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闯准备踏进婚礼的殿堂时,何安琪和罗永胜的关系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事情的起因是从一个电话开始的。一天晚上,罗永胜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何安琪一看,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王刚,她没有在意,可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吵得她心烦,她就帮他接了电话,一接才发现,这个王刚竟然是个女的,而且对她很不客气,不停地质问她是谁?跟罗永胜是什么关系?何安琪气得要命,挂了电话。她看到手机上有一个叫李军的,随手拨出去,竟然又是女的。还有一个叫刘大国的,还是一个女的……罗永胜洗完澡出来,她要他解释,谁知道他非但不认错,还骂何安琪是神经病。何安琪打了他一个嘴巴,他也不甘示弱,在何安琪的肚子上踢了一脚。
谢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些年来,罗永胜和何安琪一直吵吵闹闹,他早已经习惯。何安琪停止了哭泣,目光坚定地说:“这次,我说什么也要跟他分手。”谢闯摇了摇头。这些年来,同样的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罗永胜很会哄女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又会重归于好的。谢闯没有提及自己结婚的事,他只是说,过两天要回一趟老家。
婚礼的前两天,谢闯回到了云窝镇。他有些麻木,感觉自己不是回去结婚,而像是去参加一个会议。家里闹哄哄的,一帮中年妇女在忙碌着,让家里变得拥挤不堪。
终于到了正日子,谢闯一大早起了床,穿上新买的西服,带着一帮兄弟去领亲。按照当地的规矩,女儿嫁出门的时候,是要哭的,哭得越厉害,娘家就会越发达,可是,李碧霞一声也哭不出来。谢闯把她背上车时,她还在笑。到了谢家,鞭炮齐响,门口支了两个火堆,谢闯抱着她从上面跨了过去,据说这样一来,以后的日子就会红红火火。
酒席是在家里摆的,一共十二围,门口支了一个临时的大锅,虽是冬天,炒菜的师傅却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几个月前,刚刚举行过葬礼的地方,又在举行婚礼。当然,没有那场葬礼,也不会有这场婚礼。
菜品很丰盛,先是八个凉菜:油炸花生、白切猪蹄、盐水鸭、卤牛肉、卤牛肚、凉拌海蜇、猪耳朵、盐水虾,接着是什锦菜:一只大海碗装得满满当当,里面有黄花菜、木耳、肉丝、鹌鹑蛋、响皮和蛋饺,然后是四个大菜:冰糖煨蹄膀、红烧桂鱼、红烧黄鳝、糖醋排骨。甜汤是红枣莲子。
男人喝白酒,女人喝黄酒,小孩们则喝雪碧,大家都很开心。最开心的是谢闯的母亲,她笑得合不拢嘴。谢闯挨个儿给客人敬酒,李碧霞则给客人点烟,有些人总捉弄她,她刚打着火,就被吹灭了。敬到了谢闯的同学那桌,一个男同学笑着说:“谢闯,你拿这么小的杯来敬我们怎么能行呢?来,换大茶杯。”何忠良戴着墨镜,像黑社会老大,他清了清嗓子说:“你这个家伙动机不纯,分明是不想人家过洞房花烛夜嘛。”大家哈哈大笑起来。这样,谢闯算是躲过一劫。敬完酒还要敬茶,谢萍萍端了只红漆方盘跟在后面,长辈喝完茶,就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来。敬完茶,他们回到座位上,谢闯有些醉了,走起路来,像风中的柳条飘来飘去。李碧霞扶着他坐下,又夹了一大块蹄膀到他碗里。
酒席上了最后一道——菠菜,在云窝的方言里,“菠”和“跑”的发音是一样的,意思是吃完这道菜,大家就可以散了。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青石板上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拉着拉杆箱走上前问一个大妈:“请问,这是谢闯家吗?”大妈一听,一脸坏笑,忙扯着嗓子喊:“新郎官,有人找。”大家的目光朝女孩儿投去。谢闯转过头一看,竟然是何安琪,赶忙上前,微笑着说:“安琪,你怎么来了?”何安琪擦了擦汗说:“怎么,不欢迎啊?”谢闯说:“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何安琪笑着说:“放心,我不是来踢场子的,我只是来讨杯喜酒喝。”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李碧霞,她心里翻江倒海,但脸上却保持着热情的微笑,握着何安琪的手,像亲密的姐妹一样说:“来,来,来,快过来坐。”
李碧霞觉得来者不善,跟何安琪暗中较着劲,想把她灌醉。何安琪赌气似的喝着酒,谢闯知道她的酒量,劝她少喝几杯,可她根本不听,豪情万丈地挥了挥手说:“没事,我高兴。”他又去劝李碧霞,李碧霞摆了摆手说:“女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别掺和。”两人越喝越兴奋,很快就干完了大半瓶白酒。旁边围了一群看客,都等着看好戏,见她们桌上没酒了,赶紧从旁边拿了一瓶。李碧霞站起来说:“我们来个痛快的,一人半瓶一口干怎么样?”何安琪打了个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姐,听你的。”她说完之后,先干为敬。酒一下肚,她就醉了。谢萍萍把她扶到楼上休息,谢萍萍一下楼,她觉得肚子翻江倒海,跑去洗手间狂吐起来,吐完之后,扶着墙,晕晕乎乎地回到房间,往床上一倒。床很软,她很快睡着了。
三点钟,漫长的酒席终于散了,男人们一个个喝得歪歪倒倒,相互搀扶着离去,大妈们开始收碗。一家人坐着喝茶,谢闯也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睡觉。母亲便说:“你先去床上睡一会儿吧,晚上还有三桌客人呢。”李碧霞说:“我扶你上去。”谢闯摆了摆手说:“不用,我能走。”
傍晚时分,李碧霞叫谢闯起床。母亲正在安排晚上的酒席,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跟谢萍萍一起上楼。她们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谢闯和何安琪竟然躺在了一起,何安琪的头枕在谢闯手臂上,腿挂在谢闯的腿上……李碧霞正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一见到母亲,起身扑到了她怀里。
母亲一脸镇静,对谢萍萍说:“把这个畜生弄起来。”谢萍萍跑上前,一把拉起谢闯,可是,他像是面条一样,刚拉起,就躺了下去。母亲气坏了,在梳妆台找了把钢尺子,抽打起谢闯的腿。谢闯跳了起来,看着母亲,又看着哭哭啼啼的李碧霞,不解地问:“妈,你这是干什么?”母亲说:“干什么?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竟然和这个女人睡在婚床上。”谢闯回头一看,看到何安琪摊手摊脚睡在床上,竟然笑了。李碧霞见他还在笑,更气了,哭着说:“姓谢的,你欺人太甚了。”她转身就要回娘家。结婚第一天的媳妇就要回娘家,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谢萍萍一把抱住她的腰说:“嫂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可能是个误会,我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何安琪睡得像块石头,很晚才从床上爬起来。她头疼得厉害,睁开眼睛一看,看到里床的新被子堆得像堵墙,吓了一跳,自己竟然睡在了谢闯的婚床上。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把被子叠好,忐忑不安地下了楼。谢萍萍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赶紧上来,把她拉到一边,轻声问:“安琪姐,你怎么搞的,睡到我哥的婚床上去了?”何安琪想了好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洗手间出来,我的头很晕,可能走错了房间吧。”谢萍萍说:“你不知道,我哥也喝多了,跟你睡到了一张床上。”何安琪一听,大吃一惊。她说:“我和你哥睡在同一张床上?”谢萍萍说:“不仅如此,你们还很亲密,正好被我嫂子撞到了,她一直在哭。”何安琪忙说:“她在哪里,我去跟她解释。”谢萍萍说:“安琪姐,我问你,你跟我哥到底有没有……”何安琪说:“有没有什么?”谢萍萍说:“我说不出口。”何安琪说:“绝对没有,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哥们儿。”
何安琪走到堂前,大家立刻沉默起来,李碧霞一看到她,立刻把脸别到一边。她忙说:“嫂子,不好意思,我下午喝多了,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了你们床上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谢萍萍忙打着圆场说:“我就说是个误会嘛。”何安琪又说:“嫂子,真是对不起。怪就怪我酒量太差了。”母亲叹了口气说:“女孩子还是要节制一点,不要喝那多酒,幸好我们家谢闯是个正人君子,要是碰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就要吃大亏了。”何安琪点着头说:“伯母说得对。”母亲又说:“碧霞啊,人家给你道歉了,你也表个态吧。”自己的婚床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先睡了,这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李碧霞低着头,咬了半天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母亲对谢闯说:“你们成家了,两个人一定要相互照应,有什么事情要多商量,你凡事要多让着碧霞。如果你敢欺负碧霞,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她又看了一眼李碧霞说:“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来告状,我一定饶不了他。”
谢闯疲乏不堪,一上床,就睡得像死猪一样了。突然,他感觉一阵战栗,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裆部。她滚烫的舌头,像火焰一样,在他嘴里燃烧。她一直在尖叫,身子扭得像蛇一样。谢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轻点,你这样全镇人都听到了。”李碧霞说:“怕什么,全县人都听到才好。”最后,两个人都没力气了,躺在被窝里直喘着大气。李碧霞突然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质问道:“老实交代,我是第几个?”谢闯说:“什么第几个?”李碧霞说:“你睡过的第几个女人。”谢闯说:“神经病,当然是第一个。”李碧霞说:“我才不信呢,那个何安琪呢?”谢闯说:“我跟她真是普通朋友。”李碧霞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如果是一般朋友,人家怎么会大老远跑过来?”谢闯说:“我们之间真的是清白的。”李碧霞威胁道:“过去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如果让我发现你背着我偷腥,可别怪我不客气。”谢闯骂了一句神经病,不再理她。
何安琪和谢萍萍睡一张床,就在婚房的隔壁。谢萍萍忙碌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何安琪却怎么也睡不着,酒劲过去了,她反而格外清醒。黑暗中,传来狗吠的声音和床的摇晃声。李碧霞的呻吟声很是夸张,好像是故意叫给她听的。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一发而不可收。她本来想给谢闯一个惊喜,因为,就在前天晚上,她和罗永胜正式分手了,或者说,罗永胜攀上了一个富家女,把她甩了。
第二天一早,何安琪离开了云窝镇。她不会想到,她也成了云窝镇上的名人,闲妇们都说,她就是谢闯在广东的女朋友,新婚之夜,谢闯一个人搂着两个女人睡了一晚上……这个小小的插曲,变成了谢闯和李碧霞婚姻中的一根永远也拔不掉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