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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韵霞光

时间:2024-11-08 05:45:46

阎秋霞与徒弟赵学义1988年6月30日,著名京韵大鼓表演艺术家阎秋霞走完了她62年的人生。30年后的今天,阎秋霞的演唱依然为万千顾曲者倾倒,人们在称赞她艺术造诣的同时更传颂着她为“白派”京韵大鼓做出的伟大功绩。

阎秋霞生于1927年,河北省秦皇岛市陆家庄人,原名陆淑兰,幼年因家贫被卖为阎宇恒养女,改名阎秋霞(另有一同为养女的姐妹阎春霞,也为京韵大鼓演员)从此开始了演唱生涯。彼时唱京韵大鼓的女艺人多宗“刘(宝全)派”,但又没有与刘宝全唱腔、唱词完全相同。阎秋霞在北京学艺,由琴师胡宝钧传授京韵大鼓,在同时期的女艺人中她是最晚一个进入天津的。20世纪40年代她到天津从艺,在这里她看到了曲艺之乡的名家荟萃,也体会到了观众的热情。在天津她常看“白派”京韵大鼓创始人白云鹏的演出,精湛的表演使之着迷。白云鹏擅讲人间冷暖,擅唱离合悲欢,或许是因为这些动人的曲目,或许是因为那婉约的唱腔,阎秋霞将鼓韵与自己的身世联系起来。莫非那《黛玉焚稿》中“未出闺门一弱女,我是奔走了那多少天涯道路长”唱的是自己?

终于,阎秋霞如愿以偿,拜在白云鹏门下,得到了白云鹏耳提面命的教诲。老先生为人和蔼慈样,对徒弟怜爱有加,但涉及艺术问题却决不马虎,用阎秋霞自己的话说是“掰开揉碎地讲”。80年代,见到有的演员表情太差,阎秋霞对徒弟赵学义讲:“你看她那是什么呀!呲牙咧嘴的。当年你师爷让我天天对着镜子唱……”可见白老先生对阎秋霞之严格。白云鹏之孙白俊生回忆,有时老先生的夫人为阎秋霞抱不平:“难为秋霞这孩子了,你怎么老是绷着脸,一个劲儿的重来重来!”但白老先生则认为只有严格认真才能使阎秋霞走出一条路,才能获得观众的认可。

在良师的严格督导下,下功夫学的阎秋霞在天津成名。师徒两人常同台演出,白先生唱底,阎秋霞或“倒三”或“倒二”,而二人所唱之曲目的故事内容往往是连在一起的,一时被传为佳话。

白云鹏所唱的曲目极为丰富,其中一部分是《红楼梦》题材的,故而后世多有白派京韵大鼓多唱红楼的误传。其实白先生有《千金全德》《七星灯》《骂操训子》《古城训弟》《凤仪亭》《花木兰》《贞娥刺虎》《方孝孺》《哭祖庙》《霸王别姬》等很多作品,但阎秋霞作为女演员,表演《红楼梦》曲目更为便捷,因此阎秋霞的曲目中《红楼梦》题材所占的比重很大,如《哭黛玉》《宝玉娶亲》《太虚幻境》《遣晴雯》《探晴雯》等。故而阎秋霞才是擅唱红楼。尽管如此,阎秋霞仍在日常的业务演出中保留了拜白云鹏为师前所演唱的曲目,如《坐楼杀惜》《连环计》等,此外她还向师兄程树棠(抗美援朝烈士)学习了《绿衣女》《双玉听琴》等曲目。阎秋霞以女声演唱,与白云鹏在唱腔上有明显不同,整体行腔的音域比白先生要高,如《哭黛玉》中“潇湘馆病倒林黛玉”“有贾母在那边料理宝玉迎亲的事”等处区别就很明显。旋律虽不同,但技巧却极富白派特色,如《探晴雯》中“钏松怎担重添病”的“重”字,乃至类似这种板式的句子则是典形在“一眼”后半拍闪着唱的“白派”唱法。二者相对比,阎与白唱腔不同,但风格是统一的,应该说阎秋霞是白派唱腔女声化的开拓者。

1952年,白云鹏调入中国戏曲研究院不久后在北京病逝。作为亲传弟子,阎秋霞得到了老先生的书鼓与鼓架子。此时全国的“白派”京韵大鼓演员只有阎秋霞与天津南开区曲艺团的闻书屏(受教于白云鹏之琴师韩德泉),而得白云鹏亲传者只有阎秋霞一人(白云鹏另一弟子富少舫为滑稽大鼓演员)。在这一时期阎秋霞参加了天津和平区曲艺杂技团,与“刘派”京韵大鼓名家侯月秋分别担任主演,各自攒底。侯、阎共用一套乐队,除三弦琴师始终为韩德荣,她还先后与王福春、韩玉山(二人拉四胡)、胡宗琴、刘宝光(二人弹琵琶)合作。阎秋霞不仅演唱传统曲目,还推出了《青春的赞歌》《井壁灯光》《愚公移山》《白毛女》《下凡》《绣红旗》《擂鼓战金山》等新编曲目,其中尤以《愚公移山》影响最大,至今仍传唱不衰。1961年,在天津市副市长娄凝先的关心下,阎秋霞开始了对白派第三代演员的培养。在1952年到1966年的这段时间里,阎秋霞从继承到创新,从演出到教学,从曲目到唱腔,为“白派”京韵大鼓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阎秋霞这人有个性。”年逾八旬的琴师贾庆华回忆说,“有时她也爱跟人家开玩笑,人家跟她说笑要看她的心情,不过我怎么逗她,她也没急过。”阎秋霞与同事们相处得很融洽,从不因是“底角儿”而有架子,她走路习惯有些“内八字”,步履一拐一拐的,同事们喊她“鸭姐”她也不生气。阎秋霞常与同事们一起切磋交流,像《下凡》的唱腔就是她与琴师韩德荣、梅花大鼓名家周文茹一起研究的。

在那场席卷全国的风暴中,军代表把张伯扬与阎秋霞打成了特务,隔离受审,在尊严与生命之间她选择了尊严,从家中楼上纵身跳下,亏得楼下有自行车棚才幸免遇难。

曲艺杂技团解散了,大多数人被分到工艺缝纫厂做工,工资一律降至55元。工厂在天津文庙,这里曾经是和平区曲艺团杂技团少年训练队的所在地。阎秋霞的车间在偏殿,负责加工运动上衣。在这个车间工作的还有曲艺团的琴师贾庆华、刘元魁,京韵大鼓演员刘凤霞,相声演员赵心敏,魔术演员刘起富,魔术伴奏员冯恩明,建华京剧团的花脸演员朱玉良,鼓师陈宝书等人。阎秋霞每天给运动衣“上袖儿”,就这样开始了长达11年的工厂生活。

患难中的阎秋霞与同事们仍旧开朗乐观,或许苦中作乐是艺人特有的性格。年轻的乐亭大鼓演员王桂茹笑着朝阎秋霞打招呼:“喂!老鸭子!”阎秋霞却毫不在意:“桂茹,我教你段儿白派怎么样?”她们笑了,而这笑声背后又是多少悲伤与无奈。

风清气朗、云开月明,1979年的3、4月间,春天的芬芳弥漫在工厂的每一处角落。广播喇叭反复播送着“天津实验曲艺杂技团正式成立,请以下同志到文化馆报到!阎秋霞!刘凤霞!……”还站在车间里的阎秋霞痴立半晌,泪水夺眶而出,她摘下套袖,解开围裙……历经劫难的京韵大鼓艺术家走在春风里,走在报到的路上。

实验曲艺杂技团成立了,阎秋霞积极投入到工作中去,经过不懈努力恢复了《黛玉焚稿》《孟姜女》《探晴雯》《遣晴雯》等曲目,并于1980年以《双玉听琴》参加了纪念常(宝堃)程(树棠)二烈士的专场演出。此时的阎秋霞身体、气力已大不如前,但仍坚持演出。由于十年来观众断层,故而演出阵容必须加强,阎秋霞、侯月秋二位主演同场献艺,今天阎“倒二”,明天侯“倒二”,轮流攒底。

从80年代的录像来看,很多人认为阎秋霞已是勉强支撑,不能和60年代相比了。但从另一个角度分析,阎秋霞晚年的唱法确是在身体不佳之状态下,坚守舞台的一种方式。把这一时期阎秋霞的录音与白云鹏先生暮年时录的《花木兰》相对照,总体感觉很相似——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用沧桑的声音,沉重的语气讲述着当年的一段段往事。这样的演唱,更有一份历史感、一份厚重感。

阎秋霞此时的乐队仍是老搭档韩德荣(三弦)、韩玉山(四胡),中年琴师王洪民、张文华轮着弹琵琶。每每一登台,台下便响起了如潮的掌声。人们喜爱阎秋霞,尊重阎秋霞,人们爱听阎秋霞唱的白派京韵大鼓。

可能是因为白云鹏先生喜爱宠物,串门儿时总爱拎着个鸟笼子,到了阎秋霞这儿依然喜欢饲养宠物。她视家养的狼狗如至宝,为了给这条爱犬上“户口”,阎老师的大弟子赵学义也是几番周折才告成功。

1984年,阎秋霞演唱的《探晴雯》《黛玉焚稿》《孟姜女》、片段《哭黛玉》片段被中国唱片社以盒式录音带的形式出版,一时间影响很大。

80年代后期,阎秋霞的身体每况愈下,因患有严重的脉管炎而被截去右腿。我的师父赵学义生前曾回忆:“那时,被截下的残肢要病人家属自己去送到医院后边的火化炉去,阎老师的爱人张常森是位运动员(“辫帅”张勋之孙),他捧着装残肢的纸盒子送去后,回来时不禁叹息:‘真沉啊!’”从麻醉中醒来的阎秋霞看到自己已截肢,硬是没掉一滴眼泪,只是平静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大森林里走,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

晚年的阎秋霞最喜中式衣服,大约此时她已觉察到大限不远了。某天,阎秋霞老师对我师父说:“学义,你们团做服装的宋师傅手艺不错,你请他帮我做一件大褂儿(旗袍),要肥大的。”我师父听后一阵酸楚,她知道阎老师是在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阎秋霞老师的一生充满着传奇,她坚韧而善良,高贵而亲切。她把一个多病的孤儿从上海福利院抱回家,用温暖的胸怀呵护着,视如己出,使之成人;她成名后历尽千亲万苦从秦皇岛找到了生母,接到天津尽孝;她在体弱的晚年坚持教学、演出,使后人能够见到更多的音像资料。作为阎秋霞老师的再传弟子,我深深地体会到承上启下的责任。2017年,白派京韵大鼓被批准为天津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想九天之上的阎老师知道此事,也会含笑的。

(责任编辑/马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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