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个女孩。带上她。”“嗯,好像是……”路边,一个背着大包的年轻人举着写了“BrYCE”的纸板,等待搭便车。就在油门稍松的一刹那,“她”已经朝我们跑来。
“Hello!”把巨大的背包塞进后座,年轻人高兴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原来是个男孩!我和女友相视三秒,爆笑。
他听说了这个美好的误会,也笑了,急忙表白:“我虽然是个男孩,但你们放心,我是个好孩子。”
这个男孩叫Jeremy,是法裔加拿大人。
乍一看,的确像个女孩。我随便给他起个中文名字,叫“吉米”。他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幸运的大米”。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记住了。
初冬的犹他州依然阳光灿烂。BrYCE国家公园游客极少。多了这个小男孩,我也懒得看地图了,索性就跟着他走好了。吉米是认真做过功课的,他带着我们徒步峡谷小径,俨然小导游一个。有时候,他会突然停止走动,嘘——听,附近应该有动物!有时会指着某种植物告诉我,这个是可以治病的,那个是有毒的。这些都是他几年来旅行时跟当地土著学习的收获。真是个生机勃勃的可爱男孩。
就这样,我们的美国旅行又多了一个伙伴。
接下来的几天,我慢慢了解到,吉米21岁,从高中毕业就开始了流浪生涯,至今已有3年。这期间,冬天他在家读书,自修学分,待到春天暖和了,就告别父母,背上帐篷,开始搭车旅行。从18岁开始,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自己打零工赚来的。吉米说:“我开销很低的,帮人摘果子啊,到饭店洗碗啊,3个月就能攒下5000加币,足够我花一年啦。”
他没有手机没有MP3,因为“不必要”;他手腕上戴的是一块跳数字的电子表;他的卡片相机内存卡很小,色差严重,镜头无法拉伸;他的T恤衫上有一道撕破的口子,鞋子也有好几处破洞。
我问他,这几年自己一个人出行,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说,遇到过许多有趣的人,各种肤色,各种性格,各个国家都有,但从来没有遇到过来自人类的威胁。最危险的时候是在丛林里跟一只熊擦肩而过。不必担心,他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
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食品。他问我:“你知道超市会把过期哪怕一天的食品扔到垃圾箱里吗?我两个月前从加拿大入境美国,身上只有225美元,花到今天还剩下60多块。我的省钱秘诀就是在超市的垃圾箱里找东西吃。”
我惊讶得瞪大眼睛。
他从包里掏出酸奶、面包和几个能量棒,说:“这些都是我从垃圾箱里翻出来的,都是过期食品。这个能量棒,在超市里每个卖3美元,我捡了一大盒,价值120美元。吃不了那么多,我都分给别人了。至于面包啊,水果啊,扔的更多了。我还捡到过没拆包装的圣诞礼物,打开一看,里面是名牌巧克力!我在中学期间,每周都去社区的福利社做义工,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饭食。这些东西可以让很多人果腹,超市却把它们当作垃圾扔掉!我吃了3年,从来没闹过肚子!”
“你想跟我去这家超市的垃圾箱碰碰运气吗?”他狡黠地一笑。
“当然!”我毫不犹豫。
吉米随身带了一个小炉子,我们决定晚上煮面条吃。
我买了方便面、鸡蛋、青菜、蘑菇,都很便宜,方便面一块钱五包。看到香菜,一小把却要两块六,想想没必要,我又放回去了。
结账的时候,吉米要埋单,说要感谢我们这么多天的款待。我怎么能让这个身上只有60美元的孩子给我们埋单呢?
做饭的时候,我发现那把被放回去的香菜竟然也在。吉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放进来的,我本来想买了给你的……”我走上前去,一句话也没说,紧紧抱了抱他。
吉米吹着口哨,熟练地生火,架锅,煮汤。三个人吃了一顿热乎乎的汤面。
吃完饭,我忍不住问:“你父母知道你在外的生活吗?比如说,你捡食物吃?”他说:“大概知道些。”“那他们怎么说?”他耸耸肩:“他们没说什么。”
在美国继续旅行到12月初。天气变冷的时候,吉米就要回家了。明年1月份,吉米要上大学了。他已经收到了蒙特利尔大学哲学系的录取通知书。几乎没有多余物品的背包里有10本书,其中7本都是有关哲学的。吉米的爸爸建议他读工科,那样更容易找工作。吉米说:“我觉得哲学非常有意思,这是让人思考的学问。我要去上一学期课,也是考察一下学校和老师,看他们是否适合我。或许我会一直学下去,或许我会考虑爸爸的意见,大二改学工科。”
分别的那天早晨阴云密布。我很为他搭车是否顺利担心。他在纸板上写了下一个目的地“SENTAFE”,还用心在下面画了一个笑脸。他说:“像你们一样的好心人很多,放心吧。”
停车。公路边。告别的拥抱。
我在他耳边说:“好孩子,祝你好运。”想了想,又补充道,“没有好运也是一种好运。你的任何体验和经历,都将是你生命中的巨额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