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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与耳语 18

时间:2024-11-07 12:42:29

孟大爷挥着胳膊往山坡上比画着,“你的手枪射程是多少?打鹿恐怕不好使,你屋里有猎枪吗?前几年收缴上来那么多,都上缴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东面山坡望过去,连绵的山林里属于黑夜的神秘渐渐褪去,在晨曦中就像早起梳洗的女人透着一种恬静的美。我想象着它们带着梅花的身子静悄悄穿过滴着露水的枝叶。

汪传法出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弓身使劲蹬着自行车,向这边驶过来。

“至少有三头!”孟大爷说,“传法来得正好,走,带上枪,咱们——”

“不成!”汪传法跳下自行车,“这是罗德林养的鹿!”

“他的鹿不是都杀了吃肉了吗?”

“没全杀,跑出来几头。”

“那就成了野鹿了呗,按照山规,谁逮着就是谁的了!”

“什么山规!老孟!你千万别打那几头鹿的主意!”汪传法板着脸,声色俱厉。

孟大爷悻悻地走了。

“鲁松,”汪传法说,“花妮出事了!”

马辉叼着香烟,在派出所门口走来走去。见我和汪传法骑着车子过来,他走到值班室窗口,叫道:“花妮,鲁哥来了。”

花妮穿着粉红色的睡裙,外面罩上一件白色的上衣,脸庞浮肿,眼神呆滞,双手抱着肩膀,跟着我走进办公室。

不一会儿张所长就赶到了。他赤脚穿着一双军用帆布鞋,鞋子被露水打湿了,泥巴上沾着草叶儿,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田野的气息。他望着花妮,“是被偷了还是被抢了?你人没事儿吧?”

“也说不上是抢。”一向快言快语的花妮现在变得吞吞吐吐。

“财二呢?没在家?”

“他去打工了,头上的伤一好就出门了。”

“人没事儿就好。作案的是几个人?”

“一个人。”花妮眨巴着眼睛在回忆,“应该就他一个人。”

“偷走了什么东西?”

“其实吧,也没丢多少东西。”花妮望着桌面,眼珠儿慢慢打转,“美发店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

“到底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张所长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没丢东西,就没法立案。”

“丢了一对耳环。”花妮举手揉搓了两下耳垂。

“金的?”张所长双手放在桌面上,身子坐得笔挺。

“是银的。”花妮说,“四十块钱买的。”

“是从你耳朵上扯走的?”

“我睡觉前摘下来放在桌上了。”

“手机没给你偷走就是万幸了。”汪传法插了一句。花妮看了他一眼,说道:“手机我压在枕头底下了。”

“罪犯是怎么进的屋?”张所长问道。

“从后院里的窗子里爬进来的。”花妮说,“天恁热,我没关窗子。”

“天再热也得把窗户关严。”汪传法望着花妮,“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张所长瞪了他一眼,汪传法不再插嘴。“今天是礼拜六。”张所长嘀咕着,手指敲着桌面,突然起身对我说,“小鲁,你联系下技术科,让他们派人来取个脚印、指纹什么的。”他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天,又走回到屋中间,“广播上说是明后天有大暴雨,我要赶回去抢收麦子。”他看了一眼汪传法,“八成是街上的小混混干的,传法,你去街上走访走访,看还有谁家失窃了。”

张所长和汪传法走出办公室。花妮突然起身,小声对我说:“求你一个事儿,鲁哥,你别让传法在街上说我家夜里遭小偷了!小偷这东西邪得很,遭过一次就很容易遭下次!”

她眼神闪烁。我走出屋门,看见汪传法正夹着个黑皮包从值班室出来,就叫过来叮嘱了两句。

“明白,我明白。”他点着头。

花妮望着敞开的窗子,望着汪传法走出派出所,眼里忽然涌出了泪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盯着她。

“我被他强奸了!”

我翻过记录了半页的笔录,想重新开始。

“鲁哥,这些就别记录了吧。”她的眼睛充满了恳求,“我不想让人知道被强奸了,可我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得扇他两个耳光,等你们按小偷把他抓住了,我一定要劈脸扇他两个耳光!”

我放下钢笔,点着一根烟。

“昨儿晚上,我刚睡着,就被弄醒了,他骑在我身上,两个膝盖压着我的两只手,用手捂住我的嘴。我一反抗,他就狠狠扇我耳光。”

“那人什么特征?”

“没有开灯,他有一个手电筒,很亮,照着我的脸。他满嘴臭烘烘的酒气,像猪嘴似的老往我脸上蹭,一脸胡子茬儿,身上也全是毛,胸口、肚子和腿上,就像个大猩猩。”

“口音是咱当地人吗?”

“他没说话。”她皱起眉头思索着,“就像一头猪,哼哧哼哧的,临走时把我的耳环给扯走了。”

“当时是几点钟?”

“一点十分,他跳窗走了,我下床关好窗子,偷偷拿出手机。”此时,她把左手的手机亮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我想打110,可是怎么说呢?我就去洗澡了,一边洗一边哭。”

我用即将燃尽的烟头点燃另一根香烟。

“我也抽一支。”我把烟盒和打火机在桌面上向她推过去,她抽出一支,点上火,“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千万别传出去!我不能让自己成为镇上的一个笑话!”

“这个人近期是不是来找你理过发?”

“没有,我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家伙。”

我让她先回去,把床单和内裤收起来,自己先保存好。

“鲁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就完蛋了!”她走到门口,又返身回来,仿佛下了更大的决心,低着脸轻声告诉我第二个秘密,“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和吴兵的关系。俺俩很要好,什么事情他不跟张霞说都给我说,我也是,我跟财二在一起没话说,跟吴兵在一起却有说不完的话。你说,要是他知道我夜里被人欺负了,他会怎么看我呢!他说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肯定就会厌恶我,不再搭理我了!”

“我会为你保密。”我说,“不过,抓获犯罪嫌疑人后,我们需要你配合指认,一定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你要是让我去法庭上作证,我就反悔,反正我不能让人知道有这事儿。”她说,“你按小偷抓着他,让我打他两个耳光,解解恨就可以了。”

花妮走了之后,我给县局技术科打电话,没人接,星期六的早上八点办公室没人很正常。我给孙雷打传呼,十分钟后,他回了电话。“这么早就轰我,我还没起床呢!”

“请你来提取点东西。”

“你们辖区发生案子了?什么性质的?”

“入室盗窃。”

“哦,你给季队长打电话,让他派别的技术员去吧。我今天没时间。”

“丢失的案值很小,季队长不可能派人下来。”

“你什么意思?季队长不派人,你就派我去?既然没丢什么东西,就算了呗,干吗还要让我瞒着领导去出现场?”

“还涉嫌强奸,可是受害人不想声张。”

“病不瞒医,”他说,“连警察都不让知道,怎么能破案?”

“先不管最后以什么罪名惩罚,”我说,“先把犯罪嫌疑人抓获再说。”

“我今天真帮不了你,我的好哥哥,我上个星期就答应陈燕,带她去东平湖钓鱼,你说我能让她失望吗?要不这样吧,我们钓完鱼,傍晚我带着器材去眉镇找你。”

“钓鱼干吗要去东平湖?”我说,“眉镇有的是鱼。”

“真的能钓着?”他的声音兴奋起来,“是野塘还是人家养的鱼池?”

“大水库,鲫鱼、草鱼,什么鱼都有。”

“好吧,就这样说定了,你在派出所等我们!”

汪传法夹着公文包回来了。“街上没有第二家遭小偷,左邻右舍也都说没有听见啥动静。”他说,“我有种感觉,会不会是那小子知道财二不在家,想去骚扰花妮,顺便把她的耳环偷走了?”

花妮美发厅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东面,左边是三萍服饰店,右边是爱国粮油店。这一溜店铺全是红瓦平房。玻璃门关着,店里没有人影。汪传法敲了两下门,花妮从里面的套间走出来,黑色短裙配着红背心,脸色平静,气色也不错,与刚才坐在派出所的花妮判若两人。门面房后面是一间起居室,正中间一张大床,靠墙是组合衣柜。再往里还有一道砖墙,狭窄的门洞上挂着白布帘子,里面是一个小厨房兼盥洗间。朝向后院有一扇窗子和一道铁门。我走到窗前,拔下插销打开窗子,窗台边缘上留有一块含有黑色石粉的泥沙。我伸手转动门把手,推开铁门,走进院子。小院也就二三十个平方,堆放着杂物,红砖院墙两米多高,靠近墙角有一处蹬踏的痕迹,留下两块与窗台上同样的泥沙。我取下一块,放在烟盒里。院子里铺着砖头,上面没有明显的脚印。我纵身扳住墙头,跃上去,外面是一片荒草地,荒草地尽头是芦苇荡。我翻过墙头,草地上有一行被踩踏的迹象,沿着墙根往西几十步远就到了通往十字路口的一条水泥路,在水泥路与荒草间的泥地上,我找到了两个清晰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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