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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老舍故居:见证《骆驼祥子》的诞生

时间:2024-11-07 10:01:33

青岛老舍故居内外景老舍(1899-1966)是1949年之后唯一荣膺“人民艺术家”称号的著名作家,以其脍炙人口的一系列作品,享誉世界。如果不是1966年8月24日那极其惨烈的一跳,如果没有自沉北京德胜门外太平湖的惨剧发生,或许,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会更早地降临东方这片古老的大地之上,种种迹象表明,远在北欧的瑞典文学院评委们已经在含情脉脉、不露声色地注视着这位才华出众、扎根本土的中国作家了。当然,历史不能假设。老舍的生命戛然而止在52年前那个炎热而又狂热的夏天,留下了令人扼腕叹息的一幕永不消失的惨剧。老舍在人生的尽头,所思所想,恐怕成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在生死决断之际,他用生命捍卫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尊严,这不是懦夫做派,而恰恰是一种勇气,一种毅然决然、洁身自好的勇气的集中展现,在那个渐行渐远的荒唐岁月中,犹显难能可贵。在那注定要被历史铭记的惨烈一跳之时,他的脑海中,一定会像过电影一般,回忆起曾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难以忘怀的夏天,其中,或许就有1934年、1935年、1936年、1937年这样几个刻骨铭心的夏天,而这几个夏天,都和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息息相关。

翻开老舍的人生履历表,不难发现这几个夏天对于他所具有的标志性意义。1934年夏天,他告别济南,先是到上海,后转赴青岛,与这座素有“东方瑞士”美誉的海滨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1935年夏天,在国立山东大学尽享教书育人之乐的时候,长子舒乙呱呱坠地,又给他带来难以言表的天伦之乐;1936年夏天,他辞去教职,一门心思当起了专业作家,成名作《骆驼祥子》等因此诞生,蜚声文坛;1937年夏天,次女舒雨降生,卢沟桥事变的隆隆炮声让古老的中华大地再次面临万劫不复的巨大灾难,老舍先生告别了美丽的青岛,踏上了不甘当亡国奴的颠沛流离、险象环生的逃难避险之路。机缘巧合,这四个难忘的夏天,在他67年短暂而辉煌的人生编年史上,都挥洒出浓墨重彩的华章。任由岁月流逝,任由境遇变幻,任由人生跌宕,他能忘却吗?显然不能。正是这四个对于老舍来说具有节点性意义的夏天,勾勒出他与青岛浓得化不开的情缘。

一、山大敞开胸怀迎接一代才俊老舍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北京满族人,而且是正红旗人,八旗子弟,先天具有操弄以北京话为根基的语言文字的天赋。其实,他还有过漂洋过海喝洋墨水的经历,伦敦、巴黎、柏林、罗马等地,均留下过他的足迹。思接千载,视通寰宇,才让他具有了纵横驰骋、游刃有余的才情,一个不可复制的文坛奇才绝不是偶然炼成的。

海外游学归来后,1930年7月,老舍应聘为齐鲁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踏上了山东这方富饶而淳朴的土地,在泉城济南一住就是四年。老舍在《一些印象》中对济南的生活这样描述:“请闭上眼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可是,时间一长,他的感受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齐鲁大学毕竟生长在孔孟之乡,学术气氛相对沉闷,校风不是很好,而沐浴过欧风美雨、一向坚守自由人格的老舍便显现出了不适应。他渴望拥有一种不受干扰、自由自在、安安静静、心无旁骛的创作环境,济南已经不是最佳选项了。1934年6月29日,老舍辞去了齐鲁大学的教职。

以后的路,究竟在何方?老舍经历了一段煎熬与彷徨。先是去了上海,仅仅住了十多天,就对十里洋场的浮躁与浮华表现出了足够的警惕,他可以娴熟地运用北方语言文字,可是,在吴侬软语占主流的南方语境之中,遭遇水土不服的严峻挑战,遂断言“专门仗着写东西吃不上饭”,此地不能久留。于是,杀了一个回马枪,重返齐鲁大地,不过,这次去的可不是济南了,而是胶济铁路的另一端青岛。

1934年8月,老舍接受了国立山东大学文学院的聘书,就任中文系教授,举家迁往青岛,开始了在青岛整整三年的客居生活。

山大敞开热情的怀抱迎接了老舍的到来,老舍也给山大带来了与徐徐吹过的海风一样清新别致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东方,也来自于西方,美妙绝伦,不可言述。

老舍无疑是个很会讲课的教书先生,他的身上浓缩着中国教师的诸多优秀品质与风范。一代师表的辉煌,永远镌刻在了山大筚路蓝缕、薪火相传的史册之中,永难磨灭。凝视老舍在山大教书育人的形象,我们分明能感受到民国时代那种不可复制的先生形象。

老舍在山大一口气能开出多门课程,显示出其扎实的学术功底。1934至1935学年度,他被聘为讲师,开设《文艺批评》《欧洲文学概论》《小说作法》《高级作文》等课程;1935至1936学年度,他被聘为教授,开设《文艺思潮(代小说)》《欧洲文学概论》《高级作文》《欧洲通史》《世界文学史》等课程。

这个操着一口标准的京味普通话、有着欧洲教育背景、自身著述甚多的先生,年轻儒雅,风度翩翩,引经据典,出口成章,妙语连珠,诙谐幽默,简直迷倒了无数大学生,很有气场,几成山大校园中最负盛名的男神一般的老师。

其上课时的盛况,今天的我们依稀可以从当年学生的点滴回忆中发现些许端倪。晦光《记老舍先生》这样写道:“考试时,学生在笔底超生,获得80分以上的,据说如黎明时的星辰,寥寥数人。可是选读他的功课者,却依然是挤满教室。有几门课,上课时你若去时较迟,尤其是女生,就会面红耳赤,找不到座位。”徐中玉在《中国知识分子物美、价廉、耐磨、爱国》中描述:“老舍先生上课很随便。我听过老舍师两门课:‘欧洲通史’‘小说作法’。老舍到英国是教中文啊!他在英国住久了,有实际体会,教欧洲历史给指定必要的教材后,就多讲他自己的所见和感受。讲小说,更具体生动,讲他的好经验与失败的教训,如早期小说中太多无甚意义的笑料。”

老舍对学生的作业,批改起来一丝不苟,他写得一手好字,每每学生拿到他批改完的作业,端详着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小楷批语,总会肃然起敬。那个时代的先生,言传身教,教书育人,不经意间将教育的价值彰显得无微不至,他们举手投足的课堂,是传道受业解惑的道场,也是教育一尘不染的圣地。

二、宁静港湾中驻泊着高贵心灵老舍一家来到青岛后,曾先后栖身于莱芜路、金口二路等处临时租赁的房子中,其夫人胡絜青回忆:“一九三四年的初秋,我们全家从济南搬到青岛,住在山大身后的一座洋式平房里。这所房子,当时位于莱芜路,现在是登州路10号甲。如今的这一带,已是楼房成片,人口稠密的所在了;四十多年前,却比较空旷,我们一家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四周没有多少人家,不甚方便。”“一九三五年的二三月间,我们就搬到了临近海滨的金口二路。这里,离山大不远,距我教书的青岛女一中也很近。”

1935年8月16日,儿子舒乙降生了,给这个家庭带来无尽的欢乐。不久,老舍一家嫌金口二路的寓所过于噪杂、太乱,遂再觅住处。胡絜青写道:“一九三五年年底,我们租定了黄县路6号(现为12号)的房子,在这里一直住到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以后全家离开青岛。”

就这样,黄县路6号(今黄县路12号)便成为老舍一家在青岛居住时间最久的房舍,由此,见证了这位伟大作家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段传奇—创作《骆驼祥子》等名篇佳作。今天,这里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风貌,开辟成为“骆驼祥子博物馆”。

这座建于1929年的雅致小楼,上下两层,花岗岩基石,红瓦坡顶,圆拱门窗,拥有独立小院,院中绿树成阴,生机盎然。多少年之后,时光如梭,风云流散,胡絜青都能忆起小楼景致:“这座‘一’字形浅灰色楼房,坐落在黄县路的一个支岔上。出门向南走出几十步就是大学路,距离山大老校门也不过百米之遥。环境十分安静。临街的两扇大铁门向东,门两侧的花墙子,下半截是花岗石,上半截用砖头砌成交叉的十字形。楼为两层,正南正北。房东住楼上,我们住楼下。我们出入走东头的楼门,房东走西门,两家人各不相扰。”

在胶州湾潮涨潮落、青岛港汽笛鸣响的氛围之中,黄县路的小院小楼,呈现出老舍一家充满温情与暖意的生活切片。老舍自己志得意满,他很珍惜这一段惬意无比、风平浪静的生活:“在没有小孩的时候,一个人的世界还是未曾发现美洲的时候的。小孩是科仑布,把人带到新大陆去。这个新大陆并不很远,就在熟习的街道上和家里。”“遇到天气特别晴美的时候,少不得就带小孩到公园去看猴,或到海边拾蛤壳。这得九点多就出发,十二时才能回来,我们是能将一里路当作十里走的;看见地上一颗特别亮的沙子,我们也能研究老大半天。”

黄县路6号,不仅距离老舍任教的山大、胡絜青任教的青岛女一中(后来的青岛二中、青岛实验初中)几步之遥,更靠着青岛的海滨风景区。曲径通幽的石板路上,留下了老舍抱着、领着牙牙学语、少不更事的儿女走过的串串足迹。市井喧嚣的东方市场上,也不时会飘逸过老舍夫妻拖儿带女的欢声笑语。齐白石蛙声十里出山泉127.5×33cm纸本设色1951年中国现代文学馆藏三、依依惜别时珍藏下历史记忆1935年这个炎热的夏季,对于老舍来说,非同寻常,对于青岛这座年轻的城市来说,也不一般。因为,一份足以让青岛掀掉“文化荒漠”耻辱标签的高档次、有品位的文学杂志横空出世了,这就是《避暑录话》。《避暑录话》宛如划过青岛苍茫天际的一道闪电,一颗星星,在20世纪30年代的青岛文明进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熠熠生辉的华章。

老舍,在《避暑录话》的创办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1935年7月14日,作为青岛《民报》的文艺副刊,《避暑录话》创刊,每周一期。这是一份同人刊物,由时居岛城的十二位文学同人发起,他们是老舍、洪深、王统照、王余杞、王亚平、杜宇、赵少侯、李同愈、吴伯萧、孟超、臧克家和刘西蒙。王亚平后来在《老舍与〈避暑录话〉》一文中回忆:“当时的青岛,人称荒岛。老舍幽默地说,‘我们住在荒岛,偏要干点事儿,不能荒废下去!’几个人,在他的鼓励下,说来说去,商量着搞一个短期的文学刊物。《民报》愿意印刷,出纸张,出编辑,随报发行。刊名不好想啊,既是短期,又值暑假,叫什么好呢?老舍从容地说,‘有了,叫《避暑录话》。宋朝,有个刘梦得,博通今古,藏书三万余卷,论著很多,颇见根底,这个《避暑录话》,也是他的著述,凡二卷,记了一些有考证价值的事。我们取这个刊名,要利用暑假,写些短小的诗文。’大家都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心里佩服。如果不是读书多,知识广,很难想出这样确切的刊名。”《避暑录话》昙花一现,仅仅出刊10期,9月15日即告终结。老舍在终刊词《完了》中写道:“《避暑录话》原定共出十期,今天这是末一次。有中秋节在这儿拦着,即使有力继续也怪不好意思。”“无论怎说吧,《避暑录话》到了‘完了’的时候,朋友散归四方,还在这儿的也难得共同写作的机会,想起来未免有些恋恋不舍。”

如果说1935年对于老舍来说因创办《避暑录话》而“恋恋不舍”的话,那么,整整一年以后,1936年更让他“恋恋不舍”了。缘何?因为接下来那个炎热的夏季,他不仅辞去了山大的教职专事写作,而且运足气力开写了对于他、也对于中国文坛来说,都非同小可、具有非凡意义的传世名作《骆驼祥子》。

老舍不愧是语言大师,不仅运笔如飞,文采飞扬,而且特别能侃,侃侃而谈,幽默风趣,语言交际能力特强。三教九流,均有交往,体验生活,非同一般。《骆驼祥子》就是在青岛黄县路寓所侃出来的一部文学佳作。

今天的黄县路12号老舍故居一楼墙上,赫然挂着用大镜框镶嵌起来的老舍所作《我怎样写〈骆驼祥子〉》一文:“记得是在一九三六年春天吧,‘山大’的一位朋友跟我闲谈,随便的谈到他在北平时用过一个车夫,这个车夫自己买了车,又卖掉,曾如此三起三落,到末了还是受穷。听了这几句简单的叙述,我当时就说,‘这颇可以写一篇小说’。紧跟着,朋友又说,有一个车夫被军队抓了去,哪知道转祸为福,他乘着军队移动之际,偷偷的牵回三匹骆驼回来。这两个车夫都姓什么?哪里的人?我都没有问过,我只记住了车夫与骆驼。这便是骆驼祥子的故事的核心。”这篇发表在1945年第2期《青年知识》杂志上的文章,将老舍在青岛创作《骆驼祥子》的缘由娓娓道来,为我们还原了这部译本最多、最负盛名的小说的来龙去脉。老舍燕赵暖寒五言联语99.5×54.5cm纸本1964年1936年9月16日开始,上海《宇宙风》杂志开始连载《骆驼祥子》。作品甫问世,便风行天下。一时洛阳纸贵,《宇宙风》发行量剧增。老舍的大名不胫而走,名扬天下。1937年10月1日,连载完毕。老舍自评:“这是一本最使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小说的场景尽管发生在老舍最熟悉的古都北平,但一些素材却取之于青岛。他在青岛黄县路的寓所不远处东方市场附近有不少拉洋车的,老舍为了体验生活,经常深入到这些苦力中间,与苦力们交朋友,请他们到自己家中做客,由此才有了小说主人公祥子栩栩如生、生动感人的艺术效果。

青岛有幸,为老舍提供了一个安静适宜的创作环境;故居无言,见证了一代文学大师挥毫泼墨辛勤创作的动人场景。

1937年抗日战争的烽火燃遍了中华大地。继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后,八一三淞沪会战开始,青岛上空战云密布,日本海军觊觎这方军事要地久矣,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里,这里再也不可能成为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了。

《老舍自传》记载:“(八月)十一日,妻出院,实之自沪来电,促南下。商之内人,她决定不动。以常识判断,青岛日人产业值数万万,必不敢立时暴动,我方军队虽少,破坏计划则早已筹妥。是家小尚可暂留。十三日早到济,沪战发。心极不安。沪战突然爆发,青岛或亦难免风波。家中无男人,若遭遇事变……果然,十四日敌陆战队上岸。急电至友,送眷来济。妻小以十五日晨来,车上至为拥挤。下车后,大雨,妻疲极,急送入医院。复冒雨送儿女至敬环处暂住。小儿频呼‘回家’,甚惨。大雨连日,小女受凉亦病,送入小儿科。自此,每日赴医院分看妻女,而后到友宅看小儿,焦急万状。”

老舍见证了全面抗战爆发之际青岛人心惶惶、危机四伏的历史场景,他是一座危如累卵的危城的在场者,更是一段惊心动魄历史的亲历者,他的描述为我们保留下了那段岁月不可多得的写真记录,对后世的人们理解与研究那段早已被时光遮蔽得扑朔迷离的历史来说,弥足珍贵。

青岛,还有黄县路12号的小院小楼,深深地镌刻进老舍一家的生命之中了,挥之不去。抗战胜利后,老舍曾经动过再回青岛寓居的念头,打算接受复员归来、百废待兴的国立山东大学的新的聘约,甚至一度委托好友王统照为其物色新的居所。就在这时,他和著名剧作家曹禺一道,接到了美国国务院资助的美中文化合作项目的邀请,远赴美国,访问讲学。由此,一代文学大家老舍与美丽隽永的青岛失之交臂,没有能够实现劫后重逢。

(作者为青岛市教育科学研究院教授、青岛历史学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韩少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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