩·拉方在位于美国纽约的工作室编辑图书,2013年6月。摄影:萨姆·马塔莫罗斯(©SamMatamoros)编者:

伊莱恩·拉方(ElianeLaffont,以下简称伊莱恩),出生于法国勃艮第,在北非长大,在摩洛哥卡萨布兰卡上学,后在巴黎完成学业,取得哲学和政治学双学位。如果不是遇到摄影师让-皮埃尔·拉方并嫁给他,伊莱恩应该会成为一名作家,但命运对她另有安排。

1969年,伊莱恩与丈夫共同创办伽马图片社美国分部,1973年,又参与创办西格玛新闻图片社,在她的努力下,西格玛迅速扩张,分别在纽约、伦敦、巴黎成立分部,并在全球范围内签约了500多名摄影师,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图片社。1999年西格玛被考比斯图片社(CorbisImages)收购,伊莱恩于2000年离开考比斯西格玛,加入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杂志出版商—桦榭菲力柏契媒体集团(HachetteFilipacchiMedia),担任内容总监,指导美国摄影市场运作。目前,伊莱恩是法国佩皮尼昂国际报道摄影节(Visapourl'Image)高级顾问,致力于发现和培养更多优秀摄影师。

都说“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伊莱恩的伟大,并不仅在于她对拉方的支持和帮助。名流出版社(GlitteratiIncorporated)曾如此评价她,“世上只有一个伊莱恩”,她在图片代理、图片编辑、展览策划、市场运作等方面皆有所作为。

段琳琳(以下简称段):你学的是哲学和政治学,进入摄影领域和你的丈夫是摄影师有关吗?

伊莱恩·拉方(以下简称伊莱恩):我从事摄影是毫无预料的。我的丈夫让-皮埃尔·拉方是一名摄影师。1965年他到纽约工作,让我跟他汇合,1966年我到了美国。那是个非同一般的年代:妇女解放、少数族裔获得自由、反越战游行。拉方在现场记录了所有这些大事件,并提供给伽马图片社。那时我们居住在一个很小的公寓里。每天晚上,我们都呆在厨房里,拉方用一个盆子冲洗照片,看着那些无与伦比的照片在显影液里慢慢诞生,我惊叹于摄影的神奇,渐渐对它着迷。

1969年,休伯特·亨罗特来到纽约我们家里,和一些同行商讨开设伽马图片社美国分部事宜。休伯特问我:“你对这个感兴趣吗?”我跟他说我对照片了解得不多。他说:“你可以学啊!”他的话提醒了我,我确实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不断挑战自我。我接受了他的建议。伽马图片社美国分部就在我们的客厅里成立了!

段:当时美国报道摄影是一个什么状况?伽马图片社在美国有竞争对手吗?据我们所知,黑星图片社(BlackStar)也很厉害。

伊莱恩:刚开始的时候,我不认识任何人,不了解这个行业,也不了解其他图片社。创立伽马美国分部的第一天上午,我在街上买了一本《时代周刊》,拿起电话打给了时任主编亨利·格伦瓦尔德,他的秘书让我打给摄影部主任约翰·杜尔尼奥克,下午3点,我见到了约翰。我带着雷蒙·德巴东、吉尔·卡隆、阿兰·德让、亨利·比罗、克里斯坦·西蒙彼得里、拉方关于越南战争、巴黎五月风暴、以色列六日战争、智力土地改革等题材的黑白摄影作品。约翰一张一张看得很认真,10分钟后,他抬起头,看着我说:“你是谁?”我向他解释:“我是法国新创立的伽马图片社的代理人。”他要我签一份保证书,保证每周把最新的照片第一个拿给他看,他每月支付我500美元。虽然我不了解摄影作品的市场价格,但我觉得500美元对于这些精彩的作品来说太少了,我试探性地说:“5000美元。”他笑了,然后说:“成交!”我第一天工作就签下了一个单子!

每周,我都带着照片去见他。很快,《时代周刊》的国际版面就被伽马摄影师的作品占据了。我非常幸运能够与同时代最优秀的摄影师共处,从他们身上我学到很多,尤其是拉方,他教我怎么处理和编辑照片。所以,伽马是我的摄影启蒙学校。

几个月后,《时代周刊》最大的竞争对手《新闻周刊》跟我联系,开出两倍于《时代周刊》的价格。我拥有了两个客户。不到一年的工夫,伽马的照片就占据了美国两大新闻媒体巨头《时代周刊》和《新闻周刊》的国际版面。我们取得了彻彻底底的,令人震惊的成功。

越南战争期间,美国在关岛安德森空军基地启动了“弧光灯”行动(ArcLight)。图为1972年6月,美军基地停放的B-52轰炸机及炸弹。摄影:让-皮埃尔·拉方(©Jean-PierreLaffont)段:你在伽马图片社期间,是否和罗伯特·普雷基(RobertPledge)一起工作过?他在你们离开的1973年成为了伽马图片社美国分部总监。

伊莱恩:从成立开始,伽马图片社从未停止过发展的脚步。可是,1973年,我们遇到了分歧,合伙人之间有了太多竞争。但是与在法国不一样,在美国,伽马/西格玛以一种友好的方式分裂。我和拉方离开伽马,创立了西格玛。罗伯特·普雷基重掌伽马美国分部。我们和普雷基是朋友,结识于法国《变焦》杂志(Zoom)。那本杂志曾制作过拉方的摄影集。我们分享报道,分享经验,关系很好。那时的市场足够大,对两家图片社来说基本没有竞争,一切在平静中过渡完成,西格玛就此在美国起航。

段:我们知道,玛格南图片社(MagnumPhotos)之所以叫Magnum,是因为罗伯特·卡帕喜欢用大酒杯喝酒。那么伽马(Gamma)和西格玛(Sygma)有特殊含义吗?

伊莱恩:“Gamma”代表的是希腊字母的第三个字母γ,也是图片黑化的化学式的名字。“Sygma”也是希腊字母,我们取这个名字是想提醒全世界,西格玛是伽马的延续。

段:你做图片编辑的工作流程是什么?能举个印象深刻的例子吗?

伊莱恩:图片编辑,特别是杂志、报纸、博客、画廊、图书的图片编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编辑图片时,我首先会问自己:摄影师在告诉我们什么?他看到了什么?我又看到了什么?一般情况下,摄影师并不是自己图片的最好编辑,有时候,他们的故事跟他们的照片有所不同。

大家都知道,拉方在摄影报道方面非常优秀,但他的早期作品却是作为一名街拍摄影师拍摄的。在编辑《摄影师的天堂》这本书时,我想要展示一名来自美国之外的自由摄影师,是能够捕捉美国历史上那些重要瞬间的。所以,我开始查阅他的所有印片小样和幻灯片,这个任务绝不轻松,花费了我两年时间。我感到他的照片以批判和爱表现出了对美国的关心和忧虑。两年时间我挑选出了约800张照片,大部分是拍自1960、1970年代的黑白照片,还有1970年代末和1980年代的彩色照片。

我开始思考编辑一本关于美国的图书。我按照时间顺序编排照片。我将约800张照片小样用大头针钉在墙上观摩,还好,我工作室的墙壁是木制的,然后一张接着一张,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从中挑选出最有力量的那些。当我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时,我会将它们排成一个序列,我最终挑选出了400张照片。《动荡的美国》展览作品是这400张照片中的一部分。

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的很多年轻的朋友都是在电脑前工作的,通过一小块屏幕挑选照片。对我来说,把照片挂在墙上观看非常重要,它能让我非常清楚地做出选择,哪些照片可以用,哪些要舍弃。我喜欢的照片总能从墙上脱颖而出,所以我挑选照片速度很快。我同时也会判断出哪些照片应该放大,哪些做小,哪些做跨页。

1984年10月,上海的时装模特。摄影:让-皮埃尔·拉方(©Jean-PierreLaffont)段:后来,伽马图片社与拉夫图片社(Raphoagency)合并,西格玛被比尔·盖茨的考比斯图片社(CorbisImages)收购,但好像不顺利,西格玛员工还和图片社打官司,你参与了吗?

伊莱恩:没有,我在2000年离开了。被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收购,最初在我看来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因为我想继续冒险,看看新技术会把我们带向哪里。但很快我就感到失望,考比斯并不熟悉西格玛。他们想要控制摄影师,怎么可能?摄影师天生都是冒险家,是无法管理的。考比斯控制不了局面。我感觉自己处在两种完全封闭的文化之间,我被要求做预算,做投资回报率,这让我的工作变得困难。糟糕的是,我一直期待的通过微软获得的技术进步并没有实现,甚至变得落后。最终,我辞职离开。

段:你如何看法国三家著名图片社(伽马、西格玛、西帕图片社)的衰落?

伊莱恩:图片社的黄金年代从20世纪60年代末持续到70年代末。从80年代开始,广告市场的不景气迫使杂志社改变工作方式。他们不再派遣摄影师满世界跑,这对他们来说太过昂贵,他们更想和当地摄影师合作。随后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成为各大图片社衰落的开始。

段:你是法国佩皮尼昂国际报道摄影节的高级顾问,摄影节上多次讨论“报道摄影要死亡”,你如何看报道摄影面临的危机?

伊莱恩:摄影是一门不断发展变化的艺术。互联网杀死的是报道摄影市场,而不是这个行业。新一代有才能的摄影师,还有多媒体专家不断涌现出来。我在被称为“光辉三十年”的20世纪60年代开始从事这一行业。但在当时,我一直觉得《Life》和《Look》杂志被我甩在身后。我相信,新生代能创造出下一个光辉三十年。我一直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段:谢谢!

让-皮埃尔·拉方简介

1935年1月29日出生于法属阿尔及利亚,在摩洛哥读高中和大学,1955年毕业后考入瑞士沃韦工艺学院,1959年获得艺术和摄影硕士学位。

1957年在法国巴黎做著名摄影师山姆·莱文和豪拉的摄影助手。

1960—1962年在阿尔及利亚舍尔沙勒步兵学院服兵役,参加阿尔及利亚战争。

1962—1964年回到法国巴黎,成为一名肖像和时尚摄影师。

1965—1968年在美国做杂志签约摄影师,逐渐成长为一名自由摄影记者。

1966年与伊莱恩·吕科特(ElianeLucotte)结婚。

1969年成为伽马图片社第一位外国通讯记者,并与妻子共同创建伽马图片社美国分部;开始报道美国发生的大事件。

1973年与妻子共同创建西格玛新闻图片社;开始被派往世界各地进行报道,其中,童工专题引起广泛关注。

1980年代开始关注世界经济,尤其是东欧地区、前苏联、中国、印度和第三世界。

1996年在法国佩皮尼昂国际报道摄影节举办个人回顾展。

1999年考比斯图片社(Corbis)收购西格玛新闻图片社,拉方成为美国考比斯西格玛图片社美国总监。

2000—2002年担任美国伽马出版社总经理。

2015年在法国巴黎欧洲摄影之家举办《动荡的美国》展览。

2016年在俄罗斯莫斯科、法国里尔、中国平遥举办《动荡的美国》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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