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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时间:2024-11-07 11:56:17

二零一二年国庆节,真如县城的丽达大世界门口人山人海,曾经经历过的血的教训随着时光的流逝已渐渐淡去,真如县城又跌入那种自大、狂妄的状态,煤还在真如县城的地里、山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绝,钱不是个事,怎样用钱才是个事。男人吃得越来越像催肥饲料喂的槽头猪,脖子背后的肉堆得一天比一天肥厚。女人整容整得个个像高老庄的闺女。那块矗立在原体育馆旧址前的纪念警示碑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欢呼声中彻底失去了它的存在价值,汉白玉柱子上一百多个名字被天长日久的煤尘覆盖,最终变成一团模糊不清的记忆。

这天,真如县唯一的、号称全省之最的城市综合体丽达大世界开业,因为所有商品都打五折,所以,庆典活动还没开始人们便已经蜂拥而至,仿佛不是打折,而是白抢。图书馆开馆时也搞过新书促销,三折,没人。

徐月焦虑地站在丽达四楼,望着楼下人山人海的场景,只有摇头的分。

如果他是县长,他会在这里建一个湿地或湖泊公园,而不是什么购物大世界。

公安局的安保方案低估了全县人民的购物热情,看着黑压压的人潮,经历过当年烟火架的老公安们有点头皮发麻,脑神经绷得很紧,处理起现场来态度便有些粗暴,胆小的不说话,左顾右看,各自给自己先找准退路。

所有公安的行动和思路都不在正点上。

事故的起因是女县委书记。

书记是典型的“发型控”,一根头发丝没弄好都绝不出门,早上九点半,按丽达大世界巨型LED屏上打出的时间表应该是正式启动开业庆典的节点,然而女县委书记没有按时出现,据知情人透露,女县委书记还在做头发,这引起了群众的强烈不满——当然,事后经查证,此信息纯属谣言,女县委书记早在七点半就做好了头发,迟到的原因是在办公室处理重要事务,一名曾是她大学同学的开发商正在与她商议怎样把一个粗糙的、暴发户式的真如创造成一个知性的、美丽的、具有优雅气质的真如,“就像您一样,永远富有魅力”。不知是开发商对真如设计的愿景吸引了女县委书记,还是那句“就像您一样”吸引了女县委书记,总之女县委书记为这事迟到了。

也有自诩为火眼金睛的人说,当天女县委书记赶到丽达时头发有点乱,情况有点复杂,引起人无数遐想。关于这些谣言,女县委书记事后没有机会澄清,省里将丽达大世界发生的踩踏事件作为典型在全省通报,女县委书记来不及实现真如县城的愿景,便黯然调往她人生的冷宫。

书记在真如县城期间从未得到过真如人的尊重。

真如人不喜欢女人,因为煤矿与女人是相克的,自古以来,女人不能下矿,不吉利。煤矿和女人相克就是财神爷和女人相克,省市领导眼睛瞎球了,居然派个女的来管真如,真他妈的撞鬼。因此,真如人茶余饭后谈论起女县委书记时无一不带着毁损的做派,毁损其能力不算,还毁损其人格,女县委书记洁白、玫红或雪青色的套裙,一丝不苟的头发,暗红色的唇彩全是真如人在酒桌上的调料,色——真如人认为,全是色。

这是一个除了财富没有任何信仰的县城,这一点真如人看不清,徐月看得清,女县委书记更看得明白,只是女书记把自己的力量想得太强大了——女人都这样,当不得官,一旦当了官,就以为全天下都在她掌握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确,败北之后女书记才明白,真如县城这种积存多年的无知、狂妄与金钱的结合在一起力量有多么强大。然而落败后的女书记依然每天把自己打扮得精精致致才出门上班,永远沉静的表情,仿佛对即将离开真如的命运一无所知,而前些日子发生在真如的所有事是前生经过,今生早已喝过孟婆汤,什么也不记得。

荒诞的是,事已至此真如人才渐渐回过味来,有点替女书记惋惜,觉得她这个人其实不错,发型和套裙也无比新潮,充满文化,她要是走了,这灰天暗地一个县城肯定会缺点什么。

想来想去,还是色,只是此色非彼色。

丽达大世界前面有个小型的喷泉广场,水池的四周摆满了商家临时搭建的展示台,池上方一半搭成了庆典台,一半敞着喷水,沿着水池的大理石台一圈站满了模特,跟电视上的车模一样,模特们身上没有衣服,只有几块布,站得靠前的真如人不用往前挤鼻尖都能挨到光腿模特的小腿肚,再往上看,圆的肚脐白的大腿浑圆的胸……那阵仗,血压高的人得有人扶着。

二十八个模特手里都拿着纪念品,只等着领导讲话完毕、花炮鸣放后抛向人群。但女书记老不到,模特的脸笑得就有点僵,腿站得也有点软,十月初已经有秋风了,在清晨的真如县城里寒薄地掠过,模特的腿和胸都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眼神望过空无车来的大街,幽怨可人,让众多真如男儿热血沸腾,恨不得要衣给衣,要人给人。真如城的女人们则惦记着模特手上的东西。

九点四十五分,女县委书记还没到,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有人扯着嗓门大骂着往前挤掇,有人在抢模特手里的纪念品时趁机摸了把模特的胸,低估了真如县人勇气和匪气的模特吓得尖叫,紧抱住身体,然而她的动作激发了更多人的野心,就像狩猎场,猎物的颤抖和恐惧才是真正挑起猎手兴趣的原因所在,更多居心叵测的手和身体挤向中心,以浑水摸鱼之态肆意妄为,模特们在慌乱中四处躲避,却无路可退,纷纷跌进水池,哭叫声乱成一团,这样的声音在巨大的喧闹中有如情色的勾引,人群更加兴奋地往前涌动,生怕错过了抢到纪念品或摸到模特的机会,那样的场景,就像一团越裹越大的蚁球,正无知无畏壮烈地滚动着涌向湖泊,最前面的人已经扑倒在水池里了,后面的还在源源不断涌上来。

徐月和大世界的董事长正在商场里做最后安检,听到喧闹声跑出来一看,广场前的空飘、易拉宝、氢气球和玫瑰花墙已经被数千人踩得一塌糊涂,广场变成了一口沸腾的大油锅。浓妆艳抹的女司仪们在门口吓得两手乱晃,眼睛发直。

徐月急红了眼,冲上去扑进油锅,可是一进去徐月就发现自己迷失了,四周全是肉,不知是该去救人,还是等人来救自己,他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会,肉们也迷失了,晕头转向,也不知从哪里找突破口,一味地往前挤。徐月在越来越紧的肉团与越来越升腾的热浪中感到喉咙发紧,挣扎间感觉脚下软乎乎地,像是踩在棉花上,还没回过神,小腿被一双手紧紧箍住,再一看,脚下垫着个小姑娘,满脸是血,嘴里还咕噜咕噜往外冒,徐月吓得魂都飞了,想把脚从她肚子上抬起来,却无法动弹,想弯腰去拉,又弯不下去。

这时,旁边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侧身提了徐月一把,把徐月的身子凭空往上抬了几公分,那个两眼已经翻白的小姑娘居然在一瞬间里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与体力腾身爬起来,紧紧抱住警察的腰,血水糊在警察的身上,小手如狂风中的草杈抖个不停。

警察把小姑娘护在怀里,拼命撑开手肘抵住肉墙,为小姑娘辟出一丝喘气的间隙,徐月见了也拼命撑开手肘,两人齐齐把小姑娘护着,绝望地在人群中挪移。

期间,徐月看了眼警察,警察的皮肤很白皙,大大的眼睛,深而粉红的眼眶,密实的汗水正从他额头淌下,混乱中,他的眼睛里偏偏有种安静的力量,在这巨大的灾难里有如风暴的核心,寂静安详。

刹那间徐月有被蛊惑的感觉,他差点就喊出了警察的名字。

徐明月。

之后的细节,徐月记不太清了,他只感到了比这踩踏和拥挤更大的恐惧,徐明月就在他身边,他们腿贴着腿,肩贴着肩,像一个逃窜多年的小偷正与追捕他的警察一样无法分离逃避,而肌肉之间的紧贴让徐月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感觉徐明月已经发现了自己,正用巫术把他的灵魂与身体与自己的对换。徐月吓坏了,咆哮着挣扎,像身陷囹圄的野狼,最后终于逃出人群,等到秘书朝他跑来像喊魂一样大叫徐县长徐县长时,他才发现,他、徐明月、小姑娘还依然神经质地紧紧贴在一起,像连体婴儿。

徐县长。徐明月抱着小姑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透着对人无边无际毫不设防的好。

徐月像被火烫着似的,往后跳开一步,惶然地应了一声,满头汗水。

秘书马后炮地讨好卖乖,巴巴来搀扶他。他甩掉秘书的手破口大骂,我操你妈,死哪里去了?

秘书吓得脖子直往里缩,解释说我在替你接电话,书记和县长问你在现场没,我说在,你正誓……死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

保你妈个头。徐月骂,你他妈就是个逃兵。

秘书脸上还长着青春痘,模样周正但眼神带光,一看就属于还没被生活打磨好的愤青,只可吃补药不可吃泻药,尤其经不得骂,一骂火头上来了,也不管眼前是县长还是爷,梗起脖子就回了一句,我一米六二,扔到里头去泡都不冒一个,能起什么用?

没用你就躲起来?我都没躲,你躲。

秘书发起狠劲来,横着鼻头上的红疙瘩气咻咻地呛徐月,你当然不躲,你是县长,我要是县长我也不躲。

徐月肺都要气炸了,一脚踢过去,把秘书痛得背都弓成了虾状,秘书捂着肚子说我他妈不干了,然后哭丧起个脸,把徐月的包高举过头顶,想摔没摔,最后还是轻手轻脚放在了地上。

徐月指着他说你有种,回过头慢慢再来收拾你,滚。

秘书赶紧滚,没跑出几步,徐月又叫,回来。

秘书扭回头,还是满脸哭样,身子却一副毅然奔向新世界的架势,继续向前保持前进之态。徐月抡起地上的包朝他砸过去,吼,救护车,他指指小姑娘,救护车。

秘书是真豁出去了,推推眼镜不要命地奚落他,救护车、救护车,你现在骂完了才想起救护车,我早打了,你只会凶我,你看这一团乱你还有工夫凶我。

徐月回头一望,水池里全是人腿人手人脑袋,在飞溅的水花里胡乱挥舞,像上演碎尸鬼片,徐月从喉咙里吐出句我操,拖起两条棉花一样软的腿又朝人群扑过去。

事后统计,丽达大世界踩踏事件中,两名模特溺水死亡,六十七名群众轻伤,九名重伤,徐月和徐明月救出的那个小姑娘脾脏破裂,经过抢救,脾摘了,人活了。徐月去看了小姑娘,小姑娘在病床上躺着睡觉,安静柔弱的睡态跟当时满脸鲜血弹地而起的爆发力判若两人。

生命真是值得尊敬。

小姑娘的妈迎面扑上来,徐月想抱就抱吧,宽宏大量地让小姑娘的妈鼻涕眼泪糊了一身,搞得摄影记者鲍丽娜在旁边直笑,徐月白她一眼,觉得记者同志缺乏同情心。

徐月问小姑娘以后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你救下来的谁敢马虎,手术是请省专家做的,后续治疗方案也是专家定的,没问题,您只管等着她长大,出嫁那天备好了红包发磕头钱给人家就是。

徐月说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发红包得让那个警官同志发,救她的是他不是我。

病房里所有人笑起来,说领导抠门。明里是批评,暗里是赞扬,学雷锋不图名利,把功劳让给他人。

徐月觉得老天爷真的很眷顾他,总在很多关键的时候给他一块又一块跳板,让他有机会不断地向着更高、向着更远向着什么什么的进发。

小姑娘住院那段时间真如县城秋雨绵绵,雨水带着醍醐灌顶的架势,把街道两旁灰头土脸的香椿树叶洗得油亮,一连串早餐店便利店钟表店额头上的棚布也终于露出花花绿绿的纹路来,窗台、人行道、草坪、行人的鼻孔,各自有了各自的模样。

雨中,一团团白色的云雾深思熟虑地悬在城半空,有点催人反省的意思,此时,烟火架踩踏事件才重新在人们的记忆中浮起,那些曾经在烟火架踩踏事件中失去亲人的真如人纷纷到纪念碑前寻找故人的名字,渴望故人的护佑,并真诚地表示自己的脑袋是猪脑袋。

这场事件最大的反叛人是徐月秘书,说撂担子就撂担子,辞职回家开网店去了,宣称要当自己的爷,两年打翻身仗,从屌丝翻身当矮富帅。一米六二,没办法,不然就高富帅。

事件最大的受益人则是小哑巴,女人以往收取“工作经费”时都带着小哑巴,雇主们没有不认得这个眼珠子乱转的小鬼的。

小哑巴,这个急慌慌地说,给你二十块钱,替我烧点纸钱。

小哑巴,那个缓沉沉地说,这些水果你记得帮我供在坟上。说罢,雇主做了个作揖的动作。小哑巴装得如梦初醒,啊吧啊吧指着沙岛的方向,不停作揖。心里却想,鬼们,你一半我一半,等你闻过味道后,你的一半还是我的一半。

秘书忙着开店,小哑巴忙着烧纸,县委书记忙着开会,先是自我检讨,然后要求全县干部职工三省。

一省我们应该怎样正确引导健康的文化娱乐活动,怎样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

二省我们应该建设一个怎么样的真如。

三省除了钱,今天的真如人还能给后人留下什么?该给后人留下什么?

蛮夷、粗陋、肆意、用巨大的环境代价换取短期财富。每个人走在路上,鼻孔里喷出来的是匪气,吸进去的是粉尘。看看我们经济这条腿有多粗,再看看文明这条腿有多残。女书记痛心疾首地说完,又伤感地加了一句,我知道,如今我吼得再凶也未必有人听,三省的自我剖析材料,写不写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想告诉你们在座的很多人——真如是你们的真如,不是我的真如。

这话是赌气了,再强悍的女人到了强弩之末也是脆弱的。何况真如人现在把所有的罪过都担在她头上——如果她准时到达丽达大世界,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全城上下找不到比她更合适更肥美的替罪羔羊。

徐月坐在会场里,静静看着台上那个微昂着下巴的女人,突然想亲吻她,以下犯上地亲吻她。秘书的辞职对他刺激很大,不是生气而是兴奋,他突然觉得自己内心里也潜藏着跟小秘书一样的冲动,秘书的行为给他炸开了一个火山口,让他蠢蠢欲动。

再不疯狂就老了,他很想疯狂。

这世上很多人是孤独的,于热闹处孤独,于高远处凉寒,女书记是,他也是,女书记的孤独是曲高和寡,知音难寻,他又何尝不是?他是为了改变真如而回来的,他知道这个地方缺梦想、理想和很多别的东西,真如城所有的煤都燃起来,也温不热这个城市骨头里的那种冷硬。

他们是同一类人,他完全可以安慰她的孤独。由此,徐月又从另外一个角度发现,自己在竭力改变真如人的同时,正不折不扣做着一个如书记嘴里形容的真如人,蛮夷、粗陋、肆意。他的血液带着地下数亿年生成的煤的野性与烈性,他喜欢甚至病态地憧憬毁灭性的举动,就像他回到真如来,冒险出现在徐明月与东门长安眼前。

徐月决定拜访书记,哪怕举止唐突,关于后果他想都不想,如此伤心地、如此失意事,世间万种人,抛却千般,不过是男人和女人。

吃过晚饭,他换了套休闲服,拨通书记的电话,说,李姐,我想来看看你。

从人人敬畏的书记角色变成李姐的县委书记在电话那头笑了,说徐县长,叫我李姐的时候还没到,我还没调呢。

我叫你李姐并不是因为你要走。徐月说。

那为什么?

这样叫亲一些。徐月压低声音说。

那边好一阵沉默,最后道,我在办公室,你来吧。

徐月放下电话,得意地暗笑,窗玻璃把笑容弹回他脸上,像抽他耳光,可惜对于此时的徐月而言,耳光不是警醒而是挑衅,他着实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像个杂种。

正好徐解放从广场看完真如新闻回来,站在门口边脱鞋边问他笑什么。

徐月抿抿嘴没吭声,他总不能跟他老子说他笑自己是个杂种。

进了书记办公室,徐月闻到淡淡的烟味,心头一阵不爽,谁敢在女书记的办公室里抽烟呢?或者说,有资格在这里抽烟?这疑惑让徐月很生气,仿佛抽烟的人冒犯了他。

女书记静静坐在那里,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文化产业园区规划图发呆。

徐月明白,丽达事件把书记誓将真如旧貌换新颜的理想破灭了,伴随着下一步新的县委书记的到来,这面墙上挂的将是另外一番新构想,犹如帝王更迭,六宫化尘土。

女人还是把心思放在厨房里的好,不伤神,徐月想着,虚晃几枪,捡了些不着边际且云里雾里的话,试图寻找女书记的软肋。

女书记却始终端坐在那里,不笑时庄重大气,笑时仪态万千。徐月没扰乱她的心,自己的心反而咚咚咚跳得厉害。高手相逢,底气是关键,他咽了咽口水,说,其实也盼着你走,你走了就不是我的上级,那样我们就可以像朋友一样说话,吃饭,喝茶。

女书记突然笑起来,笑容像母亲一样温和,她轻扬手指,隔着空气指向徐月的胸口,说,徐县长,注意了,你这里藏着一对狼牙,不咬伤别人,就要咬伤自己。

徐月一脸狼狈,原来就算他成了男人,书记成了女人,他也只是一个野心外露的男人,而书记不仅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智慧宽容的女人。她没摆着官谱骂他胆大妄为,也没有像平常女人那样惊慌迷乱,而是于从容处进退,给彼此留满余地和面子,一句话听似云淡风轻,却重如封印。

这样的女人当县委书记太屈才了,她应该去做佛,而他应该下地狱。

走出办公楼,徐月有点恍惚,进去时他像一只未进化的猿猴,出来时给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徐月一半暗骂自己丢人,一半又充满了意淫之后的得意忘形。那是书记给他留面子而生出的得意——尽管猿猴已经穿上了衣服,但猿猴依然无耻地将书记的大度视为了隐秘的恩宠。

他将这隐秘的恩宠当成了立地成佛前的最后唐突,之后他开始思考,书记可以有佛心,他也可以。他回到真如,本来就是要放下屠刀的,管那东门长安说什么,他和徐明月之间的账轮不到东门长安来算,他有他的办法把欠的债还回去,一个副科难不倒徐月,但足以徐明月奋斗一辈子,就算徐明月进了大学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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