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权力的游戏》中的平等叙事
平等叙事就是以视点人物手法为主要叙事手段,通过多重叙事线索的并置与交叉,不仅刻画出众多栩栩如生的立体化人物形象,而且让人物命运有机融入于开放性的网状结构中,从而营造出强烈的艺术张力和宏大的叙事空间。在平等叙事框架下,电视剧创作通常在塑造几个或更多主要人物形象和大量非主要人物形象的基础上,通过特定主题让这些个性鲜明、开放复杂的人物群体连合起来,呈现出一个整体叙事图景。一般来说,几个主要人物的活动构成了剧作的几条“平行”线索,而其他诸多非主要人物的活动往往是连接“平行”线索的桥梁,从而让整个故事结构变得错综复杂。平等叙事并不是《权力的游戏》的首创,但该剧无疑是运用此种手法的一部丰碑之作。
目前上映的五季电视剧《权力的游戏》基本原汁原味地再现了原著内容,剧中出现了近千个人物。虽然五季中每一集对应的标题没有像小说原著那样以几个关键人物名字命名,但从“北境之王”、“北境铭记”、“成王败寇”、“残缺之躯”、“血火同源”、“魔龙狂舞”等醒目标题中同样可以管窥其对应的艾德·史塔克、提利昂·兰尼斯特、布兰·史塔克、瑟曦·兰尼斯特、詹姆·兰尼斯特、罗柏·史塔克、丹妮莉丝·坦格利安、艾莉亚·史塔克、琼恩·雪诺等十几个主要人物。虽然这些人物从传统叙事意义上说都可以称之为作品的“主角”,但是创作者并没有赋予每个人至高无上的光环,使其成为“无所不能”的好莱坞式英雄,而是采取“去光环化”的做法使每一个人物只是成为表现特定主题的重要“棋子”。剧作的主题不是描述某一家族命运的兴衰,而是突出“在权力的游戏中,要么赢,要么死”的生存法则。在此主题的规约下,一切人物似乎都成了“配角”,即任何人物的戏剧功能都是对等的,没有高下低贱之分,不仅所谓的主角可以被斩首、被谋害,而且所谓的配角也可以成为改变剧情走向的关键人物。
《权力的游戏》一开始便从史塔克家族展开叙事,给观众一种“先入为主”的主角形象预设,同时花了较大篇幅来塑造出艾德·史塔克魅力十足、道德高尚的形象,基本构建出“艾德·史塔克将会赢得铁王座”的主题叙事路径,后来随着艾德·史塔克被斩杀,观众内心早已认同的主角叙事模式瞬间崩塌。为了给艾德·史塔克复仇,以罗柏·史塔克为首的史塔克家族迅速集结其北境力量来对抗以瑟曦·兰尼斯特为首的君临王室力量,并在南下征战路上呈现出战无不胜、势如破竹局面。至此,作品基本构建出“罗柏·史塔克取代艾德·史塔克继续夺取王座”的主题叙事模式,随后,血色婚礼中罗柏和母亲史塔克夫人的双双被杀再一次宣告了传统主角叙事模式的覆亡。正当史塔克家族的主要人物先后谢幕之时,早年投奔守夜人的艾德·史塔克的私生子琼恩·雪诺凭借强壮的身体、超强的胆识和过人的智慧在北境长城上运筹帷幄,似有统领长城内外大军一举歼灭乱党之势。这样一来,观众又看到了史塔克家族重生的希望。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琼恩·雪诺居然被背叛的守夜人乱剑刺死。可以看出,创作者赋予了艾德·史塔克、罗柏·史塔克、琼恩·雪诺等人传统意义上的“主角”戏份,但又通过注重“平等”的群戏模式淡化了每一人物形象的个人功能,并通过对命运起伏的抒写使其融入到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权力游戏中,突出了作品的主题。
为了彰显“权力游戏”主题,创作者在对艾德·史塔克等传统主角“去光环化”的同时,也对一些戏份相对不多的次要人物进行“加光环化”处理,使其成为整个故事谋篇布局的重要筹码,这正是平等叙事的表现形式。剧中君临的财政大臣培提尔·贝利席虽然是一个次要人物,但是他在剧中的作用非同寻常。他几乎每一次出场都会影响剧情的深入发展,堪称串联剧中多重叙事的一条重要线索。正是贝利席告诉史塔克夫人刺杀其子的匕首属于侏儒提利昂·兰尼斯特,才促使史塔克夫人活捉提利昂,从而引发两大家族之间的战火;正是贝利席在艾德宣读国王劳勃遗旨的关键时刻背叛了艾德·史塔克,直接导致艾德在权利争夺中遭遇“滑铁卢”,身陷囹圄;正是贝利席成功使兰尼斯特家族与提利尔家族结盟,重创史坦尼斯大军,从而挽救了兰尼斯特家族。剧中像贝利席这样的“小人物”来扭转乾坤的场景比比皆是,比如一个女巫俘虏居然让威风八面的马王卓戈·卡奥命丧黄泉,唯利是图的瓦德·佛雷居然让叱咤风云的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在血色婚礼中惨遭杀害,而依靠瑟曦实现“咸鱼翻身”的主教“大麻雀”居然让精于权术的瑟曦当众赤裸游行。
二、《权力的游戏》中的悬念设置
悬念设置是文学艺术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表现手法,而在更加注重场景现实性和人物真实性的电视剧艺术中,悬念设置尤为重要。《权力的游戏》的编剧,即原著作者乔治·R·R·马丁说:“我不想让我的读者有一刻放松⋯⋯我需要我的故事不一样,你永远无法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发生在这个角色身上。”为了营造独特的悬念效果,以马丁为首的创作者不仅在宏观层面通过平等叙事突出多个人物角色的重要性,为故事的整体悬念性奠定基础,而且在微观层面通过一系列悬念设置技巧来增添戏剧性元素,使故事情节显得更加跌宕起伏。尽管悬念的本质无外乎是“提出问题,延缓提供答案”,但《权力的游戏》重在通过微妙的技巧设置悬念,多次重复一个问题并一再延缓提供答案、突出反常情景并延缓揭示原因、在暴露矛盾冲突过程中有意凸显或隐现一方信息等。
剧中人称“小指头”的培提尔·贝利席虽然频频成为影响剧情重大转变的关键人物,但是从其第一次现身一直到第五季,其身份都没有明确显示。在第一次君临御前会议出现时,观众只是看到了其身份的可疑,认为他可能是一个身披“财政大臣”外衣而敛财的商人;当他告知旧情人史塔克夫人刺客消息并和艾德·史塔克密谈时,观众会以为他是站在史塔克家族一方的;当他当众背叛艾德·史塔克和联合兰尼斯特家族与提利尔家族击败史坦尼斯大军时,观众会以为他是兰尼斯特家族的忠实拥趸;而当他携带珊莎·史塔克逃亡投奔鹰城并把莱莎推下月门时,观众会以为他是一个为了得到珊莎而工于心计的小人。“培提尔·贝利席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始终贯穿全剧,到第五季编剧也没有公布真正的答案。正是这样的悬念设置引导着观众怀着关切之情去联想和期待,也正是这样未知的悬念让故事的后续发展更加扑朔迷离。
剧中多次出现的反常情景也是设置悬念的一个重要手段。初登铁王座的乔弗里居然不顾母后瑟曦的阻拦下令斩首艾德·史塔克,这一反常举动不仅引发了观众对剧情未来走向的思考,而且引导观众去思索乳臭未干的乔弗里敢违背母后旨意的原因。曾经率领军队纵横四海的统帅泰温·兰尼斯特没有死在战场,居然让自己的侏儒孩子提利昂·兰尼斯特一箭射死在厕所中。这样一个反常的情节设置令人啼笑皆非,不仅让观众感叹权力的偶然性和易逝性,而且让人深刻反思权欲之下亲情的脆弱。瑟曦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身边自然拥有众多勇猛的侍卫,但在第五季中,她却被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主教“大麻雀”囚禁起来并惨遭羞辱,这显然是有悖常理的。我们不由得追问:“‘大麻雀’到底何许人也?他如何能够逆袭控制王后瑟曦的命运?释放后的瑟曦会有怎样的行动呢?”同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敢于与野人和异鬼直面对抗的英雄琼恩·雪诺居然被一个天真善良的守夜少年奥利和其他背叛的守夜人刺死。这一反常情节的出现令几近成型的“琼恩·雪诺英雄叙事模式”戛然而止,也引发观众思考:没有了琼恩·雪诺,故事接下去该如何收场呢?剧中诸多悬念的设置并不只是为了增添故事的戏剧性元素,而是引导观众在想象的基础上去思考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当然,《权力的游戏》中的悬念并不都是“悬而未决”的,其中一些悬念是得到了回应的,只不过在创作者的安排下显得颇为精妙。其精妙之处在于叙事过程中有意隐藏了部分真相,从而在叙事推进中给观众突然制造出“恍然大悟”的感觉。故事在第一季一开始便呈现了前任国王之手琼恩·艾林公爵被害的事实,正是艾林的遇害引发了史塔克家族来到君临等一系列情节。艾林之死是剧中一个重要线索,但是编剧始终没有让艾林作为一个显性人物形象出现在荧幕上,而且对其死因的描述也一直是模糊不清的,直到第四季第八集才把“贝利席指使旧情人莱莎·艾林谋害丈夫琼恩·艾林”的真相公布于众。看到了“贝利席与莱莎结婚”,观众才突然意识到贝利席才是诸多事件背后的最大阴谋家,从而对其之前立场左右摇摆的动机和行为有所体悟。这种“欲擒故纵”式的悬念设置无疑让故事情节显得曲折起伏,同时也把人物形象塑造得更为深刻复杂。
(作者单位:河南教育学院外国语学院/责编: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