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美,美在明净的色彩,美在清澈的气息,美在温柔的海浪里丝丝缕缕的诉说。
这样的沙滩只有在不受任何污染的情况下才能保持最纯粹的银白色,白色的美丽在于纯净,容不得其他颜色的渗入,当外界的杂质掺入细沙中,白色就会被掩盖。也许,只有天使生活的海岸才会孕育出天使一样颜色的沙滩吧。
在北海,你永远无法拒绝的是海的召唤
“朝沧梧而夕北海。”这是一座因海而生的港口城市,由于位于南中国海的东北端,它干脆以海命名,让海浪融进了自己的血脉。海是北海的母亲,海水是滋养北海的乳汁,这里每天的生活,永远是从大海开始的。
当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乘着海风唤醒人们的睡梦时,停泊在港口的渔船已经鸣着汽笛出海了。甲板上的渔家汉子们光着黝黑的臂膀,迎着朝阳发出爽朗的笑声;淡金色的阳光在他们的斗笠上悬浮起一圈漂亮的色彩,似乎预兆着傍晚时分满载而归的喜讯。逐海而居的北海人早早来到了海边,漫步在银色的沙滩上,听海浪此起彼伏的呼唤,感受着人与海之间的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
当太阳逐渐升高,海滩上的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已是深秋时节,但海边仍然温暖如夏。阳光穿透过薄薄的云层,将金碧辉煌的光芒洒向辽阔的水面,随着波浪的起伏有节奏地颤动着,让人怀疑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指挥着大海舞蹈——你看,那饱满的风帆正在海的尽头若隐若现,它们穿梭在一层层海浪里,不恰如曲谱上那些灵动的音符么?
与蓝色的大海交相辉映的是银白色的沙滩。十里银滩,这是大自然对北海的恩宠,它们为逶迤的海岸线镶嵌上了一条素雅的绸带,放眼望去,像天上的云朵悬浮在海面,神情闲雅地享受着海浪的抚摩。
银色,这是沙最本原的颜色,它们来自于大海中的矿物质、动物骨骼和珊瑚礁。在时光的侵蚀下,二氧化硅和氧化钙等物质渐渐剥离出来,随着南太平洋的洋流搁浅在海岸边,它们将地质运动中产生的岩石覆盖,为坚硬的地表换上了一层别样的外衣。这些银白色的固体在海水和海风的打磨下分裂成了光滑的细小颗粒,它们在相互摩擦的过程中继续变得细腻和柔软,直到如粉尘一般厚厚地堆积在海岸边,成为浪漫、温润的银色沙滩。
这样的沙滩只有在不受任何污染的情况下才能保持最纯粹的银白色,白色的美丽在于纯净,容不得其他颜色的渗入,当外界的杂质掺入细沙中,白色就会被掩盖。也许,只有天使生活的海岸才会孕育出天使一样颜色的沙滩吧。
光着脚行走在沙滩上,细腻的白沙温顺地沿着脚的弧度而起伏,不论是跳跃还是奔跑,你都不用担心会被沙划伤了脚底——脚下的沙滩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像刚刚落下的雪花一样洁净;银滩的白沙是一群乖巧的孩子,它们有纯净的眸子、光滑的肌肤和柔软的心,它们偶尔会趁你因为欣赏美景而久久伫立时调皮地漫过你的脚踝,让你在不知不觉间就陷进了它们温暖的怀抱。当你发现了它们的“恶作剧”,你会不由自主地开怀而笑,甚至舍不得抽回你的脚,而是心甘情愿地躺在沙的掌心里,一点点追寻逝去的童年的记忆。
住在海边的日子是短暂而快乐的。夜晚的海蒙上了神秘的面纱,星辰离海面是那样近,一个浪花卷起就能打湿漫天星光,月亮变成了一颗夜明珠,静静地把海的衣裳照亮。这时候的海浪也渐渐温柔了起来,她含情脉脉地与月亮对视着,似乎有满腹的心绪想要倾诉。她提着千层细浪的百褶裙,款款舞蹈,海风拨弄着琴弦,悠扬的小夜曲就在她的手指间悄然奏响了。这时候,星星们也闪烁了起来,忽明忽暗的,它们是在舞蹈吗——换上华丽的舞服,迈开轻盈的舞步,邀请你一起走进那如痴如醉的遐想之中。
而清晨的时候,当你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蓝色的幔子编织成的浪花,触手可及的是沙滩上形态可爱的贝壳——这些来自大海的小生命总会在夜晚偷偷溜上岸来,尽情地在月光下玩耍,却忘了搭上清晨退潮的末班车,可怜的小生命就此迷失了回家的路。它们把瑰丽的纹样留在了沙滩上,留在了我的掌心里,它们是想跟着我的脚步走到另一个地方么?在大海里,它们跟着海浪流浪四方,如今,它们将伴我一起回到故乡,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告诉我有关大海的秘密。
也许是喜欢怀旧的缘故吧,每到一个地方,我总是格外钟情于那里的“老东西”,在那些历经了岁月侵蚀过的痕迹上,寻觅不为人知的故事,回味流光溢彩的年华,不经意间就沉醉在了一段优美又朦胧的老时光里了。在北海,一直让我念念不忘的就是那条有着一百余年历史的老街。
老街名叫珠海路,勤劳精干的北海人更愿意把这条始建于1883年的道路简简单单称为“老街”。老街是光阴磨洗后的积淀,它默默见证了一座小渔村发展为滨海城市的历史,也用那一座座苍老的、中西合璧的建筑记录了近代北海起落沉浮的命运。
建筑是老街的灵魂,漫步在老街上,总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道路两旁的一页页泛黄的书稿去追溯19世纪中叶的历史。那时候的北海还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市镇,渔船在码头附近停泊着,浸泡在海水中的鲜活的海鱼倔强地拍着尾巴,似乎想从竹筐中跳出,重新回到大海里。濡湿腥咸的海风和鱼贩子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一百年前的北海就这样平静而愉快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1876年,清王朝与英国政府签订了《烟台条约》,北海被辟为通商口岸,从此,在紧邻渔港的升平街、东安街、大西街上,英、法、德等国家纷纷建起了领事馆和公司大楼,昔日的渔港小镇忽然变得人声鼎沸起来。在欧洲卷柱式建筑风格的影响下,一批古罗马风格和中西合璧风格的建筑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珠海路上。时至今日,大清邮政北海分局、普仁医生楼、德国森宝洋行、海关大楼等建筑依然较为完好地保存着,定格为历史的坐标。
漫步在老街上,仿佛漫步在一条浮雕艺术长廊里,道路南北两侧建筑的墙面上,镶嵌着哥特式风格的窗户,五颜六色的玻璃把窗户装点得缤纷而璀璨;窗顶多为券拱结构,券拱外沿及窗户顶端都装饰有精美流畅的浮雕,似乎是西欧洛可可艺术在东方的再现。
老街的建筑大多为骑楼,二楼以上部分突出至人行道上方,粗大的立柱支撑着楼体,从人行道里一眼望去,只见一道道立柱构成的拱门像年轮一样环绕在甬道内,将细细长长的街道分割出层层递进的立体感。
骑楼,既是道路向两侧的扩展,又是铺面向外部的延伸。北海的骑楼建筑最引人注目的是花墙头,这是一种类似于店铺匾额或者古徽州人家门楣上方砖雕艺术的装饰物,它来自于中国人传统的吉祥符号文化。当那些喜鹊、麒麟、蝙蝠、牡丹、梅花、翠竹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古罗马立柱之间时,浓郁的东方乡土气息就缓缓地萦绕在了空气中,对来自五湖四海的生意人来说,这是一种寄托了人生企盼和希冀的符号,在那个没有入世宗教的近代社会,雕刻精美的花墙头正借助汉语独特的魅力传递着生命所遵循的法则。
唯有在北海,才能看到这样中西装饰风格浑然天成的融合。
近代北海的繁华就是沿着这条老街一路延伸开来的,那时候,各式店铺鳞次栉比,有经营苏杭绸缎的,有经营鱿鱼、沙虫、虾米、海参等各种干海货的,也有经营缆绳、渔网、渔灯、风帆布、船钉等捕鱼用具的,这些年老的店铺在时光的流逝中或几经易主,或改为民居,如今已很难再看到当年的景象了。庆幸的是,老街的建筑依然完好,今天的北海人在古老的骑楼内重新恢复了老街的繁华,游人们在店铺内挑选着越南的木制工艺品、壮族的手工绣品、南海的珍珠和珊瑚,似乎霎那间又回到了一百年前的岁月里了。老街延伸在岁月的轮痕里,褪去的是百年的繁华,成就的是今宵的风景。
总觉得北海是一处可以抒发乡愁的地方,许多人作别故土扬帆远航,许多人漂洋过海拓土他乡,夜晚华灯初上,老街在昏黄的灯光中越发显得迷蒙和沧桑。这时候,似乎特别适合回味郑愁予的那首《赋别》——“这一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老街,似乎并不显得孤独,可是,谁又听得懂它的寂寞呢?北海是一座被大海包围着的城市,长长的海岸线为北海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渔港,也将鲜美的鱼虾蟹螺奉上了人们的餐桌。在海滩上吹着海风,就着啤酒和椰汁,烤两只刚刚捕捞上来的生蚝,煮一盘清香四溢的海蟹,如此大快朵颐一番,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在银滩吃海鲜,吃的是热闹。因为人多,大家三五成群扎在一起,或合坐一张桌子,或合用一只烤箱,你尝一个我烤的生蚝,我吃一串你烤的文蛤,再有半瓶啤酒下肚,来自天南地北的朋友就熟悉了起来。穿着泳衣的年轻姑娘永远是最亮丽的风景,炭火总会把她们的眸子照得闪亮,她们会故意将长发上的水滴甩到你的炭火里,看着白烟冒起,然后狡黠地笑着。这个时候,你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才真正叫做秀色可餐。
来北海,不把海鲜吃个饱、吃个够,是不会舍得离开的。
在冠头岭吃海鲜,吃的是野趣。冠头岭是北海最西头的海滩旁一座不高的山岭,在海浪的冲击下,山脚铺陈开一片广阔的海蚀平台陡岩,奇形怪状的黑色岩石堆积在海滩上,仿佛是从海水中生长出来的一样。岩石的缝隙间,躲藏着各种鱼虾和贝类,还有横着身体、慌不择路地想逃回海里去的螃蟹。提着小桶,在礁石上散步,一边看看晚霞,一边捡几个鲜贝,不多会儿,手里的桶就沉甸甸了。海滩上有渔民支着锅帮忙加工海鲜,品尝着自己的“战利品”,心里美滋滋的,真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之趣。
在北海的外沙岛吃海鲜,回味的是“疍家人”的故事。“疍家人”是珠三角一带常年居住在渔船上的客家渔民,他们的日常起居和生产生活都在船上,很少上岸,因为他们的渔船棚顶呈半圆形,像疍壳一样扣在甲板上,所以被生活在陆上的居民戏谑地称为“疍家”。疍家人自己则认为,疍是极其脆弱的生命,他们一生出没于风浪之中,命运就像疍壳一样随时会破损。关于疍家人的起源,两广一带流传着各种故事,据说他们是元末逃亡到南海之滨的蒙古士兵,出于对元朝统治者的不满,当地百姓不允许他们上岸居住,他们就只好世世代代漂泊在海上,仿佛海边的吉普赛人。这样的对立状态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才逐步改变,比如广东省陆丰市甲子镇的新村,就是解放后当地政府为疍家人在海边退潮的滩地上划分的一块安置土地。
北海外沙岛的海鲜烹饪技法的创始者就是这些以舟楫为家、以捕鱼为生的“疍家人”。外沙岛是北海市区北面的一座长条形状的小岛,它被海水环抱着,在外沙桥的连接下,岛成了城向大海腹地的延伸。疍家人曾经在这里搭建高脚棚子居住,这些棚子被称为“疍家棚”,疍家人怡然自得地在简陋的棚子里烹制最新鲜的鱼虾,在沙滩上耐心地捕捉机敏的沙蟹,制作成鲜美的沙蟹汁,用这些佐料烹制而成的海鲜自有别具一格的“疍家风味”。
美食的诱惑总是难以拒绝的,被疍家海鲜的美味吸引的人们纷至沓来,昔日荒凉的外沙岛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了。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食客们就光着双脚,踩着洁白如银的沙滩,慕名来到疍家人搭建的海鲜大排档内品味海鲜。那时候的大排档非常简陋,餐桌全部露天摆放在沙滩上,人们眺望着灿烂的晚霞,听着海潮的乐声,抿一口土酒,嘬一口海螺,正是这种不加修饰的简陋让人越发感受到了亲近自然的乐趣。
今天的外沙岛经过了统一规划和修整,已成为北海最具规模的海鲜美食文化岛,充满东南亚热带风情的植物和建筑将海滩装点一新,沿海修建的观光栈桥让游人们在享受美食的同时饱览海天一色的风光。
离开北海的前一天,我再一次来到了外沙岛,在一家酒店的露天餐桌坐下,随意点了几样烤虾和清炒沙虫,在啤酒淡淡的泡沫里看夕阳落进大海的怀抱。傍晚时分的渔港显得格外宁谧和安详,夕阳已经偏到了桅杆上头,像挂在船头的一盏红灯笼。天空是粉色的,云朵也是粉色的,还有海面也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像是谁家姑娘的胭脂撒在了天地间,羞得渔船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再不肯大声说话了。
夜缓缓地降临。外沙岛的夜晚是现代城市生活与原生态海洋的融合,淡淡的夜色晃动在杯中,城市的霓虹掩映在匆匆而过的波涛里,像渺远的星光流失在无垠的宇宙中,带着几分疏落和寂寞。风景渐渐模糊,忸怩在喧嚣的人影之间,只听到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堤岸,仿佛母亲哼着小曲儿,轻轻拍打襁褓中的孩子入睡。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珠与玉一直有着崇高的地位。
唐朝的李商隐题写了一首《锦瑟》,诗人写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的美玉,沧海的珍珠,追忆出一段锦瑟般华丽又怅惘的追忆。
潮水初落,海声依旧。在浪花的你追我赶的欢声笑语中,北海的采珠人已经在走入浅滩,采撷那一颗颗精美的珍珠了。
海水孕育出的珍珠被称为“南珠”,最美的南珠产自南海的北部湾。明朝文人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写道:“合浦珠名曰南珠,出欧洲西洋者为西珠,出东洋者为东珠。东珠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南珠圆润度极好,在古代被称为“走盘珠”,即放在盘中稍加抖动就能滚动自如。
早在秦朝,南珠就被列为贡品运往都城咸阳,此后历代皇帝都派内监到合浦廉州监守珠池,开采珍珠。在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大贪官和珅为皇太后祝寿,送的寿礼就是用价值连城的大颗南珠拼成的一个“寿”字。今天在合浦县还能找到古时候的珠场八寨的遗迹,当年的白龙城下,无数工匠剖贝取珠,堆积的贝壳甚至与城墙比肩,因此有了“白龙珠城”之说。北部湾一带的钦州、北海、防城港等地的河海相交之处还分布着历代的古珍珠池,很像近海大陆架上的小盆地,池底铺着洁白的细沙和小砂石,淡水断断续续从底部渗出,用来调节海水的盐度,为贝类构筑了最理想的生存环境。
珍珠所彰显的是一种来自东方的情愫,它以柔美、内敛的特质成为与玉齐名的具备儒家文化内涵的珠宝。光泽是珍珠的灵魂,它不是表面的光彩,而是由内而外凸显出来的一种光晕,饱满、浑厚者为佳,这仿佛恰恰与人的品性相对照。
南珠以马氏珠母贝产出的珍珠为主,凭借珠粒大而圆润、光彩鲜艳迷人著称于世。勤劳的北海人用智慧的双手呵护大自然的这份恩赐,他们紧紧咬着岁月的足迹,凝固住砂石上的流光,斑斓的故事被一点点净化,终于结为洁净无瑕的回忆。涛声里,放逐的是梦想和希冀,守望的是流年消散后的积淀。
在北海到处可以看到卖珠的女人,她们皮肤常年暴露在阳光和海风中,呈现出粗糙的酱紫色,宽宽的斗笠轻而易举地就罩住了她们瘦小的躯干。女人们把珍珠或者珊瑚珠串成的项链挂在胳膊上,用夹杂着浓重岭南方言的普通话向游客介绍着珍珠首饰。这些珍珠虽然形状和色泽虽然比不上珠宝店内的饰品,但是透露出未经过多雕饰的天然的美,也许是产量丰富的缘故,北海的南珠价格非常便宜,几十元就能买到一串货真价实的珍珠项链,更为重要的是,在北海,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出售假冒的珍珠。
美丽的珍珠,是北海在惊涛骇浪之中炼化而成的舍利。
位于北海市中心的北部湾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名叫“南珠魂”的雕塑群,在圆形喷水池中心,一只珍珠贝正徐徐展开贝壳,清冽的流水沿着美丽的纹样在池中荡漾出层层涟漪,手执螺号的青年、美丽的渔家姑娘、收获珍珠的慈祥老者围坐在贝壳周围,让人感受到一种属于生命的律动,懂得了人与自然的相依相存。
大海将珍贵的财富奉献给了北海,淳朴的北海百姓将大海的恩泽传播给了每一个远道而来的人。海,是生命的摇篮,在大海的故乡,我真正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