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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之南:一片茶叶里,有茶农的饮食起居

时间:2024-10-30 04:49:23

茶叶是春天最新的翅膀,沿着故乡的山坡曼妙地飞。捉住,像捉一缕很柔很柔的春风,又像是,突然被乡愁轻轻握住。纯料或单株,怎么品都只有乡土的味道。杀青、揉捻和理条,都脱不掉云南茶叶天赋的山水。

这个春天我在茶山,走完昔归,再上景迈山;品尽勐海大叶种茶,再饮双江茶之源的甘露……我喜欢用人间烟火,煨煮千年古茶,东风骀荡,一杯清洌除掉余寒;有客远方来,我备匹性格温和的马。

我不敢在云南的每一座茶山,说起自己的年轻,同样,一盏古茶面前,那种古法让我不敢称老。就在这里,那么多人把茶供养在武王伐纣的彩云之南;就在这里,我向学濮人,身披蓑衣,我以茶的凉清热,用茶的素除荤。雷电在茶山虚晃一枪,周遭的茶树忙着呼吸。

云南的茶山春深似海,云南的茶农挥汗如雨。

母亲采茶的手,伸进一场春雨,触摸到一棵茶树忽高忽低的酸碱。

父亲还会在茶园,搭一间潦草的小屋,喝茶,眯糊。

妹妹的手,放下针线,正在茶树冠上起舞。

苦涩的人世,需要像茶一样烹煎,才有泛甜的秘密。

不用门票,云南的每一座茶山恭候你入席。

摆一口炒茶的铁锅,带一部茶经,

一片茶叶里,有云南茶农的饮食起居。

此刻,我选择煮茶的方式,宴请诸神。

春天把天空擦得干净而蓝。

齐眉,奉上一盏,化浓雾为白毫,降山雨为回甘。

不用刻意,凡人无法参破苦谛,只能尽享一片茶叶所赐的曼妙清欢。

春风啊,让一片叶子下树,

端起茶杯,愿你喝出一啜飞天的春意盎然。

许文舟

男,1964年10月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摄协会员,茶文化专栏作家,临沧市作协理事。出版散文集《在城里遥望故乡》、《高原之上》、散文诗集《云南大地》。

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有作品入选《读者》(乡土版)、《读者》(原创版)、《青年文摘》,并正式选编入《大学语文》、中学生课外阅读教材,中学生八年级《字词句篇》。

散文诗先后七年入选《年度散文诗选》并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先后荣获过第十八届、第二十一届“孙犁散文奖”、《云南日报》文学奖等奖项。

Station1→

昔归昔归茶

进入昔归,实际上是进入一片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不见蝉列队欢迎,但听蝉欢歌一片,布谷鸟声嘶哑,画眉求偶心切,松鼠操演着飞越,寄生的石槲含苞欲放。昔归村便在这片热带雨林里,因为昔归古树茶,让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名扬中外。

昔归虽不在天边,但确实很“遥远”。从临沧市政府所在地出发,169公里的山区公路,坐车的人晕,开车的人也晕。离开临沧城,就一直在爬山,仿佛就要爬到山巅,却又发现,公路又扭着腰身往谷底扑去。以此几个回合下来,车子才在一座山的缺口,钻到更大的一座山去,继续在山巅盘桓。

这是三月,新茶开枰,差不多每个转弯处,都会被拉着小山一样高的茶叶的摩托车吓得又打方向又踩刹车。

沿路摆放的小车,多是外地牌照,想来应该是赶赴一场茶的盛会吧。更多的小货车打开后车门,就是一处收茶的工作台。时间还早,那些胸前挎着人造革皮包的商贩,正等着采茶的人从山上下来,手里是能装两三斤水的瓶子,翻腾着浓稠的茶叶,让那些外省来的茶人摇头晃脑地直喊可惜。差不多从临沧城出发到昔归,都是抢购茶叶的战场,一个茶农背着茶叶出现,商贩们便蜂拥而上。真担心商贩手里把玩着的枰具是否精准,那一掂量,就会把茶农的收入剥夺,昔归茶贵,计价得精准到小数点后几位,如果不用良心去称,再精密的枰具也会失准。

茶香,或密或稀,或浓或淡,均出自沿公路开设的茶叶制作坊。路仍然在山头转来转去,仿佛与云捉起迷藏,那些古茶树该不会寂寞了吧,采茶的女人哼起了茶歌,高兴的心情一清二楚。每公斤鲜叶两百多元人民币,你采的不是茶,而是现金。有些古茶得爬到树上才能采到,仍然是那些调皮的女子,镜头对准她们,她们长发一甩,只留给你一个背影。茶树长得慢,一棵被人称之为古树茶的,总也有一大把岁数吧。更多熙来攘去的人如我,是冲着昔归古树茶而来,但不具备带走古树茶的人,艰难跋涉之后,总想在背对澜沧江的茅屋,品出昔归茶与众茶迥然不同的滋味。

车过马台乡,问路人,昔归还远。169公里路,怎么一个上午都还没跑完,莫非陷入迷魂阵?我看到的还是上帝种植着石头的田亩,阳光驱散雨滴后开始泼辣起来。懂得享受的是鹞鹰,在天空凫着,静止一般,你猜不到它们是醒着还是做梦。经过马台乡时恰遇集市,早已解决了以路为市的马台,因于春茶上市,路上又拥堵起来。收茶小贩的微型车屁股都懒得挪正就摆定了,拉土的“大黄蜂”被挤在路中间不能动弹,我也只好停在路中间等着通过。车一停,又闻到浓浓的茶香了,被风挟持着在路上转悠,而那些忙着计算与称量的人,又怎么知道明前的昔归茶这一袭未经包装的醇香呢。倒是像我一样的闲人占了先机,一路奔波却得到香茗进入肺腑的慰劳。这时雨再一次落下,象一阵风来去匆匆,根本就奈何不了车轮后面拖着的长长的灰尘。适才还黑着脸的云朵刹那被风拉出洁白的丝线,只有鹞鹰依旧躺在天空。

这些年,继冰岛、老班章古树茶之后,昔归古树茶也被商家吵到了风口浪尖上,得承认这是一种炒作的结果,但昔归古树茶特有的味道是最终赢得消费者喜欢的原因。我到过冰岛,老班章等著名古树茶区,同样是拥挤不堪的商贩,横七竖八的车辆,争购原料的茶商,为短斤少两发生的斗气,丝毫看不出人们对古树茶的敬重与尊崇,有的只是利益的博杀,欲望无休止的膨胀,占山为王的古树茶拥有人家,一夜之间暴富,但不见得就能让财富提高多少生活的品质,相反,醉酒、赌博等事件多起来,因为古树茶,弟兄不合,邻里成仇,甚至因为站在田边地角的古树茶发生打架斗殴事情有上升趋势。古树茶资源被疯狂掠夺,盗挖古树茶案件高发。昔归也一样受到冲击,波动的茶叶价格严重脱离市场规律,以至许多古树茶纷纷被商人包养,一纸合同牢牢把古树茶据为己有,到茶农头上的,只有很少的收益。而拥有古茶树的商家,有意吵高价格,自己从中渔利,这类形式的炒作不算高明,却也占得商机,赢掉市场一把。

相约昔归

我在昔归,你在哪里?

临沧市邦东乡昔归古茶园,均在石头中间,茶品质好,今年开秤每公斤鲜叶卖到250元

昔归晒茶的女人

昔归晒茶的女人

相约昔归

昔归古茶遍山,这只是其中的一棵,据科学家推断,此古茶已越千年

相约昔归

堵车,只好在邦东乡吃中午饭。领桌是一位上海的茶商,与一般茶商不同的是,他自己请了当地制茶工人,用他自己带的土锅炒制收购的鲜叶,人工揉捻加工,不讲条索好看与否,保持昔归茶原初的味道,是他刻意想要的。晒茶也特别讲究,完全用竹蓠芭晒,不让苍蝇落脚,灰尘沾染,为此他没少花心思。他说这些年已经喝不到没有污染的茶叶了,一棵茶从移栽到开采,哪一个环节不是吃农药化肥的,如果心再黑些,还会在制茶过程中掺杂使假。与这位上海茶商做法不同的是,昔归人仍然习惯把茶摊晒在路边的水泥地上,看似干净,实际上晒茶过程中水泥味无形之中浸淫到茶叶中,这是多么可惜的事情。进入昔归,实际上是进入一片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不见蝉列队欢迎,但听蝉欢歌一片,布谷鸟声嘶哑,画眉求偶心切,松鼠操演着飞越,寄生的石槲含苞欲放。昔归村便在这片热带雨林里,因为昔归古树茶,让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名扬中外。澜沧江在离村子几百米外的山脚流淌,水涨船落,在每家农户的阳台都一目了然。嘎里古渡还在,昔归的古树茶就是顺着这一渡口走上茶马古道的。昔归茶就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其名有三:一为“忙麓茶”,二为“昔归茶”,三为“嘎里古茶”。昔归意为茅草很多的地方,是啊,位于澜沧江河谷地带的昔归,几千年前恐怕也是个茅草丛生的瘴气之地吧。但据史料记载,几千年前的先人们就已在这片茅草丛生的地方学会种茶了,我有点讶异,彼时的古茶树,为什么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在瘴气之地站稳了脚跟,这些古树茶已在这些猴子都爬不稳的山坡端坐千年。

一条茶马古道在山中穿行,到访的游客,无论怎么走,都会迷魂般步入邦东古镇遗址,跟风的神器,泛黄的经卷,锈蚀的马掌,残砖断瓦仍可觅瑞兽、花幔等吉祥图案,填充着游人无尽的想象。昔归没有寺、庙、祠、观、庵,但昔归人都有一颗平常心,茶价吵来吵去,他们都很淡定。正象陆贾在《新语》中所言:不违天时,不夺物性,他们懂得感恩,先民们栽种的茶树成了现代昔归人的福份,但他们知道担当,守着祖业,发扬与传承。即便是大集体缺粮的年代,从来没有一棵古树茶倒在昔归人的刀下。

算得上偏僻的小山村,面对自己辛苦采制的茶叶,昔归人也没有人能坐下来静静地品出个中滋味了。

当代茶叶大师吴觉农等专家学者均认为:世界茶叶的原产地在澜沧江流域,最适宜茶叶生长的自然环境在澜沧江两岸,品种最好的茶叶在澜沧江流域临沧市的双江、临翔、云县、凤庆等县区,以及思茅、西双版纳等地。

昔归的茶,需要忙麓山泉水冲泡,效果最佳,即使是生茶也变得熟了许多,其茶水的苦涩味减少,回甘依旧;此时喝下一杯昔归茶,顿感喉咙滋润,口舌生津,特别是那久久的回味,即使你现在只喝一杯白开水,口中总有昔归茶的回甘,就如同吃过橄榄之后再喝水,“回味甜”让你美不胜收。昔归古树茶与其他大树茶相比,主要区别在于入口淳和滋润、回甘持久,杯底留香持久,三四泡后更觉爽口,其香不减,其甘不减,苦涩皆无,特别适宜不会喝高浓度生茶者品赏。就算是只喝茶,不品茶,昔归茶喝到一定时候,其“霸强”性逐渐显露,去喝其他茶便觉“不堪入口”。临沧市邦东乡昔归新农村建设,让祖祖辈辈住茅草屋的昔归人住上的现代化的新居房

进入昔归,我就知道我是多么地多余。茶农们都忙着上山采茶,茶叶初制加工车间机声轰鸣,我看不到一个闲着喝茶的茶农,以至我的采访或多或少被人误读。当我举起相机,一位正攀附在古树茶上的老人忙说,别拍,要拍的话,就得给钱。我只好收起相机,倒不是不想出钱,而是觉得真的打拢他们了。我只好一个人在昔归村子里晃荡,仍然是飞奔的摩托车,驮着比摩托车还高的蛇皮口袋,那是新采的茶叶,都有一个较为明确的销售点。沿途收购鲜叶的多着呢,但这些小商贩手里的枰只要使假一次,就再也收不到昔归茶了。

我来到王贵家的时候,他正从古茶山回。知道我是茶客,他二话没说便泡茶,第一泡泡的是千年古树茶,沸水里的芽叶,完成华丽的转身,之后是曼妙的舞,在杯里蹁跹,我不敢说喝到昔归沉重的历史之味,但确实是这杯茶,吮吸到时间体内的暗香,聆听明朝的雀跃。芽叶浮沉,满眼是春。第二泡泡的是有机茶,古树茶资源毕竟有限,何不利用昔归得天独厚的生态环境发展茶叶呢,这些年当地政府始终把茶叶发展作为经济增长点,在传统老茶园5000多亩基础上,先后发展新茶园10000多亩。

昔归古老的茶叶,曾出现在宫庭,出现在鎏金的大殿,散发出迷人的香,接受皇帝的钦品。而现在,我在这杯古茶面前,安享着心灵的震撼,那些带着翅膀的芽叶,不在杯里沉浮,而在我心空飞翔。茶水里泊着善良与信任,宗教的静与离别的疼,秘密入土,贡茶北上。我一下就站到了三千年前的午后,并随大马帮进入昔归,彼时,除了赢弱的病者,许多男劳力都将撇下糟糠之妻,被派上了进贡的长路。残缺的旧石碑,刻着昔归茶的出生年月,严重剥蚀的旧志,究竟还有谁与我一样关心,一片昔归茶水浸出物里的朗朗乾坤。昔归的茶,曾让郎中失业,一壶昔归老树茶可治愈潜伏的绞痛,隐身的暗疾,茶的药用功能在缺医少药的昔归显山露水,谁也无法回避。就是做法的毕摩,装神弄鬼的神婆,也常常离不开茶,化一滴能织出丝绸的昔归茶,就这样浸入昔归人的五脏六腑。

初相见,一片昔归大叶种茶,被台湾老人攒在手心里,等他放开,这茶已经揉捻成熟了。老人从昔归离家,等他在台湾落脚,才想起故乡的古树茶,得完成心里那一片没有相约的默契。据说八十高龄的台湾老人最后回到昔归,只住了一晚,而这一个晚上,他与一棵古茶树默默相对,这一生他太辛苦了,老人想与一棵故乡的古茶“浮槎来去,福祸相依”。离去时,老人最多的是眼泪,人的情可无期,人的寿却有限。据说老人去逝前,仍然挂念昔归的古树茶。时光一莞尔,便物是人非,有理由相信,老人攥紧手心的茶叶一定与他孤独的晚年生活流离颠沛。

直到今天,昔归人还记得2007年茶叶大战的情形,明前茶赚得最多的,清明后赔得最惨,那时的昔归茶炒得堪比金子,样品茶是藏在特制牛皮包里或内衣袋里的,你有昔归茶吗,有的话就一定有发财的机会。当茶叶大战的烽烟再起,昔归茶农们不急不乱,他们做好每一片茶叶,并坚持走无公害道路,只有这样庇护下的昔归茶,才更有出路。

Station2→

景迈山访茶

景迈山2.8万亩古茶园里,实际采摘面积不到一万亩。有人曾采其中的一些鲜叶,精制成“小雀嘴尖茶”亲手送给了毛主席,这虽然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但在景迈山,当地人都会幸福而自豪地提起。在古茶园留连忘返,我的眼前浮现起大平掌最早的茶叶交易市场“嘎轰”的情形了,南来北往的茶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与其说是茶市,不如说是茶会。因为茶,傣家小伙子娶到了布朗女孩,也因为茶,景迈山人把生意做到了南亚。

澜沧县因一条澜沧江得名,从临沧到澜沧的路上,总有澜沧江时隐时现的身影,它静卧谷底,像实在瞌睡得睁不开眼睛的巨蟒。百回千转,似是与群山有种不舍的纠缠。那些有名无名的河流都在左奔右突之后乖乖地归落到澜沧江中。澜沧有大水,也有名山,景迈山便是最具代表性的一座。

给我泡茶的人叫叶选劳,景迈大寨寨花一枚,还很年轻,但她老是在说她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说她想走出景迈山,到外面世界看看。但她没有去成,还没有明白爱情是什么回事,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当她离开糯干寨来到景迈大寨,彼时的生活还一贫如洗,山上的茶叶不值什么钱,人均两亩的田地免强能糊口。2007年茶价上涨,生活出现了变化,把这个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女子推到了商海的前列,成为茶人。

景迈山的茶以兰香出名,杯底留香,难怪叶选劳每倒一次茶渣,都要悉心闻闻。那种虔诚是我无法忘记的,就像无法忘记刚到景迈大寨看到的路边傣族老人捡茶的那份专注。茶最厚道的香遗在了杯底。一块大茶板,显然就是景迈山上的大树倒下的样子,除了放置茶具的一面,其它都保持了树的原状。扭腰摆臂的姿势,盘桓而生的树轮,甚至一个节结,一处疤痕。茶柜里是景迈山古树茶,包装的不包装的,饼形砣形散装都有。刚落坐,叶选劳便给我泡茶。那是千年的古树茶,从树上采摘下来,又放置了多年。撬一小砣入杯,茶香被水逐出,内敛而包容。

所谓的坐看云卷云舒,就该选择在景迈山,在景迈大寨,在叶选劳家的阳台。杯中的茶如箭逡巡,茶香四起,同样有云舒云卷的放纵恣肆。景迈山的云雾上升显得异常慢,似是要淹没每一座山的崎角才开始爬坡。绵实而月白,没去山峰逶迆的轮廓,继而吞噬农舍上猫着腰的炊烟。这是冬天的早晨,茶园里没有更多的活,女人在菜地找捡芜荽和葱蒜,男人们定要泡一壶茶,方能提神。

叶选劳已去邻村做客去了,把一大茶桌的杯盏留下给我,还有那些价格不低的古树茶。我给自己泡了一杯叶选劳特别强调的古树单株,就是这茶,上通朝廷下达贵胄,在茶叶大战硝烟散尽之后,它成为我的口福。这就是我上景迈山的最原初的冲动,买不起也要喝个够。不过这些年景迈山茶价疯狂,人家宁可请你吃饭住宿,也不可能把几千元一斤的茶给你暴殄天物。基于我对茶刻骨铭心的喜欢,叶选劳差不多翻出了她近十年的珍藏。

从小就在古茶园里长大,叶选劳说得清楚景迈山茶的历史渊源,把茶说清楚,才能把茶泡到位。沿着叶选劳的故事线索,不用垫起脚尖,就能看到勐卯豪法一带,以及一支庞大的傣族部落生存危机四伏,在王子召糯腊的带领下,寻找新家园的情景。叶选劳兴奋地说着故事,就说到此刻的景迈山,说到是一个历史与现实粘连得很紧的古茶园。我对单株、纯料、混采和拼配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景迈山万亩古茶园是何时栽培的,又为什么不像今人短尖开采,而让这些茶都成为密林,苔藓斑剥,百草寄生。同行的朋友也提出这个问题,是什么年代,茶价低迷,于是人们丢下满山的茶园,去选找另外的生路。一忘就是百年,当人们回过神,才发现茶依旧是景迈山上人的出路。只是2007年景迈山的茶叶卷进了“战争”的深渊,最终导致第一次普洱泡沫的泛起。那些夫妻档父子兵上阵制茶的炉火只剩灰烬的时候,景迈山茶叶生产终是走出了低迷。

景迈山糯干寨佛寺一角

芒景山上的茶祖庙

休闲着的景迈大寨的傣族老人们

糯干寨的老人

著名的哎冷山

景迈山糯干寨民居一角

叶选劳

糯干寨美丽的傣族少女

翁基寨叶选劳带我去看她家最古老的茶树,那棵高4.3米基部干径0.5米的古茶,应该算是景迈山百年以上老茶树的代表。她带我去拜访一个叫岩弄的老人,去看老人珍藏的《布朗族言志》。她是怕我不相信什么,一定要让白纸黑字的说明,妥帖地安抚我的疑心。

事实上,景迈山已为每个茶商投了先期,名声带去的无形股,有它垫支,在自家门口摆个茶摊,就会有订单与客商。不论傣族同胞还是布朗人,茶叶让他们彻底从渔、樵、耕稼中转身。几千年的景迈山原住民们,没有被风霜雨雪改变什么,却被一片茶叶改变得深刻。一夜之间,冷清的村寨,居然熙来攘往,先是茶商,后来更多茶消费者也跟风似地上山,他们想看看杯中的茶在山里的样子,所谓的绿色饮品是否真的与农药断了来往。树龄造假,章戳作蔽,最终是茶叶崩盘。哪来那么多吨位的单株,又哪来那么多千年古树茶啊!

叶选劳带我回到她娘家,那个叫糯干的古寨子。我很小心地开车,她还是一再交待路况如何不好,每一个弯她都提示转过去之后的方向。糯干寨那种古旧,像是中世纪的部落,永远有童话的影子。四面群山中有1832年栽下的茶树,春风只能经过风找到入口。全木干栏式结构,每一根木头上都看得到刀砍斧劈的痕迹,屋顶陡峭的坡面,用传统的挂瓦覆盖。与房屋楼面平起的露天掌子,就是汉族人习惯上所称的阳台,晾晒谷物,纳凉冲洗都在这个阳台上进行。

干净的村旁小路,秋后仍旧有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匍匐在地。在观景台一侧,一棵地涌金莲开得正盛,这佛教五树六花中的一花,怎么开到了糯干寨的路边呢?叶选劳说,寨子里的人多信小乘佛教,寨子高处的地方就有佛寺。地涌金莲,感觉它不为绽开,而是等人。我不敢对它拍照,按叶选劳教我的做法是,诵着六字箴言离开。佛寺是不堪人声鼎沸的静地,一棵花也是。糯干寨的男孩子从小都有一部分时间在寺庙里出家修行,他们要在佛寺完成人生的第一门课。进佛寺,我看到的小师傅正在扫地,这一刻有性子刚烈的风,小师傅每一扫帚都在与风发生战争。

鹿饮过水的小河依旧清澈,偶有色彩斑澜的落叶漂在上面,像是一封封糯干寨人写给未来美好生活的情书。贴着好看窗花的小屋,居者已非本地人,吉它曲流出,一定是在路上的旅人,躲进干栏式的小屋就不愿出来。叶选劳带着我到处走,在她小时候玩石子的地方,在她跌倒了不知道谁把她抱起的地方,就是不带我去看她初恋的密林,那里有她的秘密。她就是在糯干寨被岩波娶走的,那时她家还穷,作为最重要嫁妆的电视机还没有她希望的那种尺寸,她想骑的摩托还不是她理想中的牌子。现在,她开着好车在景迈大寨到糯干寨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上跑,一脚油门就让她回到童年,不知她有没有想起,17岁的新娘与母亲抱着哭成泪人的情形。澜沧芒景迈山采风的作家们

在糯干寨与著名作家一起采风

在翁基寨布朗人家做客叶选劳的父亲正在擦洗杯盘,见到女儿有说不出的高兴。他们用自己民族的语言交流,我听不懂,后来叶选劳解释,说刚才有一拨人订了他父亲的几百斤秋茶。叶选劳有一个弟弟,虽然结婚,但到女方家居住了,据说傣家人家的姑爷是要在岳父母家做农活三年的,当然,叶选劳强调是她弟弟的小舅子还小。

叶选劳婆婆烹调出的一桌子美食,差不多每一道菜肴都有野菜的芳踪。凉拌茶叶,吃前开采,新鲜而有茶叶的原香。素炒芭蕉花,凉拌树花,豆米煮枇杷叶都有肉,不过这些菜里的肉是垛碎后加入的,极像是佐料,零星散放在野菜中,倒不是这里的人省吃舍不得吃,而是一种养生的吃法,难怪一座景迈山,几十个村寨里你看不到水桶腰的女人。

茶树铆足劲发的春天已经过去,现在糯干寨的人们已经把茶事放一边了,他们修理老屋,不让一片挂瓦落下,他们准备女儿的嫁衣,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把婚礼弄热闹一点。此刻,叶选劳的父亲依旧在想过去一春的茶市,懊恼没有抓住机会抛出那些单株。不过也不愁卖,只是不见整罢了,茶商还三三两两上山,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的人,不想在清明前来凑挤,又舍不下景迈山古茶,还是来了,仍然喝得到好茶。景迈山人家,都有好茶留在家里用来待客,你给多少钱他们都不会卖。放下自己,自有好茶的口福。

景迈山2.8万亩古茶园里,实际采摘面积不到一万亩。有人曾采其中的一些鲜叶,精制成“小雀嘴尖茶”亲手送给了毛主席,这虽然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但在景迈山,一讲到茶的事,差不多都有人将其幸福而自豪地提起。在古茶园留连忘返,我的眼前浮现起大平掌最早的茶叶交易市场“嘎轰”的情形了,南来北往的茶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与其说是茶市,不如说是茶会。因为茶,傣家小伙子娶到了布朗女孩,也因为茶,景迈山人把生意做到了南亚。

景迈山万亩古茶园与一个人有关,那便是景迈的哎冷山巴朗部落首领哎冷。他被认为是世界茶文化上有据可考的种茶始祖。哎冷留下的万亩古茶园地,与一百多平公里的原始森林相伴相生。据芒景缅寺木塔石碑文记载,景迈茶山为当地布朗族和傣族的祖先开创,茶树种植最早可追溯到公元696年,距今有1300多年的历史。石碑上的文字晦涩难懂,模糊难辩,我没有在那些记载中跋涉,我懂,生长极缓的茶树,不用千年很难以苍桑示人。而一杯茶无论如何是烹泡不出千年时光滋味的,那些皱着脑门说能品出茶树龄的人,充其量不过是冥想,揣度罢了。

人是势利的,曾经摒弃了那些茶,也正是忽略与淡忘,茶得以蔓枝横生,休养生息。茶才成为古茶,老茶。而一旦茶价狂飙,人们又是请茶神,又是向茶学习,给茶设定节日。在景迈山,花开是一场吵吵嚷嚷的集会,茶发未尝不是呢?

那天上山,说是参拜茶神,导游而蓉却把我们带到公主坟,重温了一场让人忧伤不已的爱情。

夜深了,我与几位澜沧的作家在翁基寨而蓉的家里生火煮茶。有人唱起老家带来的情歌,在一塘火面前还是显得不够热烈。有人读诗,总觉得没有茶水够味。有人酒醉了,叫了月亮三声。四下睡去的群山,复又坐起。

Station3→

勐海访茶

作为茶爱好者,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茶王。就因为这些,我才跑了11个小时的车程,赶到勐海加入访茶的队伍,而当我在茶王面前五体投地,才知道我寻找了半生的一片茶叶的祖宗,就在南糯山的半腰,似有等我的意思。愿这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

每个到贺开看古茶园的人,都会在停车场一侧,看到一间别具一格的茶室。茶室的主人是景洪人,在这里经营贺开古茶已经十多年了。紫檀架上的古玩被各个年份的贺开古茶挤促着,显得无法正面亮相。横着的一截老木头上,摆放着泥土一样拙朴的茶碗。主人说,勐海的每个产茶的山头都有他想拜的茶神,最后他选择贺开,就是冲着这连片的古茶园独一无二。我们喝的是三年前的贺开古树茶,这时暴雨急至,伴随雷声,在彩钢瓦的屋顶踩出雪崩一样的声响,都没能阻止我们沉浸在一杯古茶中的兴致。

主人再泡一壶茶花,就是贺开古茶树开出的白色花朵,刹那间芳香清冽,香味钻心。茶花花味清苦,但茶香袭人,那些洁白的花朵游弋在壶里,有飞天的欲望,却贪恋着水的清碧,它们在舞,无端地想到路上遇到采茶的拉祜族少女。对一棵茶树的看法,我居然官僚了那么多年,以为只有芽叶可以泡出春天的滋味,到这把年纪,才知茶花居然可以冲出让心臣服的饮品。口小肚大的瓶器,插着贺开山上的野花,而青花瓷坛则盛着新收集的雨水。如果没有机遇,你永远无法理解藏在美好背后的内容,访茶讲究一个缘,就像这次勐海茶王节之行,如果不是一座山头一个古寨地深入寻访,路过勐海那么多次,对勐海的茶叶仍旧只会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贺开古茶园,完全是园林式的景观,古茶树与寨子民居混杂一起,有种胶着状态,似是谁也离不开谁。贺开古茶敢称老,有它生长状况决定,它往山坡一站,除了顶天立地的雄姿,还有一派仙风道骨的苍桑。茶香恬淡的气息扑鼻而来,好像它们久久荡漾在古茶园里不得归踪。而古茶树下,是散步的公鸡,酣睡的肥猪。虽已是深秋,仍然有勤劳的茶农在采摘,把一片茶叶含在嘴里,老人们可吹奏一个民族的来路,女孩子清清嗓子,就是茶香一样醉人的情歌。

在古茶园里穿行,仿佛穿行在贺开古寨的过往与曾经,走走停停间,茶的香息勾起我喝茶的欲望。在贺开村一个叫岩相的拉祜族人家,水早已烧开,就等着我的到来。主人泡茶之前,我认真端看了采自贺开古茶园的茶叶,尽管经过数道工序,但这茶还能还原为它在山间的姿容。而此刻,这片绿叶已经摇身一变,变得条索肥壮,芽毫尽显,仿佛就看到它在烧锅里的翻卷,主人手里的揉捻,摊晾在篾芭上的日光浴。当主人手起水落,刹那间山野气韵扑面,每一片茶叶都像是整个人生的浮沉。端起这碗山间佳饮,初尝有泥土的香气,再品就是神仙的回甘。不要与我说起人生的苦涩,这种滋味最好的遇见就是喝贺开古茶,随着生津的过程,苦变得细腻甘淳,随着苦涩淡去,绵润持久的回甘就占据上峰。喝贺开古树茶,得在第三泡后才能领略它的凛冽霸气,才能品尽它的层次与持久。五六泡之后,甘润清甜的茶汤开始透出隐藏的苍劲。

贺开古茶园是勐海种茶历史的一幅高度浓缩的画,也是一卷民族茶文化的新篇。如何让古茶园成为脱贫的推进器,一直是当地政府的考虑重点。再不用泥泞里跋涉,也不必担心好茶烂在深山,在西双版纳州委州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目前正在修建古茶山旅游环线,贺开古茶加扶贫,贺开古茶加生态,贺开古茶加旅游,最终的结果是贺开经济发展,人民富裕。

贺开古茶的好,除了气候原因,还有管理上的措施到位。茶园从不施任何化肥、农药,仅除去茶园中的高草,古茶树生长在村寨附近树木茂盛的自然生态环境中,贺开古树茶的滋味才能有大自然的清芬。贺开的茶有多老,问谁谁都只会说是祖上就种植了,事实上谁也无法把一棵贺开古茶的前世今生说得清楚,说不清楚就有故事。一棵古茶一旦与故事搭边,就衍生出文化。

勐海县南糯山少数民族少女

勐海少数民族村庄一角摄影

茶王节期间,南糯山哈呢族同胞欢度新米节

勐海访茶,时值深秋,勐海贺开村的茶园依旧可采,图为少数民族同胞在摊凉鲜叶的情形

勐海访茶,勐巴拉小镇标志性的建筑

勐海傣族少女,把家里的古茶送给了作者

(二)

勐海有许多值得你深入的古茶山,南糯山就是一座。

在南糯山上,秋天撒出的沁凉还在一棵棵古茶树下逗留,有意无意直抵肌肤。我没有机会在这座充满迷幻的山中留宿,看阿布所说的水淋淋的月亮,众神敛迹息声,心随一壶老茶变淡。那潺湲的山溪,倒伏的枯蓬,干净的鸟鸣令我印象深刻,我想,茶王真是选对了安身立命之地。

每一棵古茶树,都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历史。不用追寻,茶王会告诉你,在喧嚣的红尘中,茶能让你六根清净,烦恼归隐。茶席摆在村委会小院,入水之前,我端看显毫,仿佛就像看到情窦初开的少女粉腮上的那抹乳茸,而当茶叶被沸水冲得人仰马翻,刹那的立定,就有挺秀的叶底舒展着腰身。走了很多山路,好在一路有微风伺候,这一碗茶汤下肚,便有甜润馥郁的茶香持久地滋润。当一棵茶树决定在南糯山安身,命运就交给了风吹雨打,我能与一棵古茶相遇,竟然是以饮茶的方式完成千年相隔的交流。茶叶载沉载浮,茶汤波澜不兴。

喝着茶,话题离不开勐海的茶叶,离不开南糯山。

南糯山除了茶,竹笋也很出名,在傣语里,“糯”就是竹笋。这里的哈尼族很早就会做笋酱,想来那笋酱之香也很闻名吧,以至皇上都知道了这事,竟然把笋酱纳入贡品范围。在晨来晚去的间隙,笋悄悄破土,茶芽也开始萌发,两者都仰仗了南糯山气候的恩宠。有些茶变成了银行存款上翻番的数字,有些茶变成了孩子上学卡里源源不断的开支,有些茶圆了哈尼族同胞汽车梦,有些茶为哈尼族同胞到城市经商发展壮胆。不管市场价格多高,每户哈尼族人家都要留够足够礼尚往来的茶叶,让客人心满意足地喝到好茶。

在勐海,我发现这样一个现象,无论多么丰盛的大餐,都有茶叶的踪影,凉拌或煎炒,水煮或清炖,茶叶华丽转身,便受吃货们垂青。我最爱吃的是凉拌新鲜茶叶,茶的香息浸淫在酸与辣的汁液,那种爽口还真是头一次接触。如果没有茶主导,老实说,南糯山哈尼人酸辣的饮食准能让我肠胃炎复发,但因为茶叶,巧妙地避开了我慢性炎症的创口。

作为茶爱好者,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茶王。就因为这些,我才跑了11个小时的车程,赶到勐海加入访茶的队伍,而当我在茶王面前五体投地,才知道我寻找了半生的一片茶叶的祖宗,就在南糯山的半腰,似有等我的意思。愿这不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祭茶祖是在小雨中进行,行祭的三位祭司忙着按规程料理一切,众人候在离茶祖不远的坡地,有跪有蹲,有的干脆匍匐在地,这样庄严的仪式,神也与众人一样保持沉默,只有冥钱簌簌有声地燃烧,香火忽明忽暗的燎烟,以及祭司诅咒般的祈祷。虽然听不清楚,但我相信祷辞主题一定非常鲜明,那就是保佑茶芽随风而发,茶农生活幸福。祷辞通过祭司的歌喉,形同鸟儿低语,又似涧溪浅唱,在他催眠一般的喃喃自语里,许多人都忘了还有一场雨轻轻打着节拍。

有时候会生出留下来的奢望,租几棵古茶,支几口铁锅,烹煎四季,畅饮日月。如果妻子知道我的想法,肯定怀疑起经过百折不挠的爱情,但让我移情别恋的真的只是南糯山上的古茶。

(三)

在勐海采访的几天里,宣传部的刘应枚部长只要一有空,就与我聊起凤庆,聊起凤庆的茶,毕竟那是她的老家。勐海已跃升为普洱茶产量居全国第一的县份,那些凤庆人加入到勐海茶产业大军中,这是勐海历史不能忘记的一笔。

知道我将去勐海参加第九届茶王节,当年从凤庆茶厂走出去,参加第二批援助勐海茶厂的陈绍愚的外甥找到我,让我把滇红集团的最新款产品给他舅舅带去,嘱咐我一定要择腾时间到他舅舅家坐坐。到勐海的第一天,我就通过电话找到了陈绍愚家。与之谈起从凤庆到勐海,自然绕不开茶,绕不开凤庆茶厂与勐海茶厂的特殊关系,绕不开凤庆与勐海的渊源。事实上,两个县都似乎为茶而生,1938年毕业于法国巴黎大学的郑和均先生和毕业于清华大学的张石城先生带领90多名茶叶技术人员赶赴勐海筹建茶厂,1940年勐海茶厂正式成立:1938年,年近不惑的湖南人冯绍裘先生从下关走了十多天的山路来,到凤庆考察,1939年凤庆茶厂的第一批500担的红茶出品转运香港出口,为抗日战争赚取了可贵的外汇。1996年,云南滇红集团正式以集团公司的形式运营。2007年,云南大益集团注册成立,谈到这些,陈绍愚老人满眼泪水,他知道,两个茶厂都有他的经历,都流过他的汗水,青春交到了凤庆茶厂手上,老当益壮的中年都献给了勐海茶厂。他谈到了许多当年从凤庆茶厂调到勐海茶厂的凤庆人,在勐海他们生活得很好,但还是免不了怀念家乡,有些人每年都坚持回老家探亲,有些人凤庆这边其实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但他们一定也会把假期花在到凤庆的路上,看看凤庆的发展,再想想自己走过的路,似乎总能在两个县之间的路上,寻找到远去的情愫。

与茶有关,让一些人把他乡作故乡,在一片茶叶上走完如花似锦的前程;与茶有关,也让一些人安心于奉献,一杯茶的时间,情窦初开的少女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唯有茶叶不会老去,在经济的新格局下,这片茶依旧承载着非凡的使命,让人民富足,百姓安康,也只有茶才能与健康挂钩,与脱贫挂钩,与经济发展挂钩。离开勐海前,我参加了哈尼族人一年一度的新米节。作为哈尼族的重要传统节日之一,这个节日的主要内容是尝新米饭,这又是另一种勐海味,它让我懂,一个美丽的地方,总是先让美味诱你臣服,再让美景让你心安。在尝新米饭的现场,我又看到了我老家同样使用过的竹编的篾桌,竹制的餐具以及农耕文明的各种农具。让我眼睛一亮的是居然还有现场织的布匹,棉麻跟着指尖,喂到简陋的织机,编出棉线,再走成横竖交织的棉布。我特意购了一些新米,作为另一种勐海味,我将把它带回到凤庆,让那些想来又没能来到勐海的亲朋好友知道,勐海的味道就是一方山水的味道,每一粒香米,都因浸透了辛劳的汗水而馥郁。

知道我要走,几位凤庆老乡前来告别,他们给我的礼物不是勐海的茶叶,也不是香喷喷的孟巴拉大米,而是当年抵达勐海茶厂的真实感受。按理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气氛肯定热烈,然而那天晚上有了意想不到的冷场。回首往事,有人顿悟、有人沉思,但谁也没有责怪是一片茶叶为他们牵线搭桥,生在凤庆,老于勐海。理想,在那个年代是一个通体闪耀的词,它可以孵化扎根边疆的决心,给不切实际的内心纠错。但是实现理想,付出的岂止是自己!凤庆的父母在牵挂中老了,走了,说实在话,到现在这份遗憾还没有在勐海茶厂的凤庆籍员工心中完全淡去。现在,他们已是迟暮的老人,他们要表达的不是这些,而是想让我告诉他们还在凤庆的亲人,他们活得好好的,凤庆是他们永远的怀念,勐海让他们一生无悔。

Station4→

勐库大雪山

神秘的古茶源,总让人梦萦魂牵我无数次拜访过古茶,在故乡锦秀村3200年的茶祖下,我流过泪;在云县白莺山佛茶源头,我曾长跪不起;在邦东昔归村的古茶面前,我赋过新诗。但此刻与勐库大雪山1号古茶相见,颤栗与惊愕让我无语,宛如灵魂出窍一般,我一直等到众人哗啦散去,才一步一扣手地与1号古茶树道别,踏上返程。端看,审视,之后揣度猜想,千年的古茶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千年之后终与世人相见,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新的苦难的开始。

车出勐库,路开始巅簸,但丝毫没动摇近百名探秘者的心。每个人都想知道,那些大雪山里的古茶树是否安然无恙。

车到山前路就没有了,可能出于保护的角度考虑,根本就不可能把一条公路挖进大雪山,开到千岁寿年的古茶树面前,于是来去16公里的山间小路,只能靠你一步一步走完。我有些许犹豫,一场感冒在双江欢迎我,四肢无力,全身瘫软,但看到那些年过七旬仍然坚持进山的老茶人,我也下定决心。

勐库是大叶种茶的故乡,而勐库大雪山12000多亩的野生古茶树群落,就是大叶种茶的源头。名声大噪的冰岛茶,有大雪山野生古茶的基因,野生的古茶经过千年驯良,尽管最终分出多个支系,大雪山古茶依旧是本源与根脉。通往勐库大雪山的路,我不是开头,也不可能是结尾。18年前,作为当时临沧行署副专员的陈勋儒就带着有关专家进去过,一路上可谓披荆斩棘,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探秘古茶源。因为当时还不清楚勐库大雪山古茶的分布与生存状态,他们可没有像今天的我带着欣赏眼光睃巡茫茫林海。18年后的今天,作为省茶叶流通协会主席的陈勋儒再次进入大雪山,用他的话说这是对当年发现的古茶树的一次回访。

勐库大雪山位于东经99゜46′—99゜49′,北纬23゜40′—23゜42′。主峰3234米的大雪山,是本地人对这座山峰的称谓,其实山上并不是常年积雪,系横断山脉向南延伸的余脉。澜沧江和小黑江从山下并肩流了很长的一段,就突发奇想地交汇了。我见过双江文联主席吴永达所摄两江交汇的场面,那情形堪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此前,勐库大雪山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云里雾里的山峦,那一棵棵苍苍古茶不知生活了多少岁月,独自饮尽原始森林的寂寥,始终不为人知。当然,古茶树也未必知道,世上已有炒得沸沸扬扬的冰岛茶,正享尽市场的热捧,正在流通中陡增财富。

等我到来瞭望塔下,许多人已先我上了塔顶,放眼群山重叠,烟岚冉冉,可谓茫茫一片,一想到古茶树生活在林海中的某个角落,这一望顿生无限的遐想。有人对着空濛与群山合影,不是群山峻峭,而是这山的深处,有茶的源头。有人对着山喊,喊过之后,才知道自己有些愚顽,那些古茶树可不喜欢打扰,毕竟,它的年岁称得上我们的高祖。

进入林区,不疾不徐的绿风扑面,似有轻吻的期图,却有难以触及。再细的树也挂满苔鲜,那是一棵树的寿颜。合抱的老树让人惊呀,那些藤,宛然世间恋人间的牵手与坚贞,无法剥离和分身。水洗的鸟语,以其金属质地的叫声似在欢迎,听到鸟叫,却无法看见鸟。树实在老了,就被那一场大风放睡在路边,我见到的其中倒在路边看上去已经很朽的老树枝杈上,居然萌出一芽,不知是谁在旁边写了这么一句话:“有一种顽强叫生命”,是的,包括一棵树在内,谁愿意看到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衰老呢。生命就是这样的归宗与结尾,包括脚下的枯叶,不也有曾经的青春吗?

有人数着脚步,似在丈量离古茶树还有多远,有人默默前行,祈祷不要落雨,因为就在离开县城的时候,惊雷还一再表明要下一场雨的决心。我喜欢原始森林的“暗天无日”,经过树叶筛落神秘的天光,好让人们完成某种穿越,从一杯茶到一树古茶树,从现实到千年之前的生命繁衍。

双江探秘古茶源

如果探秘古茶源,是为私欲的砝码加重,那你就是对古茶的玷污。年轻时去寺院,高僧就曾告诉我过,拜佛,不是弯下身子,而是放下傲慢。探秘古茶源,同样需要谦卑与自省,在一棵古茶面前,人没有品头论足的资格。

有人已经踅返,一脸的满足表明情感已在古茶那里得到释放。一定与古茶说了很多,如果与古茶厮守,那肯定是每一位爱茶人奢侈的清欢,听云雾为茶芽净身,闪电给古茶驱虫,俯拾落地的茶籽,让它们在月白风清的夜晚破土,枯燥的生活马上心旌摇荡。世间的风风雨雨就这样弥留在古茶树上,它并不抽象,任何人都可以读出一棵茶树到底有多苍老。得益于大雪山林木恣肆,雨水温柔,活到千年这份,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密就在,你说什么,古茶树都不与你争辩,但你臆断的结论最好别下得太早。

问还有多少路,那些踅返的人都说快了快了。其实路还远呢,“快了快了”意在鼓起你自信,让你对剩下的路少些担忧。我知道那些古茶树不可能站在很近的路边等我,从发现它们那一天起,前来拜访的人哪个不走得精疲力竭。好在现在已经有路,据说这些条都是双江县有关部门经过勘察后设计出来的,兼顾了森林旅游与古茶树观光,除了古茶树,勐库大雪山有让你一饱眼福的风景。你真的走不动了,当地人就会让你骑上他们伺养的高头大马。只是,除了极少数老人,谁都不好意思骑着马去拜见古茶树。

我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看见2号古茶树。几十级木头搭起的阶梯,拥挤着人群,木栅栏将古茶树与人隔开。尽管我使用了10-20超广角镜头,还是找不到能容纳下2号古茶的拍摄点。它实在老了,树皮皹裂,苔痕满面,一人无法合围,但它又表现出惊人的年轻,没有枯枝残叶,时值四月,新芽肥硕,叶绿芽翠。

如果不是仔细辩识,一般人是很难将古茶树与周围的古树区分开来的,因为岁月均等地给了它们墨绿色的礼服,而长叶子的枝柯又离地面很远。如果说这2号茶树让你惊呀不已,那么一号古茶就会让你合不下嘴了。一号茶树株高16.8米,基围3.25米,胸围3.1米,树幅13.7×10.6米。这是当年测出的数值,时间又过去多年,如果再给它测一测胸围,它肯定比原先丰腴,如果再量一量基围,它一定比那时的健硕。

韩国来的茶人,他们用母语吟诵着什么,是对古茶的景仰,还是感激,我不得而知,但从他们声泪俱下的表情看,勐库大雪山的古茶源,有他们心中藏了很久的图腾吧。我与古茶来了张合影,它将随我回到故乡,在人散去一轮新月如钩的夜晚陪我静默、怀想。站在1号古茶树面前,相信每一个爱茶的人面对大茶树婆娑姿容,内心的震撼无法免疫。不用亲身合围,就知道1号古茶的挺拔足以让每一位爱茶人单膝落地,不为请安,只为仰止。

这些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茶痴,常常在现实与茶接触的时候表现得很白痴,面对一杯茶智商无限接近于零,就像此刻1号古茶树下的人,跪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我无数次拜访过古茶,在故乡锦秀村3200年的茶祖下,我流过泪;在云县白莺山佛茶源头,我曾长跪不起;在邦东昔归村的古茶面前,我赋过新诗。但此刻与勐库大雪山1号古茶相见,颤栗与惊愕让我无语,宛如灵魂出窍一般,我一直等到众人哗啦散去,才一步一扣手地与1号古茶树道别,踏上返程。端看,审视,之后揣度猜想,千年的古茶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千年之后终与世人相见,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新的苦难的开始。

茶商屈膝,肯定在祈愿,得益于勐库大叶种茶资源,他的日子不再是清汤寡水,此刻他该忏悔还是谢罪呢?专家们则把古茶当作教材,比对,推理,分析出古茶之源的定论已经靠谱,不是因为专家有能耐,而是古茶树还活在这个世界。溯流而上是古茶树的千年,一粒子是在印度洋起程的暖气流与太平洋气流的交汇中诞下胚胎,而它终是饱食充盈的雨量,汲纳原始森林不算少的营养,才长到了青春与暮年。

双江探秘古茶源动笔之前,我在想我算什么,以什么身份站在古茶树前,我不做一片茶叶生意,也没有对古茶一知半解的理解,我不过是一个茶爱好者,但我还是害怕喜欢上这里的一切,葳蕤的森林,神秘的古茶源,总有让人梦萦魂牵的东西。

站在古茶树前,我知道它实在扯不上年轻了,它身上有岁月的痕迹,几千年形成的苔藓苍桑得有些恣意。这是四月,置身勐库大雪山的古茶尚在传诵春的消息,一芽二叶与勐库茶农手里摘采的一致,只是从千年的古茶树上萌动的芽,似是卯足了力量,才舒芽展叶。毕竟,古茶太老,而春风肤浅。

其实啊,与其说是探秘古茶源,不如说是拜谒古茶树,毕竟,那么多古茶资源里,我们只见到为数极少的几棵,更多的古茶隐身在1万多亩的大雪山里。我杯中日日填装的茶叶,在勐库大雪山有它的宗亲,一棵古茶,并没有摇摇欲坠的倦殆,每一片芽叶都能让拜谒者的挚爱漫延、侵蚀。

古茶树的发现,得感谢那些采药的村民。1997年3月20日,勐库镇公弄村委会五家村农民张正云到大雪山采药时,发现了这片大面积的野生古茶树林,植株最大的一棵要3人才能够合围。出于好奇,张正云将野生古茶树叶采了几斤拿回家,经揉捻加工后饮后,似乎这深山老林里的古茶比寻常台地茶要苦涩多得,不过,苦去甘来的滋味较为突出。也就在那一年,豆腐寨村农民唐张进等3人,又看到大雪山同样的野生古茶树群。

直到2002年12月,中国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云南省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等单位专家组成的野生古茶树考察组,才对勐库野生古茶树群落进行了现场考察,经分析研究得出了科学结论:勐库野生古茶树是一个野生茶树物种,树龄都在千年以上,具有茶树一切形态特征和茶树功能性成份,可以制茶饮用。毋庸质疑,勐库大雪山古茶源由于所处的地方海拔最高、密度最大、面积最广、原始植被保存最完整、抗逆性最强的大理茶种群落,它的发现进一步证实了茶种原产于我国云南,而双江自治县是茶树起源中心之一。

既然有如此定论,探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在千年古茶树那里,不论你拥有多少研究茶的资历,不论你发了多少茶的“洋财”,都应该放下自己,在谦卑的位子上坐好,然后聆听古茶树的诉说。这么老了,春风唤醒,一样吐出雀舌、旗枪、嫩蕊,在寂寞的历史长河中,活出千岁的年纪。绝对有芳魂,在皹裂的树上神闲气定,否则就不会有像我一样的子民,以朝圣者的姿态千里迢迢赶来。

Station5→

乌木龙访茶

每年开春后的农历二月初十五,俐侎人都要到古茶树下举行祭祀仪式。祭祀的前一天,族长就要带着村里年轻的男性到古茶树前搭架子,点下三炷香,再让朵希禀告茶神,让它知道村里人要来敬他。第二天,全村男人们都要齐刷刷地聚在古茶树前,听从朵希的安排,开始隆重的祭茶活动。

生活在永德县乌木龙乡的俐侎人不用考虑合约、月供、物价指数等一系列让现代人心痛的数字,因此,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交给一碗茶。俐侎人赋予茶太多的神话,茶就是俐侎人敬仰的神祗。

俐侎山寨山高坡陡,有些方根本无法种出粮食,栽培果蔬,恰好可以栽种茶树。茶是这个世界上多个民族都必须举敬的祭品,神也口渴,也想品饮凡间的香茶,可以饮出新欢,冲淡旧恨。有人离开,须带一些茶,采自乌木龙云遮雾缠的群山。只有茶,才能让离家的俐侎人乡思还阳。有些人归来,又是一罐茶,冲淡了路途的颠沛。有茶的生活,都会在时间的安排下,变得有味。茶杯,就是俐侎人的熙来攘去。

茶是好东西,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抹不掉茶的影响,沥不尽茶的水滴,但到了现代,使茶叶也免不了受到化肥和农药的侵害。在乌木龙,俐侎人知道提高茶叶产量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不会为一己之利损坏消费者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茶叶作为神性的饮品,在茶叶上做手脚,就会得到不好的果报。

每年开春后的农历二月初十五,俐侎人都要到古茶树下举行祭祀仪式。祭祀的前一天,族长就要带着村里年轻的男性到古茶树前搭架子,点下三炷香,再让朵希禀告茶神,让它知道村里人要来敬他。第二天,全村男人们都要齐刷刷地聚在古茶树前,听从朵希的安排,开始隆重的祭茶活动。祭祀共分三个步骤:领牲,回熟,散福。乌木龙野生古茶

乌木乡天生桥小组俐米人张金保一家在祭祀茶神

乌木乡天生桥小组俐米人张金保一家在烹饪罐罐茶

领牲

在古茶树前上好香火,献上米、酒、茶等物,由朵希祈祷。祈祷的内容包罗万象,庄稼、牲蓄、家运、婚姻、财气等。朵希边祈祷边问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说。众人还会根据自己家里遇上到难题提一些要求,请朵希一一向茶神祷告。接下来,族长就会安排将牵到一旁的牛羊猪杀死,以表示给茶神敬上生灵,使茶神领受人间烟火和人类对其感激。之后,朵希端着一碗清水,绕着茶祖一边泼一边念祭词。

茶神呀茶神,

你救过我们的祖先。

你让我们俐侎繁衍下来,

我们感激不尽。

今天我们又来给你烧香,

这山是你的山这河是你的河,

你要永远地住在这里,

保佑我们俐侎人家家平安人人安康,

保佑我们俐侎子孙兴旺……

回熟

将煮熟的三牲、饭菜、加上茶、酒一道送到古茶树下敬献,昭示茶神用膳,感受人间真情。

散福

即参加祭祀茶神活动的每一个人都将在古茶树下用膳。

随着时代的发展,祭祀茶神的活动已由原来的大集体统一开展,化解成一家一户祭祀。“三牲”也已由原来的牛羊猪改变成鸡。祭祀的时间也不再统一。

泥制的茶罐就一直陪伴着俐侎人生产生活,每家火塘边都蹲着一二只小茶罐,上釉的土盅。好在茶不嫌土,土可以保证茶的香息。后来,他们发现竹子有许多优点,于是在他们的茶艺演变过程中所用器具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以当地的一种香竹制成的竹筒做为烤茶的器具,用这种竹筒烤出来的茶叶既吸收了竹子的香气,又保留了茶叶原有的清香。生活在雪山脚下的俐侎人特别偏爱雪山水,除了一日三餐,清寒凛冽的雪山水还是他们冲泡雷响茶的唯一用水。俐侎人不懂水与茶的关系,他们只知道雪山上流下的水有一种天然的甜,用来泡茶很是好喝。直到茶文化发展到讲究水与茶的特殊关系时,人们才发现,聪明的俐侎人早就对这方面的知识了如指掌。

俐侎人采茶制作的方式与其它民族有所不同,当茶芽发到五寸左右的时候,他们才开采,采五叶,用于制作把把茶。把把茶的好处是,不浪费大自然恩赐给人的茶芽,把它采完全,采干净。通过烘炒揉捻,手工制作成条形,再拿到阳光下晾晒,这就是有名的把把茶。待茶干后,一把一把地扎起来,拿到街上出售,既美观又好放置,最重要的是泡出来的汤色纯正,茶香醇厚。一般散茶每公斤二十元,那把把茶每公斤肯定不止四十元。

永德乌木龙乡政府所在地

乌木乡天生桥小组俐米人张金保一家在烹饪竹筒打茶

永德乌木龙俐米人传统的把把茶

说到竹筒雷响茶,在各种茶文化中显得很独特,在滇西乃至整个云南,都有很响的名声。很多到乌木龙的游人,都要亲自泡一次竹筒雷响茶,才仿佛尝到乌木龙的千般滋味。竹筒雷响茶一共有八道工序:温水,破竹,打茶,洗具,雷响,苦渡,敬茶,收具。

温水:选择山间清泉,让其澄澈,再倒入土罐里文火慢煨,有条件的人家会用铜壶。烧水用柴也很讲究,柴要干透才不会散发异味,最好用麻栎炭火。所谓的温水,不是还没有烧沸的水,而是慢火烧沸的水。这一点看,俐侎人的温水与明代许次纾《茶疏》中“水一入铫,便需急煮”有悖。但我更趋同俐侎人的温水,喝茶本来就是很慢生活的事情,又何必心急火燎地将水烧得暴涨呢?俐侎人泡茶的水讲究砍头去尾,刚倒出的水有浮沫扬尘,最后的水有锅灰残质。破竹:竹子是与茶有缘的几种屈指可数的材质之一。竹叶早就有入茶的悠久历史。竹作为禾本科植物,中间的节就是盛放茶叶的最好器具。竹有淡淡香,没有掠夺性,不会驱逐茶的香息,用竹烤茶,就会把竹内的叶绿素、氨基酸、微量元素附加到茶叶中去。竹筒用乌木龙满山龙竹,取节与节之间部分,在三分之一处破开,放适量茶再合拢,就可以打茶了。新鲜的龙竹耐火烤,能将火的温热慢慢传导给茶叶,而不致于烧焦变糊。打茶有几分传奇色彩。古时候俐侎人周遭常有野兽出没,伤人的事不时发生。用棒槌敲打竹筒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让野兽不敢近身。另一种用意是,在乌木龙大山里生活的俐侎人实在寂寥,有节奏的敲打就像快板,可以愉悦内心。打茶一般有家中长老完成,老人除了手不停,嘴也不停,祈祷茶神护佑,表达感恩之心,俐侎人的古调就有这方面的内容。洗具:俐侎人的竹筒打茶,茶杯基本上用竹节制作,既可以延续竹筒打茶的清芬,还可以添上一份拙雅。竹杯需要清洗,一要用火灰擦拭,打磨去竹内壁的杂质;二要用开水净杯。每次喝完茶,记得把茶渍洗净,即便这样,再次使用竹杯的时候,洗具的每道工序都不能省。茶污容易在竹杯中沉积、浸渍,会影响观瞻,用米醋加热浸泡一昼夜,完全可以清洗干净。雷响:温水与打茶几近同步,这样水才不会“落气”。“落气”的水泡不出响声如雷的竹筒雷响茶。再说“落气”的水复又加热,就成俐侎人常说的“锅粑水”了。“锅粑水”已经完全没有山泉水的回甘,是不能作烹茶之用的。茶香泛起,打茶的人会一边观察茶叶颜色的变化,一边注视着水的开沸情况,熟练的打茶者应该把水开与茶香的统一到一个节点上,这样当水冲入茶里,才有几起几落的雷动声响。茶汁的响动如雷,谓之雷响茶。水与茶随便哪个环节操作不当,都会让水遇上茶时暗然无声,那就成“哑巴茶”,打茶人会觉得脸面无光,更悬的说法是,打茶人这一年的运气不佳。苦渡:刚烹出来的竹筒雷响茶,不能马上倒入杯中,要等一刻钟,让起伏不已的茶汤渐渐沉淀下来,这样,茶的苦涩便会浸润在竹的清香里得以祛除,谓之苦渡。敬茶:就是中国茶文化传统意义上的分茶,所不同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分茶是表现力丰富的茶艺,衍生出茶百戏、汤戏或茶戏的几多场大雅茶俗。是表现,展示,更是表演,而俐侎人的敬茶,也叫散福,就是将烹制好的竹筒雷响茶分送给人。人在享用之前,得先分给诸神,包括天地,然后才能端起茶杯。收具:故名思议就是茶宴完毕之后收拾茶具的过程。这个过程也特别重要,俐侎人强调的是茶具放置的地方一定不能随意挪动,有些人家甚至将茶具放在了与祖先神灵左右。收具时依次对茶具进行清洗,再逐一安放,如有损坏的茶具,也不能随意丢掉,会找适当的位置搁置着。俐米人喜欢交朋友,打茶是交友的平台,客来了,主人再忙都得歇下手里的活,烧火打茶,这一打就迎来更多的邻里,于是只要谁家打茶,谁家就像办喜事一般。

乌木乡天生桥小组俐米人张金保一家在祭祀茶神打茶又分为六个步骤。即:置、打、翻、磨、抖、闻。置就是取适量茶叶装于竹筒内,其数量的多少决定着泡制出的茶香浓淡,多则浓,少则淡,全凭打茶师丰富的经验;打,即使烘烤的茶叶解块分散,均匀受热;翻,能调适筒内的温度,并使茶叶充分、均匀的吸收竹子的特有清香;磨,能提升茶叶条索及外观色泽;抖,再次使茶叶均匀受热;闻,是打茶过程中非常关键的一道工序,打茶师据此来感受茶叶的烘烤程度,决定烘烤的时间和火候。六个步骤缺一不可,每一个步骤都得注意轻重缓急,这样打出的茶才会让客人赞不绝口。对于俐米阿幽而言,则显现出一种生活的本领。十三岁的阿幽就得学会打茶,就像十三岁的阿朵需要学绣花鞋一样,娶妻生子还是生老病死,竹筒雷响茶是不可或缺的礼俗。

雷响是俐侎人茶艺中最有意思的一个环节,也是竹筒雷响茶名的由来。与汉族的“百抖茶”有异曲同工之妙。相传在很久以前,俐侎山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叫厝莱,如果有人为厝莱老人打出的茶叶注入涨水,并且发出象惊雷一样的响声,那么谁家来年就会牛羊兴旺,五谷丰登,声音越大,兆头越好。俐侎山寨里有一个传统的习俗,就是要把第一碗茶敬给最尊贵的客人。俐侎人竹筒雷响茶,香而不焦,回味悠长,包含着俐侎人浓浓的情谊,深深的祝福。

茶在乌木龙俐侎人中,除了充当解渴的饮品,还是一道道美食。逢年过节,在俐侎大酒大肉的餐桌上,会出现一道凉拌茶。将茶叶的一芽二叶采下洗净,放到一个容器内,然后捎作揉捻,放入清洁的盘中,加入柠檬汁,辣椒油,食盐,酱油味精等佐料,拌匀即可食。凉拌茶叶清新可口,兼有凉血消炎功用。另外,俐侎人烹调的茶叶鸡也很有特点。将土鸡汤褪干净,将洗净的茶叶放入开水中泡一下,除苦涩后放入鸡内腹,加盐辣椒草果葫椒等佐料,腌制三十分钟后缝好鸡腹,整只鸡煮熟即可食用。

Station6→

白莺山间访佛茶

大河寺的僧众,就是在野生古茶林的基础上,不断通过种植扩大,加上后世少数民族参与种植,才形成今天的规模的。僧众为了品茶所需,又从不同地方引进许多茶种,所以今天的白莺山,竟然生长有二十几种古茶树,目前仍保留自生、半野生和人工栽培古茶树180多万株。

(一)

白莺山民起得早,他们不敢耽误片刻,山上的茶突然间密密麻麻地萌发,一芽才举起手,两片小小的叶就陪着伸展细腰。鸡比人起得还早,应该是第三遍,除了孩子,白莺山恐怕没有人还赖在床上,简单洗漱之后,男的女的都往茶山赶,这一个春季,他们要在高高的古茶上采够孩子读书的开支,一家人柴米油盐费用。

古人说过,秋是刑管,它令草木凋零,万物变色,我说,春有怜香惜玉的情怀,同样让万物葱茏。茶芽就是被春风驱逐出来的,若不及时采摘,它就变成粗叶老枝,这个速度同样让人措手不及。白莺山海拔两千五百多米,一年只能种一季玉米,而且熟得很晚,苦荞适合种植,但掘不过张狂的大风,泡核桃同样做到开花结果,却不够山鼠口粮,只有茶生活在白莺山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自然村的村旁小路边,寡薄的土质,仍能营造出茶叶浓厚醇美的香味。

千百年来,白莺山的彝族同胞,就是靠着一山一洼的老古茶树过着小生活的,他们知道这些上了年纪的古茶树与佛有关。白莺山古茶具有色泽绿润,久饮香气不绝的特点,远远近近的佛寺开观还是做会,都喝白莺山古茶。当然,嗅觉灵敏的商人同样趋之若鹜,春茶上市,白莺山本来拥挤狭窄的山间公路,便塞满各类货运车辆,一些茶文化爱好者,也以买到白莺山古茶为幸。是白莺山的茶叶沾染了仙风道骨的浓云密雾,还是白莺飞过之处有佛的踪影?是白莺山古茶活过了千年赢得长寿树的称号,还是白莺山本身就是高山静地之故?

白莺山地处普洱到下关的茶马古道左侧,山脚下是澜沧江著名的神舟渡,这里交通便利,却颇为僻静,于是便成为僧众修行出家的好去处。山上立有四块巨碑,碑文为佛界和书法界名人所撰,其中鸡足山释演诚提下“大理南诏妙香古国白莺山佛茶”最为醒眼。旧时的大理是佛教之国,上至帝王下至平民都信奉佛教,大理国成为名副其实的“妙香古国”。那为什么释演诚要把临沧市所辖的白莺山与大理并提,其实并不是高僧地理知识溃乏,而是白莺山与大理一衣带水。妙香古国大理直接间接影响着白莺山,白莺山在南昭时期便出现了相当规模有佛寺大河寺。在以后的五百年间,大河寺及其他庙观更替,但香火不断。避灾修行的僧众不断云聚白莺山,于是,在漫长的五百年间,僧众们在讲经修行的同时,云南最早的佛教茶文化也在这里演示。

大河寺已不复存在,但大河寺废弃的地方,是一些古茶树。就是这些沧桑的古茶树下,兴许就是佛台,可以想象,就是这一碗碗茶每日在佛前、祖前、灵位前供奉,佛性才浸淫到茶汤里,变成具有历史渊源的佛茶。大河寺僧众太多,寺院所栽之茶不够用,住持便派僧人出去化茶,白莺山民众虔诚信佛,不屑多少时辰,寺院用茶就可以得到满足。

白莺山茶叶大量进入茶企,图为当地茶农在采摘鲜叶

云县白莺山古茶下自发的小交易

云县白莺山古茶的花

(二)

白莺山上千岁的古茶一百八十多棵,棵棵都有人供奉神明般地拥待,初一或十五,当地彝族同胞以自己的方试,表达敬仰。爱茶爱到深处,就有故事。有一年茶树村查银红家孩子生病,而家里又穷得拿不出医病的钱,一家人一筹莫展之际,第二天天亮,庭院里那棵古茶树发得惊人,芽比原来的肥,比原来的密,在严寒的冬天,古茶树演绎出一出童话来。有了古茶,很快解决了孩子医药费问题,只是那棵古茶,从那之后连续三年不发一枝一叶,想必这古茶是冒着生命风险施救的。

古茶有灵,有悲悯之心?古茶不言,全在白莺山人心里。

大河寺遗址,风吹跑乱石,留下祭祀用的瓦缸与土罐,那些煮过的茶已变成历史的尘烟,可是那些器皿上的繁缛花纹,却有茶的图案。就是这些仍然生活在白莺山的古茶曾经的青春年少,曾经的烟花三月。试想,如果大河寺还在,这里又该是怎样的情形?现在,人们依旧对大河寺周围的古茶树施舍敬畏,定时修枝打杈,除草喷水,那是佛的封地,它的周遭是爱茶的子民,他们的爱是渗入骨髓的,入骨般喜欢茶,让茶演绎出与生产生活有关的故事。

烛火颤动的夜晚,大河寺的住持把经卷搁在一边,围着一壶古茶,想着比阳光还明亮的事。茶,令一切可回忆,因为茶本身,就是一剂回忆。已经找不到煮茶的火塘,想必那烹茶的水一定就地取材,白莺山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而众水的源头则是白雾的体液,想来不会比《红楼梦》里“旧年蠲的雨水”差吧。

荒草连天祭台后面,披满苔藓的老墙已拆为路基,垫着行人或车轮的脚步。毕摩执香上台,面对天地敬以茶与酒,祈望春雨毫不吝啬,茶芽隔夜抽枝,场面宏大,台下人山人海。一群环佩叮当的彝族少女,婀娜多姿地走来,她们以最纯洁的笑容完成与古茶的对话。她们纤纤玉指,是准备送上给茶的,她们美丽的歌谣,填充着对茶的相思,做完这一切,她们就背上竹篮,一边采茶,一边翻晒她们一颦一笑的心思。

年长一些的男人,只能守在一口口大铁锅边,待姑娘们采回新芽,他们的任务是将茶放到铁锅里炒,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揉捻。这是一项辛苦的活,灶窝里的火燃烧着,让一口铁锅布满足够的温度,茶叶放进锅里,就是这一双手完成加工。炒茶者讲究很多,不能挥汗如雨,而他们工作环境又是高温高热的平台,这样,每一位揉茶男人的身后就跟着一个男孩,男孩拿着新毛巾,不停地给揉茶的男人揩汗,这样才能保证新茶干净卫生。因为这些茶先得敬给炎帝、玉皇、伏羲等诸神,然后才留给自己。同样,那些采茶的女孩,是要下一番决心卸掉一脸的香艳,素面朝天地面对一芽茶的荷叶罗裙。成品的茶叶只允许有阳光的味道,最多也就是一些细若游丝的炊烟味,当然更不能有发丝等物,采茶的女孩,还得让头饰环佩管住飘扬的长发,绾起随风而起的那些美丽。

秋分之后,再有雄心的古茶树都没有能力发芽了,这时的祭台,又得有毕摩点燃心香,举行不亚于春祭的秋祭活动,感谢古茶清明、夏至、雨水三个季节的付出。这时天已经冷,白莺重新回到古茶树上,拖儿带女的白莺忙着准备过冬,陪着那些吃古茶老去的神与人。

白莺山人为古茶立的博物馆

白莺山人茶农的孩子

白莺山茶叶大量开采

(三)

白莺山美,美在水。不论是雨季还是旱季,满山流水的那种清澈,就是过虑N遍的城市饮水也不能之与之相比。好水得益于密实的植被,水好,茶就好,水与茶注定要发生关系。

七个自然村,分布在白莺山半腰,每一个自然村都以一种树命名。古茶树王所在的自然村,就叫茶树村,村长叫查大六,靠贩运茶叶起家,现在家里差不多都现代化,家用电器已是第三代,摩托拖拉机小车挤在院子里,听说今年还要接一个新车。茶树村人不啃老,古茶树被他们保护起来,不能施化肥喷施禁用的农药,开采时也很有讲究,茶价再高也不能一马笼统采个精光,尽管这些古茶树都分到一家一户了,村里自发成立的茶叶协会,都没忘记给你提示或指导,总的是想让古茶还能多活些年岁,杜绝过去茶价飚升时杀鸡取卵的傻事重演。白莺山茶博馆就在茶树村境内,一百八十多棵千岁古茶算是镇馆之宝吧,古茶花窈窕的姿容,明前茶青山绿水般的汁,古茶普洱滋味深长的香,一应俱全的各类茶罐,总会让一些客人“走是要走呢,舍是舍不得”。白莺山人为古茶打造的围墙

据说大河寺那位叫永明的和尚,某次品饮白莺山佛茶,蓦然间滋生一线私欲,想在他有生之年移一些白莺山茶回到四川,结果历尽千辛万苦,都没能让白莺山的古茶在蜀地生根。最后他只好带一些茶籽回去,一种三年,那茶籽仿佛有人将其煮沸过一般,落到土里,直到变霉发烂,也不曾萌芽。永明和尚懂了,白莺山的茶就只能活在白莺山的燠义,只有白莺山的仙风才唤起白莺山古茶的青春与记忆,只有白莺山看上去很瘦很寡的土地,能满足古茶树精神的期盼与效仿。

于是在大河寺的周边,永明和尚没有停下过种植茶树,种茶成为他在大河寺精神体验与布施,一棵棵成长的茶树,寄托了永明和尚深深的禅意。那便是佛茶的最初,只到枝繁叶密。我相信眷顾过白莺山古茶的不仅有日月星辰,还有鬼神星相,不仅有粗茶淡饭的黎民,还有重利的商人与势利的达官。有一年,大河寺制作的佛茶随大马帮过神州渡,到达过中原一座寺院,不想与在那里避暑的皇太后遇上,这该是一种怎样的缘啊!没有至情至性的人,是不会在遥远的他乡遇上白莺山佛茶的,既然遇上,那该是另一种神话。一盏白莺山古茶,刹那间泛动满山绿色,幻化出无边春意,皇后兰花指一点,便让史官记下白莺山的名字。

大河寺的僧众,就是在野生古茶林的基础上,不断通过种植扩大,加上后世少数民族参与种植,才形成今天的规模的。僧众为了品茶所需,又从不同地方引进许多茶种,所以今天的白莺山,竟然生长有二十几种古茶树,目前仍保留自生、半野生和人工栽培古茶树180多万株。可以说,白莺山古茶园,既是云南现存最大古佛茶圣地,也是十分珍贵的古茶树基因库。

(四)

北京的茶客是沿着网上的线索来的,一女诗人,含着眼泪写下她与古茶的暗恋。

除了再洗也洗不出什么的星光,就是古茶树上低语的风,除了可以相约着饮酒的月亮,就是一地的茶花雪一样的容颜。这个夜晚是属于茶的,当然,因为茶,引发诗人的灵感,那些沾着露水和花香的诗,把白莺山的美罗列在重要报刊。

与茶香相比,那些漫山野花是单纯和轻浅的,而与古茶相比,年轻而现代的诗歌多少有些苍老了。北京的客人守在古茶树下,看着主人架起木梯爬上古茶树,采摘云朵擦洗过的茶芽,再放到铁锅中炒熟揉捻,北京客人就非常乐意地掏空了腰包,把这些浸淫着禅意的古茶放进行襄。

不为市场涨迭,不为赶潮流的攀雅附凤,这些只允许沾染着阳光味道的佛茶,也许一放就是一生。安放在木质的箱子,把白莺山采茶女衣袂飘舞的背影带进依稀别梦。

古茶总会惊动仰慕风雅的人来,他是富商,肯花大价钱买下所有,但他永远也泡不出白莺山茶佛光沐浴的香;他是达官,来了就来了,也根本就品不透古茶温婉中透出的坚定,清淡里泊着的深长意味。他是真正爱茶的人,爱茶和不爱茶的人在气味上就有区别,爱茶者的拥有是爱,不爱茶者的拥有是占据。得益于村村通工程,让白莺山的古茶有机会与爱茶者相遇。

大河寺已淹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但白莺山古茶树仍朝吮晨露,晚沐夕阳,而且当年的僧众们种植的古茶树,也一并恢复了野生状态,更加郁郁葱葱。

Station7→

茶马古道旧时光

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马帮很壮观,引来村人驻足观看,这里面就有童年的老李。他每天的任务是抬着粪箕拾马粪,跟着母亲上山割草,然后去离村很远的水井挑水给马店。只要听见马帮的铃声,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会去看热闹,用目光把马帮从远处迎到村子,再把它们目送到很远的山路。

不管怎样划分,云南的西双版纳是茶马古道的起点区域,普洱茶由西双版纳经茶马古道运销海内外。

其主干线有两条:一是滇南官马古道:曲靖(或昭通)——昆明——玉溪——墨江——思茅、普洱——西双版纳。这条茶马古道以运输普洱贡茶和内销茶叶为主,全程于清初开通,清末部分中断。官马大道中途也有许多,如从元江往东到达石屏(明末以来到西双版纳从事普洱茶生产、经营的多为石屏人),也可再由石屏经蒙自到达越南。20世纪50年代,昆洛公路通车后,滇南官马古道成为历史遗迹。

另一条是滇西茶马古道:西双版纳——思茅、普洱——顺宁——大理——丽江——中甸(香格里拉)——德钦——西藏芒康——拉萨。从顺宁(今凤庆)到下关的古驿道开辟于元成宗大德五年(1302年),距今已近七百多年的历史。

1954年,祥临(祥云一临沧)公路开通以后,茶马古道“顺下线”便逐渐冷清下来。特别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凤庆到鲁史公路的开通,“顺下线”从凤庆到鲁史犀牛渡一段就显得更加冷清,并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俊德昌号老屋里的大马帮线路

新村街留守老人(一)新村街只留下故事

1639年农历八月十四日,徐霞客在高枧槽梅姓人家投宿,次日从澜沧江一个叫扁渡的地方过江,抵达鲁史。1761年青龙桥建好后,茶马古道“顺下线”也挪了个过江的方向,不再从扁渡乘竹筏过江,而改由从新村街方向的青龙桥上过去。作为过江之前重要的站点,新村街自然形成了比较热闹的市场。进城的马帮经过黑山门,青龙桥,酒坊。新村街是唯一的食宿之地;出城的马帮,同样只能在这里食宿。

有村民告诉我,新村街共有三个小组,过去叫生产合作社,120户的农户现在只剩不到30户。电站建设步及移民,使得这个古老的驿站剩得最多的是空房子。到目前为止,新村街虽然有一条公路可以到达县城,但很窄,两车无法相遇,更不敌一场雨水,所以这里的人出行都还很困难。然而就是这条公路覆盖了茶马古道的蛛丝马迹。

1926年出生的范大爷,是我采访到的年纪最大的一位,他对茶马古道的兴衰有可靠的发言,从前的事他说的最多的还是马帮给新村街带来的变化,后来的事他感触颇深的却是好端端一条街说空就空了。新村街解放前就已经很热闹了,街上卖吃的用的都有专门的商铺。即便是大集体年代,除了大寺乡供销社在新村街开的旅店与购销店,私人家的住宿一直存在。说到马帮,老人显得有些激动,时隔这么多年,这是他心中的一个情结。事实上驿站附近的人都喜欢与赶马的交往,一则可以卖点粮食草料,再则可以买到布料等紧俏商品。

茶马古道带给新村的茶习俗现在还有,比如给我泡茶的老人总是把茶自高而下传递,而接茶的我就应该双手恭迎。我问是不是平时他们也这般泡茶喝,老人说茶罐很少使用了,约人喝茶的事还常有,简便的方法是泡一壶倒出来喝。

(二)金马村古道并不寂寞

金马村隶属凤庆县鲁史镇,地处鲁史镇南边,距镇政府所在地24公里,到镇道路已经硬化,交通方便,但没有改变金马成为“死角”的局面,因为公路到这里就是终点。金马是茶马古道一个重要的驿道,到鲁史或去新村街,前后都是30多公里,恰好是马帮的一个站距,所谓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就该是金马所处的位置,因此不论是北去的马帮还是南来的客人,都必须选在金马住上一夜。

时光已旧,花朵蔫萎,我去的时候遇上一只与荒草嬉耍的小猫,没有蝴蝶,小猫肯定有无穷的惦念,才对一棵荒草做起拟人的游戏。一条茶马古道除了衰草淹没,还有山洪吞噬,与新村街一样,这里的茶马古道消逝得一干二净。

当我重新理起茶马古道一条线索,还真怀疑这就是走过滇红茶,走过细腻的绸与粗糙的布的贡道。好在还有一些人的坚守,才使得金马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寂寥。

走上吱吱呀呀的木楼梯,迎我而立的老墙上是一些革命的标语。旅馆里还有当年的木床,一间屋三张床,当年的标间就是这个样子,耷拉着垂下的蚊帐一碰就会尘灰四起,棕毯还在,棕丝被磨成铜线一般。在购销店的货架上,依旧放着当年卖不完的卡琪布,两盏马灯归落的墙角,落满尘灰的算盘珠依旧油光发亮。老李带着我,在他家的走进蹿出,他已经是八十五岁的老人了,还一再感慨小孩都出去工作了,他没钱修好老屋,我到是暗暗欢喜,就因为没修,才能一睹当年我投宿的老客棧的旧时光。

很多人家都接待过马帮,毕竟供销社的旅店接待有限,这样从街头到街尾,都有歇马山庄的痕迹,尽管这些马厩已改作它用,有时候茶马古道是完全可以靠味道感觉的。而当年就能拿出两万多元购买供销社旅店的老李,他的亲身经历代表了一代又一代金马人与茶马古道的交集。

从凤庆到下关的茶马古道穿过村而过,每天都有马帮在村中殷实人家寄宿,每当马帮过村,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大马帮很壮观,引来村人驻足观看,这里面就有童年的老李。他每天的任务是抬着粪箕拾马粪,跟着母亲上山割草,然后去离村很远的水井挑水给马店。只要听见马帮的铃声,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会去看热闹,用目光把马帮从远处迎到村子,再把它们目送到很远的山路。

(三)塘房村茶马古道保留完好

塘房算不上一个驿站,顶多也就是茶马古道上一个临时落脚点,但这又是一个不容忽略的地方。茶马古道穿村而过,对该村的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有茶马古道,才有塘房人的生活。26户人家都有过给马帮提供过服务的经历,马帮途经此地,虽然不在此住宿,却会在这里放马休整。

从凤庆到犀牛渡口,唯一还能见到锈迹斑斑的马掌、勒痕累累的拴马桩以及闲置不用的马驮马鞍的地方就是塘房。马帮虽然只是过境,但聪明的塘房人总是能在马帮身上找到商机。除了卖草料提供茶水等服务外,他们还组织山货顺便逗售给马帮,换取生活的必须。事实上就是这些山货帮了塘房人的大忙,鸡枞菌子木耳树花草药应季而出,马帮一到,这些山货肯定留得住同样精明的马哥头,他们会在马驮子上加些山货,赚到的就不用禀报老板了。只到现在,从箐门口到塘房尚有4公里左右的茶马古道保存完好,因为是石头铺设,疯狂的野草也无法擦掉这一路的痕迹,反倒是时间越久,越呈现出古道的光彩来。

石头是塘房人的全部。石板房以石条或石块砌墙,墙可垒至5至6米高;以石板盖顶,风雨不透。除檩条、椽子是木料外,其余全是石料。一切都朴实无华,却固若金汤。这种房屋冬暖夏凉,防潮防火。塘房许多男人都有把小块小块且杂乱无章的石头砌得毕直的本事。大一些的石块则用来铺地板,更大的则用来拼装水缸,喂牲口的食槽也是用石块凿成。石桌、石凳、石缸、石杵臼、石磨显示出原始古朴的土著文化特点。

现在,茶叶已经成为塘房村主要经济作物,这不能不说是得益于茶马古道漫长的历史影响。据说是一位大理的商人为了表达对塘房一家人的感激,承诺只要这家人栽种出茶,不论多少他都高价收购;一位顺宁的马哥头为了给处于贫穷的塘房人一点出路,每次途经都会送一些茶籽给村民。而今那些茶籽已长成古茶园,滋润着塘房人的小日子。

(四)阿鲁司茶香氤氲

应该说,由于澜沧江的天险,中原文化向南推进中在鲁史放缓了脚步,这恰恰成就了鲁史的发展。鲁史古镇形成于明万历26年(1598年),也就在这一年,明朝在这里设立巡检司,系隶属顺宁府管理江北地区的行政管理机构,由于过往的商人很多,且又不得不在鲁史歇息逗留,街场渐渐形成。

澜沧江青龙桥建成,商旅与日俱增,外地商人纷纷进入鲁史开设商号,看准这里的商机,川黔会馆、西蜀会馆、滇西会馆等应运而生,胡庆祥绸缎,胡泽春百货,刘记餐馆,赵记金行,俊昌号茶叶比比皆是。特别是俊昌号茶叶,老板骆英才既做销售,也搞生产,鲁史最早的茶园就是骆英才出资垦殖,这块茶园现在还在,但那些老茶树因为“低改高”给改掉了。

鲁史更多的人没种一棵茶树,却长期经营着茶叶,可以这样说,就是一片茶养活了鲁史。每到春茶上市之际,勤劳的鲁史人都会深入茶山收鲜,然后带回家中制作,那时候多是纯手工揉捻,当天收购的鲜叶是不能过夜的,做茶的人实在辛苦。然而,又是这些做茶的人家,传承了浓郁的地方茶文化,恐怕到现在每家都有烹茶的小土罐吧。不论是三道茶,还是百抖茶;不论是以茶入药,还是以茶入飨,家家都有一套茶叶菜谱。有些人家直接把茶叶生意做到巍山下关,做着做着就随一片茶叶离开鲁史了,做成了企业老板,更多的人坚守在古镇,他们喜欢茶香氤氲的生活,以为这就是该过的日子。

商业、手工业有了很大的发展,鲁史成为了滇西顺宁茶马古道上的重镇。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鲁史还有长年马帮驮马1000多匹,并开办马店,设有兽医,成立有民间运输站。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凤庆县至鲁史公路修通,这条古道渐渐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但作为一座茶马古道上的古镇,对凤庆旅游业的发展,仍发挥着重要作用。

金马街一角茶马古道上的塘房村一角

史古镇古老的楼梯街

湾电站建成后,犀牛古渡仍在,已寻找不到当年繁荣景致了。

凤庆三千多年的古茶树每年都引来一批批外国友人

(五)犀牛渡马帮远去

黑惠江依旧流淌,犀牛渡的大马帮则一去不复返了。挑水卖伺候眼瞎老人的小姑娘,终于嫁了个仗义的赶马哥,过上幸福的生活;杀人越货的顺江王则在一夜之间被突如其来的江水卷走。故事是从那个把棕扇摇得懒懒散散的老人口中流出来的,说书般传奇。老人叹了口气说,小湾电站建成发电,犀牛渡全没了,我也得搬到很远的地方去,有些舍不得啊!

小湾电站大坝的回流慢慢上升,犀牛渡的望江楼依旧贮立在山头上,成为人们游览与休息的场所,只是由于水位上升,一条黑惠江再也没有奔来眼底的那种冲击力。望江楼曾经为犀牛完小的校舍,培养出了许多学子,后来因为江水上升,犀牛完小也搬到了离江水更远的山坡。

犀牛渡口又是一个非常热闹的集市,地方史书上记载始建于明代初期,几乎有了渡口就成了街,这条街一直赶到小湾电站的回水上来。长不过五百米的犀牛街,拥挤着凤庆江北三乡镇与巍山爱国乡的赶街人,卖东西的人说在这条街好做,赶街的人说这条街上的东西好买。我老家离犀牛渡二十多公里,高中毕业我学赶的第一条街就是犀牛街,我学做的第一笔买卖就在这里。

犀牛渡,在过去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关卡,现在则成为了促进大理、临沧两地经济交流、商贸往来的重要通道,在当地群众心目中,它还是两地人民友好往来的重要标志之一。每年都会有人自发地前来渡口奠祭,一些人,一些事,一柱清香,其实永远是说不完的故事。

昔归/景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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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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