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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还是虚构

时间:2024-11-08 06:26:57

曲艺文学主要是指用文学化的手段反映客观现实的曲艺创作。曲艺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和深厚的文化根基。从古至今,对历史人物以及历史故事进行创造性演绎,始终是曲艺文学一种表现生活的方式,这其中,不同时代不同创作者不同曲艺形式,对历史人物的形象塑造也各有千秋。我国曲艺文学作品种类繁多,形式多样,但无论涉及哪种曲艺形式,人物形象都是其核心表现要素,故事则围绕人物铺陈展开,王侯将相、英雄豪杰、奸佞小人、平民百姓,无不是曲艺文学的表现对象。从历史形象转变为曲艺文学形象后,人物更加饱满和立体,形象更为生动典型,在众多人物形象中,也存在类型化、模式化和脸谱化问题。以下分别列举三种主要历史人物类型来说明。

一、历史人物被“神圣化”或“妖魔化”

曲艺文学中的历史人物塑造往往遵循“二元对立”的原则,即善恶分明、正邪两分,尤其是历史英雄人物常常被刻画成“神人”和“圣人”形象。他们身上的闪光点被扩大,甚至被赋予了超能力和奇幻之术。反之,那些历史恶人很多被妖魔化,他们的历史罪状和污点经过说唱艺人夸张演绎后被放大。一些曲艺工作者为了情节表现需要,为历史人物虚构故事情节,以增强人物的感染力。例如在《武王伐纣书》中,商纣王被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昏庸无度、残暴荒淫的恶魔形象,而且在后世平话艺人的加工演绎下,商纣王的残暴性被逐渐强化,人们甚至给他编造出诸多奢靡暴虐的故事,如“酒池肉林”“炮烙”之刑等。与之相反,周武王则被塑造成老百姓心中的神圣英雄,他在故事中化身成一个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圣人形象。最终,商纣王被周武王成功剿灭,举国上下的民众无不为之欢呼雀跃。铲奸除恶的历史故事,让中国民众的集体无意识得以尽情宣泄,尤其在古代社会,老百姓深受贪官污吏的毒害和摧残,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内心深处有苦难言,找不到发泄释放的窗口,而说唱文学恰恰能替他们将内心压抑的情绪和愤怒的情感表达出来,借古人的口吻讽刺当下现实,历史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历史英雄经历重重考验终获成功。这种惩恶扬善、邪不压正的创作观念渗透在每个时代的曲艺文学中,深深影响着中国观众的审美认知。

在曲艺文学作品的长期影响下,大多数不了解历史的观众就会形成刻板印象,错把曲艺文学想象成历史真实形象,认为真正的商纣王就应该是骄奢淫逸的。但据正史资料记载,历史上真实的商纣王并非一无是处,他本人很有才华,而且历史功绩也不可小觑,然而,曲艺文学创作者却故意回避了这些历史事实,夸大了他的残暴昏庸,甚至还为他杜撰了许多历史罪名,将他完全的“妖魔化”。同样,“三国故事在民间流传时被民间赋予了神异色彩,特别是对刘备君臣一方,如刘备金蛇盘胸、孔明祭风、升仙桥庞统助计等等情节,充分体现了民间艺人以及民间大众的艺术想象力。虽然这些想象虚构呈现出无稽的特点,充满了原始的思维特征,但是凭此足以在艺术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①这种创作误区不仅在宋元平话中存在,在整个曲艺文学中都非常普遍,因为这种创作套路能够在最大程度上获得商业报酬,赢得民众的喝彩声。当然这种“讨巧式”的二元对立人物也存在局限性,如过于完美神圣,不接地气,难以贴近百姓的日常生活,极易引发观众的审美疲劳。

二、历史人物被“传奇化”和“戏剧化”

传奇化和戏剧化同样是曲艺文学作品主要的审美特征。在曲艺文学创作中,创作者为了让历史人物更加立体鲜活,让故事情节跌宕有趣,常常采用传奇化叙事或者戏剧化手法,让历史人物充满传奇和神秘色彩。如在《三国志平话》中,当孙尚香要刺杀刘备时,发现金蛇盘在刘备胸上,孙尚香认为这暗示了刘备不是普通凡人,而是受神明保护的奇人,如果她杀死了刘备就会违背天意,遭到报应,于是最终放弃了杀念。很显然,这些奇异现象和神力都是民间说唱艺人后期编造的神话,在现实社会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这样的创作目的是为了增强人物的感染力,凸显历史人物的与众不同。

同样,评书《花木兰》《薛仁贵征东》《武松传》等作品在讲述花木兰、薛仁贵、武松等历史人物时,加入了许多巧合、误会、偶然、奇幻元素,人物的身世经历往往曲折离奇,充满了传奇色彩。比如薛仁贵多次遭遇危难,总能及时出现一位侠士,帮助他化解危机。而花木兰这个历史人物在曲艺作品中同样充满了传奇性,她武力超群、行侠仗义、智慧过人、卓尔不凡,是历史上少有的巾帼英雄。这一人物形象来源于南北朝时期的一首叙事诗《木兰辞》,而花木兰的传奇经历也是经过后世人不断加工创造而成的。这些历史人物除了具有传奇性之外,还往往会披上戏剧化的外衣,人物跌宕起伏的一生被浓缩在说唱文本中,时而遭遇飞来横祸,但很快又能化险为夷,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充满戏剧冲突的叙事节奏,“最后一分钟营救”的桥段,可谓吊足了观众的胃口。人们对于传奇人物往往充满着好奇心,当人们欣赏曲艺作品时,会紧紧跟随曲艺说唱人的节奏,沉浸于历史人物的悲欢离合中,与他们同悲戚、共命运,陶醉在惊险刺激的故事中而不可自拔,在亦幻亦真的故事中进行着一次次历史与现实的对话。

三、历史人物被“世俗化”和“平民化”

曲艺文学与早期民间说唱艺术和口头文学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而且说唱艺术在市井民间一直深受欢迎,尤其是古代社会。早期受众的文化层次与社会属性决定了曲艺文学的世俗性,在古代,说唱艺术面向的群体多是中下层百姓,他们文化层次和知识储备有限,因而曲艺创作者在创作历史人物或历史故事时,就会充分考虑到受众的文化接受程度,力求文本的世俗化和平民化。创作者将人物从历史高空拉回现实,并赋予他们世俗化的情感,人物形象更加平实而接地气。例如《三国志平话》就充满着浓厚的平民色彩,该书中的许多故事都取自民间传说,还有些情节是民间艺人虚构和杜撰的,目的是为了最大程度地追求新奇感和趣味性,通过世俗化、生动化的故事情节拉近观众与曲艺作品的距离。在《三国志平话》中,历史人物不仅具有英雄气概,还有世俗气息,既有神话传奇色彩,也有平民气质,该书在塑造刘备、张飞、曹操等历史名人时,并没有刻意回避掩饰他们的世俗追求,尤其是对金钱、权力和美色的追求,而是将其直白大胆地表达了出来,展示出他们世俗化、常人化的一面。也没有一味地将英雄人物束之高阁,抬高上流人物的社会地位,而是站在普通人的视角,让观众近距离感受他们的一举一动。众所周知,“《红楼梦》是一部以描摹贵族家庭生活为主的小说,但民间艺人改编时,往往从自己的生活水准出发,想象贵族人家的生活境况,使人物的气度、谈吐与陈设描写都染上了民间色彩。如陈寿荪《傻大姐泄机》(梅花大鼓)所描写的订婚礼,并不是贵族之家的,更像是殷实之家的订婚礼:‘前天过礼东西多,又有茶,又有酒,还有什锦大果盒,大鱼大肉还不算,还有那哏哏嘎嘎一对大白鹅。洞房收拾得真叫好,就象天宫差不多。’”②

与其他说唱文学不同的是,《三国志平话》这本书中的历史人物褪去了神性光环,回归到世俗人的价值诉求,如文中张飞对刘备说过这样一句话:“若灭了黄巾贼,封官赐赏。告哥哥:咱在此处,只一郡之主,不若投汉元帅,与国家出力;东荡西除,南征北伐,显功于今,扬名于后。”由此可见,即便是骁勇善战的英雄也会受功名利禄的诱惑,也会有个人私心,甚至为了达成某些愿望,会使用一些非正常手段。他们战场杀敌,不仅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为了追求个人的利益和荣誉,这样的人物形象不再是“假大空”的圣人,而是充满了人间烟火味,人物的世俗追求也恰恰符合当时民众的愿望。在苦难重重的古代社会,通过个人奋斗来扭转悲苦的生存现状,几乎是每一位普通百姓的愿望,而在书中,诸葛亮、孙权、刘备等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都是出身平民世家,他们命运扭转经历无疑成为了老百姓们的精神兴奋剂,激励和鼓舞着他们在困顿迷茫中奋力前行。

以上三种创作特点是曲艺文学在塑造历史人物时常用的方式,它能够让历史人物从厚厚的文学著作中“站”起来,从沉寂千年的历史角落里“走”出来,变成一个个生龙活虎、真实可感的身边人物。但这并不代表历史人物的塑造就是成功的,一些历史人物经过各时代人的加工后被扭曲误读,不仅不符合真实的历史形象,而且还存在胡编乱造的情况,这种创作风气始终笼罩在曲艺文学的历史上空,影响着曲艺的发展和进步,这也就给当下曲艺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创作要求。

首先,真实性是前提。曲艺文学在创作历史故事或者历史人物时,为了情节叙事的需要,可以适当增添一些传奇色彩和戏剧冲突,因为必要的表现手法是提升艺术作品价值的重要手段。但是,天马行空的虚构历史人物,完全脱离历史真实的创作方式是不可取的,因为它违背了历史的真实性,脱离了现实的土壤,这样的艺术作品不仅经不起历史的考验和推敲,甚至还会给观众造成错误的价值引导,传递错误的历史信息,长此以往,曲艺文学的品质与内涵就会大打折扣,艺术作品的生命力也不会长久。一些曲艺作品过度追求历史的虚构性,不仅不按照真实的历史事实创作,甚至还随意地改写历史、杜撰人物,比如评书《说岳全传之岳雷扫北》中岳飞的二儿子岳雷出军北伐,一举攻下了金国的历史事件就与史实不符,根据史书记载,岳雷灭金之事在历史上并不存在,这只是说书人或者创作者的一种主观臆想罢了。此类虚构历史的情况在各类曲艺作品中屡见不鲜,甚至有的作品已经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导致后来的许多影视作品都被其误导,如电视剧《惊天岳雷》中的岳雷这个人物形象就深受曲艺作品的影响,该剧放大了岳雷的历史功绩,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战斗英雄,这与历史事实未免有些出入,不免会引起观众错误的历史认知。所以,曲艺创作者在塑造历史人物时,一定要充分查阅历史资料,全面了解人物的性格特点和人生经历,在遵循历史真实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艺术构想。

其次,价值性是保证。曲艺文学中的历史人物不胜枚举,性格各异,有十恶不赦的恶棍,有阴险狡诈的小人,有忠肝义胆的侠士,有风度翩翩的才子,也有秀外慧中的奇女。三国、水浒、西游和隋唐故事常常是各类曲艺文学创作的素材源泉。杨家将、岳飞、花木兰、薛仁贵等历史人物经过艺术化包装后,被不同类型的曲艺作品演绎。但值得注意的是,曲艺文学塑造的历史人物应该有价值、有意义,所谓的价值性是指历史人物应当对现实社会具有启迪或者警示作用,他们的行为方式能够正确引导社会价值观,传播积极健康的正能量,对于历史恶人的丑行和粗鄙审美不能进行直接或间接肯定渲染,而是要进行积极正面的价值引导,达到惩恶扬善的社会教化功能。但是,部分曲艺文学创作者在选取历史人物时,为了商业性和娱乐性的考虑,会有意识地倾向于那些观众感兴趣的、有个性的、有吸引力的角色,往往不注重深入挖掘人物身上的社会性与历史性,导致人物形象肤浅单薄。比如民间说唱人在讲述《红楼梦》故事时,主要拘囿于大观园内宝钗、黛玉和宝玉等人的情感纠葛和日常生活,对于人物身上的悲剧性、命运的复杂性以及人物在特定历史环境中的价值意义没有太多挖掘,这也是其他曲艺文学创作的通病,掣肘了曲艺文学的文化价值。因此,曲艺创作者应该在文本创作上再下些功夫,让作品内容有趣又深刻,丰富又有内涵,在讲述人物悲欢离合、缠绵悱恻、跌宕起伏的故事时,也要注重探索历史人物的社会性、价值性和感召力。

再次,艺术性是旨归。早期的曲艺作品主要是供市井民众消遣娱乐的大众商品,在古代社会,人们的娱乐方式十分有限,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读书对于一些没有受过文化教育的观众来说无疑是件困难的事情,而曲艺作品则将佶屈聱牙的文字以口头说唱的方式演绎出来,满足了一大批目不识丁的下层百姓的精神需要,但与此同时也造成一定的艺术局限性。曲艺受众的文化层次较低,决定了曲艺作品的艺术价值不高,尤其是早期的曲艺文学作品中,不乏一些庸俗和媚俗甚至恶俗的内容出现,淫秽色情、粗俗不文明的段子更是屡见不鲜。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化进程的推进,以及相关政策的制约,曲艺文学中那些糟粕的内容正在被逐渐剔除,优秀和精华内容被保留升华,曲艺不再是取悦下层百姓的廉价交易品,而是成为了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艺术品。另外,近些年来,曲艺文学的品质不断提高,人们的审美情趣也逐渐提升,越来越多的雅士和文人成为了曲艺的忠实粉丝。

与此同时,曲艺文学在传承与创新中,越来越注重挖掘历史人物的价值点,试图将历史人物的真实性和艺术性进行巧妙糅合,让历史人物散发出艺术光芒和民族光彩。例如“花木兰”这一历史人物在曲艺文学创作中就塑造得非常成功,花木兰的故事是在《木兰辞》的基础上经由几代曲艺创作者的加工而形成的,如今,花木兰这一人物不仅深深印在每一位中国观众的脑海中,还被美国迪斯尼公司改编成动画电影,实现了全球化传播,也彰显了曲艺文学的艺术魅力,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形象,而是成为了象征智慧、勇敢、忠孝和美德的中国符号和中国精神。

总而言之,曲艺工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不能为了故事的趣味性和生动性,一味迎合大众化的审美需求,对历史人物进行过度消费,更不能背离历史的真实性,对人物故事进行肆意编造。倘若曲艺工作者对待曲艺创作缺乏历史考证,不遵循历史事实,那么观众在潜移默化的接受中,就会形成错误的历史认知,这样的文艺作品虽然逞了一时之快,但经不起历史的检验和淘洗,而且给民族文化造成的破坏是无法修复的。因此,曲艺创作者对待曲艺文学要有艺术担当,应该在尊重历史真实的基础上,对历史人物进行合理的再创造,这样的历史人物才能散发出耀眼的艺术光芒。

曲艺工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不能为了故事的趣味性和生动性,一味迎合大众化的审美需求,对历史人物进行过度消费,更不能背离历史的真实性,对人物故事进行肆意编造。

注释:

①韩宵.三国故事说唱文学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2.

②刘衍青.《红楼梦》戏曲、曲艺、话剧研究[D].上海:上海大学,2015.

(作者:太原师范学院影视艺术系教师、吉林大学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朱红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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