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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臣的时代

时间:2024-10-29 07:39:56

文/杜冬

和琳——满洲亲贵

和琳,满洲正红旗,钮钴禄氏,和珅的亲弟弟。

在驻藏之前,先后任笔贴式、御史,负责巡视漕运,又任兵部和工部侍郎,很有才干,得到乾隆的赏识。

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一直在文职岗位上的和琳突然被授予正蓝旗汉军副都统这一武将衔,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根据清代制度,只有武将才能成为驻藏大臣,和琳即将参加到这一年的一场大战之中——讨伐廓尔喀之战。

战争中,和琳负责拉萨以东的军需、粮草运输,从拉萨到前线的粮草,由和琳和鄂辉两人共同负责。和琳很快制定出了一条制度,将从内地起运至拉萨的补给线分成54站,限定险路每天走80里,平路90里。这一举动很有些绩效管理的意味,也体现出和琳之能干,再次得到乾隆帝的赞赏。

战争进行之中,和琳就已经接任驻藏大臣一职。他与福康安共同主持下,先后进行了班禅重返扎什伦布寺,剥夺沙玛尔巴寺产等事务,更重要的是在乾隆旨意之下,确立了金瓶掣签制度。

在藏期间,和琳重视西藏防务和军队的重建,江孜、定日、日喀则和拉萨四大屯军重镇得到建立,军队定期操演,其中一半为鸟枪兵(前装滑膛火绳枪),三分为弓箭,两分为刀矛手。士兵、军官的军饷,军官的选拔制度得到确立,又在吉隆、聂拉木等地设立界碑。西藏的防务得到了很大的充实。

至今,和琳的功绩之一在大昭寺前依然可见,这就是那块著名的“拉萨痘碑”。由于拉萨百姓认定这块碑磨下的粉末能够治病,所以数百年来,该碑磨损严重,西藏大学的张虎生教授曾考证过残存的碑文。

和琳指出,西藏的习俗,视出痘为可怕的病症,一旦发病,就抛弃不问,患者境况悲惨。他不忍见到此种情况,于是安排在藏北浪荡沟之地捐资修建平房若干间,加以调养,痊愈者有十之八九,因此禁止将出痘者随意抛弃,应认识到出痘并不是不治之症,应对患者给予口粮,进行隔离调养,是为定例。此外,在同一个碑文中,和琳还表达了禁止天葬的要求,但这一命令并未得到执行。

乾隆五十九年12月,松筠抵达拉萨,接替了和琳。四川总督和琳随即被派往更重要的战场:镇压贵州与湖南的苗民起义,这一战中他再次与福康安联手。两年之后,1796年,也就是嘉庆元年,福康安积劳成疾,去世于军中。和琳接任军队主帅,同年在围攻平陇的战役中,和琳也染上瘴气去世。

乾隆时代的名臣,随着乾隆时代的结束,也迅速地凋零了。福康安死后被破例封为郡王,配享太庙,家中建专祠祭奠;和琳则被追封一等公,配享太庙,家中建专祠祭奠。似乎只有如此的哀荣才能表达老皇帝的悲伤。

最伤心的可能莫过于和珅,他做了整整15首《悼亡诗》来祭奠和琳,“言不成声,泪随笔落,聊以当歌”。其中一首诗中,他竟然有万念俱灰之感:“看汝成人瞻汝贫,子婚女嫁任劳顿。如何又为营丧葬,谁是将来送我人。”

果然,一语成谶,和琳死后3年,乾隆帝驾崩,随后15天,嘉庆帝赐和珅自尽。和琳的牌位从太庙中被撤出,家中的专祠也被摧毁。真个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从这个意义上说,曹雪芹是为了整个乾隆时代唱了一首挽歌。

回到和琳,尽管众多史料暗示,和琳在和珅的指示下杯葛福康安,但实际这两位满洲贵族子弟甚为相得,例如两人都笃信佛教,乾隆帝还专旨嘱咐和琳,虽然他信仰佛教,但是面对达赖和班禅时,也不要忘记自己驻藏大臣的身份是和这二位大活佛平起平坐的。在诗歌和生活态度方面,两人都对当时的大文豪袁枚颇为欣赏和佩服,赞赏袁枚提倡的灵动、率性、直抒胸臆的生活。

他们甚至打仗时,也不忘随身携带袁枚的著作。例如福康安在给袁枚的信中说,“兹来卫藏军事之暇,和希斋大司空(和琳)携有《小仓山房文集》,因得读之。才气浩渺,茫无津涯,快为目所未睹”。福康安接着颇为自豪地说,自己南征百战,征讨绝域,所见事物,千奇百怪,出乎意料,只有袁枚先生的才气,能与之相称。而和琳在给袁枚的诗中就收敛得多,表示愿意做一名弟子,程门立雪,向袁枚请教。

和宁——以藏文入汉诗

随着和宁的到来,和琳很快发现,这也是一位气味相投的诗友。

和宁,蒙古镶黄旗,额勒德特氏。此人进士出身,擅长诗文,被授予副都统衔入藏前,曾担任山东巡抚和陕西布政使,他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入藏,先后与和琳、松筠二人共事,在藏8年。在政绩方面,曾国庆所著的《清代驻藏大臣传略》中主要记录的是他和松筠一同上书,豁免乾隆六十年前后藏应交的税收粮石,并捐银四万两赈济灾民。

和宁没有像和琳一样累死在征途上,而是平平稳稳地一直活到道光元年(1821年),甚至一度官至军机大臣。在西藏期间,他以独具特色的《西藏赋》而著名。《西藏赋》描写西藏独特地貌与历史文化,并采取了赋的形式,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唯一一篇以西藏为题材的赋作。此外,著名的西藏专著《卫藏通志》,也有学者认为是和宁的作品(其他学者认为是松筠所著,存争议)。和宁还喜欢用藏文入诗歌,本巴(金瓶)、博穆(姑娘)、苏银(谁)等藏音一律入诗,例如那篇每句都有藏文,描写拉萨姑娘悲惨生活的《蛮讴行》(见《别有洞天》一文),就是和宁的作品。

和宁和和琳两人,虽然相处不到一年,但“半载追随互见招,深谈不惜坐通宵”(和琳诗句),两人诗歌互相应答,遂成就了一本《卫藏和声集》,西藏民族学院严寅春曾对此有所考证,我在此引用了他的研究成果。

其中两人曾描写到西藏菜蔬、瓜果之少,只能从四川长途运来,旅途中失去了新鲜和品相。至今读来,也觉得颇为有趣,对于清代驻藏人员的生活,也颇能展现。

例如和宁在拉萨吃到菜叶包时,自嘲“崧芥如熊掌”,和琳则“大嚼尝真味”,当有人送来王瓜、茄子等鲜菜时,和宁“鸡汁煨瓜蒜和茄”,“此邦此味谁得似”,和琳和道“中原肴馔纷横陈,豪来不觉天地窄”。吃到新鲜蔬菜是如此让两位驻藏大臣快乐,甚至“太庵宗伯喜不胜,吟诗大嚼挑银灯。”

大部分时候,他们所吃的还是西藏本地饮食,例如“盘蒸云子饭,壶泄乳酥茶”。

这样舒心自在的日子,随着和琳前往西南战场扑灭苗族起义而告终,取代他的是一位风格截然不同,本板清正如同老儒生的蒙古族大员——松筠。

鄂辉,廓尔喀之战中的清军战将,在福康安指挥之下收复了部分失地。

阿桂乾隆朝后期的顶梁柱,首席军机大臣,出征廓尔喀时,阿桂虽然已经年迈,依然在北京参赞军机。

松筠,被后世学者誉为“典范驻藏大臣”

松筠——治藏能臣

松筠,玛拉特氏,蒙古正蓝旗人,先祖是科尔沁蒙古部。

不管是正史还是清代笔记,都着重强调了松筠独特的个性,《清代驻藏大臣传略》说他性慈爱,好理学。《清史稿卷三百四十二》则说他“廉直坦易,脱略文法,不随时俯仰,屡起屡撅。晚年益多挫折,刚果不克如前,实心为国,未尝改也”。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信奉程朱理学,刚正倔强,直言无忌甚至有点不知变通的大臣。和主张性灵,喜爱优雅的和琳、福康安等人相距甚远。恐怕和琳与他也并不互相欣赏,至少当时就有人认为,松筠虽然成绩斐然,但一直未能得到提拔,本就是和珅刻意压制的结果。

有两个故事可以说明松筠的性格究竟如何,震钧《天咫偶闻·卷四》记,一次由于天象异常,皇帝问松筠原因,他答:“此似由用人失当之故。”嘉庆帝大怒,问所用何人失当?松筠居然说,“他人我不敢知,但我的两子皆犬马材也。皇上还是给了他们侍郎的职位,以此推之,似此者恐不免耳”。

嘉庆十四年(1809年),时任伊犁将军的松筠得知有被遣戍的军人30余人聚谋不轨,松筠派兵将他们全部杀死,随后又大张罗网,将参与逆谋的169名戍兵不加审讯在押送途中全部杀戮,因此被降为参赞大臣。

由此可见,这位理学的信徒松筠必然是“乱世需用重典”的信奉者,要知道,这一年,松筠已经年近六旬了。难怪当时就有人因为他性格耿直,求其书写巨大虎字,高挂在中堂以避邪。

松筠,文武都有建树,起家于笔贴式,后得到乾隆帝赏识,升到内阁学士兼副都统。乾隆五十年(1785年),松筠奉乾隆帝命办理俄罗斯贸易争端,前后历经7年,松筠处置得当,再次深得帝心。

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松筠奉命赴藏,接替和琳,继续负责为战后的西藏恢复元气。

他的施政措施主要有如下几点:1.恢复西藏遭到破坏的生产,召回逃亡的人民,要求各级官员调查民宅破坏情况,并出资修补。2.召回的人民,应发给3个月口粮糌粑,并发给种子,让其耕种,勿失农时,如果有官员敲诈勒索甚至霸占灌溉水渠,一律重罚。3.裁汰各种沉重而古老的徭役,对乌拉民夫给与补贴,使用乌拉应给予报酬。遇到灾年,赋税徭役减免。另外准许以货币支付种种实物地租和徭役。4.西藏贵族以前享受免服劳役的特殊待遇,如今应与贫民一体当差。

这些赈灾、免税的措施,从中可以看出明清两代的政治智慧,例如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雍正皇帝的“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政策,都包含在其中。在内地已经运行无碍,但对于西藏,却具有深远的影响,对于西藏民力在战后的复苏有重大的作用。

和琳写诗,松筠也写诗,但他的诗歌并不主张性灵,也不会描写自己如何欣喜地吃到新鲜蔬菜,而是如同记日记,或者写文件。他的诗风沉闷,有些类似于乾隆皇帝,也和老皇帝一样,加有很多细密的脚注,似乎这是当时的风尚。他的《西招纪行诗》和《丁巳秋阅吟》等作品有条不紊地展现一个驻藏大臣的工作和生活。

驻藏大臣的定期出巡:“巡边轻骑从,民力始从容”,为什么要轻骑呢,松筠解释道,虽然驻藏大臣应有威仪,但西藏之乌拉最为沉重,如果有马死去,更是让一家人遭受沉重的经济负担,所以“皆宜轻骑减从,庶免番民苦累”。

经过浪卡子,看到生产恢复,土地丰收的场面:“时和人乐业,岁稔稻连町。”(《朗噶孜》)

经过白朗,当地的官民前来迎接驻藏大臣的巡视队伍:“白朗山村阔,耕田四野饶。壶浆长路献,鞮乐土音调。”(《白朗》)

江孜是西藏驻防四大重镇之一(拉萨、日喀则、江孜、定日),在此设有500兵丁,驻藏大臣的职责之一就是在此阅兵。“秋阅江孜汛,蛮戎演战图,炮声发震旦,鼓气跃争驱……训练能循制,屏藩足镇隅……”(《江孜》)

到了拉孜,可能当地百姓以拉孜堆谐相迎:“男妇迎歌舞,虔诚意可嘉。边民共乐利,逃亡尽还家。”(《拉孜》)

定日是又一战略重镇,设有500士兵,在这里也要举行阅兵操练,“…连环本健锐,九子准鸣鼓……仰攻气用作,俯压步亦牢。鼓进金声止,扎营地择高……(《定日阅操》)

路途不乏艰险,例如经过聂拉木通向南亚的通拉山口时,“…通拉果荒凉,峭壁掺天长……”,巩唐拉山也同样艰险,“路经巩塘拉,上下马彷徨。云峰削不成,沙碛浩茫茫……”,途径神湖,虽然是理学子弟,也要入乡随俗,祭奠湖神,“城淖清如碧,一望琉璃明。红香布微悃,哈达代帛呈……(《拉错海子》)

在松筠所有的诗文之后,还有那本著名的《卫藏通志》,由于该书未署名,所以学者们认为可能是松筠、和宁、和琳联合主持撰写。全书共分16卷:考证、疆域、山川、程站、喇嘛、寺庙、番目、兵制、镇抚、钱法、贸易、条例、纪略、抚恤、部落、经典。此书是清初记叙西藏地方史志沿革诸书中最为完备的一部,弥足珍贵,为清代治藏提供了可贵的依据和史料。

在这一时代,良臣辈出,和琳、和宁、松筠、福康安、孙士毅、奎林,清代治藏进入了一个黄金时期,也产出了大量关于西藏的诗文。

和珅死后,驻藏五年的松筠得到了重用,之后他宦海浮沉,直到道光十四年才以高龄去世,被授予太子太保之衔。

为这一辉煌的时代结个尾吧,让我们来看看乾隆这个大时代,满、蒙、汉各族名臣们的胸襟是何等宽阔——孙士毅在《宁静山是西藏分界处》一诗中写道:“何须苦说华严界,中外于今久一家。”

松筠有相似的诗句:“欲久乐升平,治以同胞与。于时保赤子,无虑山水遥。”

松筠所著的《镇抚事宜》,驻藏大臣衙门博物馆藏

祈求风调雨顺的老定日(岗嘎镇)赛马节。清朝击败廓尔喀入侵后在定日驻兵500员额,接受驻藏大臣定期巡查。摄影/索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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