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书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人人书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人人书 > 杂志 > 二十八

二十八

时间:2024-11-07 11:45:14

当副县长那个男人依然每天来游泳,自从被他发现后,小哑巴就不躲他了,坐在草地上看他游泳,看他屁股上一对大酒窝,泡在水里,深深的。

这些日子鸟来得少,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小哑巴很无聊。

大酒窝问小哑巴,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哑巴眨巴眨巴眼,不回答。女人教过小哑巴,只有装作听不到人说话的样子,才能看到更多好玩的事情,听到更多好笑的事情。也只有装作听不到人说话的样子,你才有可能活得更久。

为什么?小哑巴不解。

女人说,因为他们心里有鬼。你只有对他们又聋又哑,鬼才对你又聋又哑,鬼看不到你,才不害你。

小孩,你听不见吗?大酒窝大声问。

小哑巴想着女人的话,老奸巨猾地眨巴眼。

但小哑巴实在想找个人玩,大酒窝游完泳后,小哑巴邀请他去窝棚里玩。

大酒窝跟着他穿过芦苇丛,到窝棚跟前不肯走了,皱起眉头,转身笑着拜拜了。

小哑巴很伤心,原来不是谁都愿意到他的王宫做客,只有鸟才愿意到窝棚里和他一起玩,还给他洗头,洗衣服,洗小鸡鸡。

第二天大酒窝来时带了两根油条,放在河滩边上,香气引得小哑巴直流口水,他示意小哑巴,吃。

给你买的。大酒窝一边脱衣服下水一边告诉小哑巴。

小哑巴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从那天早上开始,大酒窝总会带点东西给小哑巴,小哑巴也不白吃,他在河滩边挖一个沙坑,筛了最细的白色河沙做炕,每天埋一两颗洋芋在里面,扯来枯枝碎草生火点燃,等大酒窝游完上岸,洋芋就熟了,皮焦肉黄香得不行。

清晨的沙岛变得忙碌起来,一个在水里忙,一个在岸上忙。

数伏了,天亮得越来越早,两头爬到沙岛时,天已经快亮透了,这天,小哑巴发现车上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了条大红裙子,捂条大红纱巾在岸上来回走,像棵朝天椒在河岸上晃悠,不一会儿,河风吹得她头发乱飘,她直催河里的人,快点上来。

大酒窝在水里扑腾着,说,叫我小马哥我就上来。

小马哥。女人撒娇,快上来嘛。

小哑巴想,这婆娘眼水差,明明是匹高头大马,怎么成了小马,要说小马,他才是。

大酒窝上了岸,也不避小哑巴,当着女人的面光着身子穿衣服。

女人斜了小哑巴一眼,提醒他,注意点你。

没关系。大酒窝说,他又聋又哑。

女人撇撇嘴,说还挺熟的。

又说,你说到底怎么办嘛,他最近老缠着我,我都快疯来。

他缠你什么?大酒窝甩甩湿头发,问。

还不是那些问题来,什么他是谁来,徐月是谁来,徐明月又是谁来。

小哑巴听着女人一句一个嗲嗲的“来”,差点笑起来——这女人真真搞笑来。

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徐明月就是徐明月,徐月就是徐月,各不相干。接着他又问他是谁,我说你不是说你是一只鸟吗?你就是一只鸟来。

听到鸟,小哑巴一愣,掏洋芋的动作便轻了。

然后他怎么说?大酒窝转过身子,一屁股坐到车头上,开始穿袜子。

他说,他知道他是只鸟来,但是街上总有人看到他叫他徐明月,他问我,他是不是一只叫徐明月的鸟。他还问我,真如中学那个门卫老头,长得像根筷子的人,是不是他的爹来,因为筷子看他的样子,像看自己的儿子,还给他在门卫室旁搭了个鸟窝。我就知道,东门长安留在真如要出事来。

那能怎么办?那些年我爸几次给他办调动,还是市重点中学,他都不去。他说他就要守着徐明月。

实在不行……女人的眼神迟疑地朝大酒窝望过去。

大酒窝一脚穿着袜子,一脚悬着,半天不动,最后,大酒窝问,你想怎样?

都这份上了,能怎样,我觉得,其实有的人死了并不比活着强,也许死对他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情来。

人都疯了,事不能做绝。大酒窝生气起来,开始胡乱地往脚上套袜子。

喂,搞错没有?我无所谓来。女人也生气了,说,大不了说我勾三搭四来,你呢?鸡飞蛋打,所有的美梦最后变成一个零光蛋。

大酒窝像让孙悟空使了定根法,半天不动,面色从红润转成铁青。

小哑巴站起来,试探着把洋芋递给大酒窝,大酒窝却不接,目光森冷地看着小哑巴,突然大吼一声,搞死你!

小哑巴纹丝不动,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干吗?小哑巴没吓着,女人给吓了一跳,骂起来,你搞小哑巴做什么?你也疯了?

我试他一下。大酒窝微笑着从小哑巴手里接过热腾腾的洋芋,边剥皮边说,你知道徐明月疯了以后平时和谁在一起吗?

女人嘟起嘴,说,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来,我管他在哪儿呢,我们早离了。

他平时就跟这小哑巴在一起。大酒窝吃一口烧熟的洋芋,阴冷地看了小哑巴一眼,笑,又冲女人说,谁知道他和小哑巴说些什么。

女人害怕地四处张望,他就在这里?跟小哑巴一起?那你还敢到这里来洗澡!

大酒窝哼了一声,笑,他不是疯了嘛,认不得我的。

女人拍拍胸口,说你这个人,就是拧,哪时危险你往哪时钻。说着说着又嘻嘻笑起来,一个疯子一个聋子,一个说不清,一个听不见。他们之间能“说”什么来?

以防万一,我担心这哑巴,万一他听得见呢?还好,没事。大酒窝嘴里说着,脸上笑眯眯地,吃一口洋芋,朝小哑巴竖大拇指。

竖你妈的脑壳。小哑巴也笑着,心里对死去的女人说,喂,我看到他心里的鬼了。

孟河里一朵河浪轻微翻了个身,像是女人在问,鬼看到你没有?

小哑巴在心里说,放心吧,我躲得好好的,鬼看不到我。

那朵河浪便得意地转了个弯,迤逦地流远了。

最近东门长安都在做些什么?大酒窝问。

他还能做什么,喝酒来,越来越烂酒来,向阳光越来越不给他面子,开口闭口都叫太监。

孙子都大了还太监。大酒窝叹息道,东门老师真是命不好,千挑万挑挑了个悍妇。

向阳光老说儿子李家平是野种,她借的。女人说到这里仿佛很觉得好笑,自个儿把腰给笑弯了去,咯咯咯半天后,时尚地说,哎哟,真是对奇葩来。

小哑巴想,你才是奇葩,原来你就是老鲍,合着你们一对奸夫淫妇在这里算计鸟呢。

一缕曙光穿过云层,将河东的一块荒田映得光芒万丈,露水在雾纱和阳光里跳舞,小哑巴突然站起身来,两手张开,像鸟的翅膀,迎着向东的滩头飞奔,冷冽的风穿透他单薄的衣衫,有声音在空气中一波波传来,我是……鸟,我……是鸟。

小哑巴想起了鸟身上、鼻子上、脸上、额头上那些伤,想起鸟每每兴奋地朝他跑来,仿佛他就是他的命,然后大声告诉他,他今天又飞了一次。

亲人,你是我的亲人。风灌满小哑巴的胸腔,饱满而感伤,小哑巴在心里说。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