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夕看不清云卿的表情,她只文文静静地垂着螓首,好像一切与她无关。林夕暗自叹一口气。
学生们的笑声像情丝,连绵不断。
杨新科的干咳像慧剑,一出鞘,班里静了好多,他似笑非笑地表情随着笑声渐息而转换成一脸严肃:“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来评析上次作文。那天我留给大家的题目是《 春》,半拟题,下面我先给大家读一篇《寻春》……”
林夕略低一下头,耳边孟云飞在问:“林小子,是不是你的?”
“……”
众里寻她千百度,悄然回眸
——春儿,我知道你来了。
——你悄悄地绽了红,嫩了绿,可我知道你是来了。
——寻过了夏的浮躁,秋的凄凉,冬的寂寞,我觅不见你的倩影。可你还是看破四季,自己回来。
——梦边缘仍有你青春的余韵,一样的心绪,可夏曰,秋风,冬雪是否改变你的颜容。轻风拂过我的脸的是不是你的小手,水仙裙摆出谁的羞涩,禾上流转的露儿是不是你久违的泪水……
——不愿去回首那些寻觅的脚步,不知我的痴恋是否在夏曰下记载,我深情的呼唤是否仍在秋风中回荡,冬雪是否留有我追逐的痕印……
……”
“叮呤呤——”伴着铃声,几个反应快的人早已飞出了教室,其中就有段正纯,他平时做事总慢条斯理。不过心理学家告诉过我们受过刺激的人反应通常很灵敏,像过电的安培表。
孟云飞还在发表着言论:“其实情圣这封情书也挺符合题意的,至于题目呢?你看叫《叫春》如何?”
林夕一下子笑出声来:“亏你想得出来——你去广告公司发展好了,一定很有前途。”
孟云飞笑了一半就静了下来:“我承认我看不起段小子,不过云卿小妮子这次也太过份了。——情书一定是她交上的。”
林夕心中一千一万想做云卿的辩护律师,可偏偏又最蹩脚,不知如何说起,只反复说:“其实也不全怪她。”
孟云飞口没遮拦:“怎么?怜香惜玉吗,杨新科也是岂有此驴(理)。”
林夕也看不惯杨新科这种作风,但杨一向对己关爱有加,也不好说什么,只沉默不语。
孟云飞的话像女人落泪,该天晴不天晴,接连不断:“要不我说呢?这个班里我最喜欢伊老师。”
林夕鬼使神差开了一句无聊的玩笑:“那别人只怀疑你对人家女儿别有用心。”
出奇地孟云飞并没有回驳。林夕刚想也许他没听清自己这句轻语。
孟云飞却叠口:“胡说七八个频道。”他说这句的语气像极了小女生说“气死你。”
让人没有相信的义务。因为根据古龙名言:一个女孩子嘴上要发表“气死你”时,代表她心里很喜欢你。
第3章
别痛早把青春锁 爱深责切慈父心
伊雪亭是高三(6)班最有人缘的。如果只六班进行投票,那么那么他想当什么当什么。就算是宇宙总统也是全票。
伊雪亭教数学。那些无味的数学符号在他口中运用自如,出神出入,在纯青炉火上全做成山珍海味。最无聊的公式偏与众多趣事联系在一起。用孟云飞的话就是:“想忘却也难于上青天。”这感觉倒像情痴失恋。而孟云飞对伊雪亭的崇拜就如痴情热恋。
伊雪亭常说的一句:“我大姐是纺织厂的,所以我知道只有经和纬未免太单调。但如果可以熟练应用,就可以织出世界上最精美的图案。”
伊雪亭的平易近人让学生们都愿意把他当知心朋友。林夕不知自己老时是否也如伊雪亭可以青春永驻,活力无限。
但伊雪亭也有愁眉不展时,最令他牵心的是他的独生女——伊静。伊静一向是班里的传奇和笑料。她的历史、地理、政治、生物都能轻而易举拿高分,基至满分。可她的物理、数学却糟得令人不敢置信,她实在是太刻苦了,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所有的余瑕无偿地让给了学习。林夕向来看不起那些靠刻苦维持成绩不落的同学,但他对伊静却只有无尽的同情。
伊雪亭走进教室,静静走上讲台,静静地点点头。大伙知道他总有法子让人开心,也静静期待着。伊雪亭突然用英语打招呼:“Good morning,class.Do you mind I telling to you a joke?”大伙大笑。孟云飞这个英国文盲还在轻声问:“说什么了”时,伊雪亭已经开始了他的笑话。
黄药师迈着猫步走进教室,准备给五个不成器的弟子讲《荷塘月色》。谁知他一下看见陆乘风又在旷课。剩下的四个弟子中,只有梅超风和陈玄风整整齐齐坐在一张桌上.冯默风沉默不语,曲灵风嘻皮笑脸。
黄药师要先朗读一遍课文,刚念三句半,偷目一瞧。梅、陈两人在调情。冯默风在看武侠小说,曲灵风在搞小动作。黄药师的鼻子一下子气歪了两公分,他一边念着,一边向下走一边想:“陈玄风谈恋爱写情书,可以练习文笔,于语文有益。”
讲到这儿。伊雪亭见大伙都向段正纯看,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同学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家同时想起了情圣的情书。
“梅超风爱情人等于爱化妆品,会多照顾自己的生意。”书中暗表黄药师在桃花岛开了一家商店——有情可原。灵风太灵,恐拿他不住。想到此处,黄药师决定拿冯默风开刀。冯默风猛一抬头,黄老师已在面前,手中那本《射雕英雄传》也不及掩藏。
黄药师略一沉吟:“默风,如果你能照‘缘木求鱼’再仿造一个成语,我就不再追究。”冯默风抓着脑袋,暗恨好朋友曲灵风在背后不能给暗示。于是他的眼光向梅超风飘去。梅超风正和陈玄风逗乐,哪会理会冯的死话。梅超风知道黄药师耳朵最尖,她做了一个杀鸡的动作,然后又装出害怕的表情,又一指玄风。那意思是:“小心点吧,黄师在杀鸡骇猴呢。”陈玄风见梅的可人憨样,春心大动,顺手拧了一把梅超风的肥臀。
冯默风自作多情地以为两人在给他暗示,他读懂了杀鸡的动作。又看出梅超风作了难受的表情,又见陈玄风摸了一把梅超风的**股,一下子明白了,于是脱口而出:“杀鸡取卵。”
伊雪亭讲到这儿,全班笑得前仰后合,几个想象丰富的女生还羞红了脸。但伊雪亭已经和大家混熟了,没有人觉得他过分。
“黄药师气得胡子三翘两翘:”非也,缘木求鱼是表示方向性不同。
这时曲灵风站起来解围:“老师,我认为冯说得对。如果缘木的是个和尚呢?”
“什么和尚?”“缘木求木鱼呀。”
“强词夺理,判错。”黄药师一怔,随口又道。曲灵风眼珠急转:“那他也对。”
“怎么对?”“杀鸡取卵,如果杀得是只公鸡呢?不也是方向不同吗?是吗?冯?”
冯默风点着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黄药师无功而退,心中暗咒:“耍小聪明,一定影响下一代智商。”结果曲灵风最后真有了一个傻女儿。大伙知道叫什么?
“傻姑。”大伙异口同声笑道。
伊雪亭继续说:“据我所知,喜剧结束,悲剧就开始上演。下边我找两个同学上来做题。”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了两道测试题。
林夕开始听见经常臭骂上帝的孟云飞正与上帝和解,祈求保佑,并膜拜观音,以求双层保护。忽然伊雪亭的眼光向这边飘来,孟云飞用光速低下头去,口中还低声呻吟,像一名癌症后期患者:“完了,百分之一千。”
上帝观音联姻果然不同凡响,孟云飞没死成。只听伊雪亭说:“林夕,第一道。”孟云飞长松一口气,因为伊雪亭以往习惯,下一道是女生的。果然,伊雪亭犹豫了一下道:“伊静,做另一个。”。
林夕快步走上讲台,把思路整理一下,然后写了下来。
林夕返回座位时,伊静才慢慢地走上讲台。林夕只看见她的侧影,后者脸上没有表情。伊静拿起粉笔,凝视着那道数学题,一动也不动了,静静地,仿佛在想些什么?
林夕看一下伊雪亭。他脸上还带着笑和慈祥,可眼神中仿佛有些什么,林夕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那好像是至少二十几种感受融成的混和物,与他脸上的表情绝不相衬。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静,仿如一切喧闹都凝固了,时间嗄然而止……
伊静只是痴痴站在那……在瞬间林夕有一种错觉,她就是一尊维纳斯雕像,已痴立了几百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
孟云飞轻碰一下林夕的胳膊,低声说:“快把答案步骤写给我。快点,求你了,给,用我的笔。”
孟云飞迅速过一眼答案,把手凑近嘴边,提醒伊静:“先移项,合并同类项,然后……”可伊静痴然,仿佛全然不曾听见。
孟云飞不觉提高嗓音:“移项——”
伊雪亭的目光一下子钉住他,孟云飞这个“电话”迅速夭折。林夕从来都没有见过伊雪亭如此刻这般严厉的表情,慈祥的伊雪亭变了,眼前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良久,伊雪亭叹一口气:“伊静,你下去吧。”伊静仿佛根本听不见。
伊雪亭又叹一口气,走近她:“小静,你下去吧。”
伊静木然地转身,她机械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手中的粉笔落下……摔得粉碎。
林夕暗自叹息,待他再看伊静时,她已经趴在课桌上,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