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留下整个高中时代的任何一张照片,所以只能通过高中的同学再见到我时的瞠目结舌来脑补当时自己又黑又胖又叛逆不忿的十六岁。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成绩、穿戴、唱歌、跳舞、演讲、竞赛,样样要拔尖儿,不仅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觉得普天之下都是我的小矮人。
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了中考。中考的时候班上有一半的同学都考上了重点,而我喜大普奔的分数刚刚过了普通高中的线。
那真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段日子,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
那时候连爸妈都不想见,自己住在另一个房子里,一日三餐妈妈做好了送过来,我站在窗前看了一整个夏天的十六场雨。
夏天过去了,9月份开学的时候,我白白胖胖皱着眉头出现在新生报到处。
一个月的军训过后,我又成功地变成了一个120斤的黑胖子。
大概有大半年,我在班级一言不发,除了偶尔成绩能提醒大家班级还有个我之外,存在感为零。
人越刻意内向,人际关系就越糟,人际关系越糟,就越表现得尖刻难接近。
那时候我的同桌是身高170cm的校花女班长,一阵军体拳都能打得妖风四起,是班里最受欢迎的交际花。
我没法表达我的嫉妒,就开始鄙夷她在老师同学面前都能嘻嘻哈哈是因为“活得虚伪”。
我刻意保持和她的距离,可是她并不察觉,每次拿到我某一科分数比较高的卷子的时候就会去别的班打听,回来兴致勃勃告诉我,“你这科是年组第一哦!”
我从没把身边的人放在眼里,所以觉得第一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我又黑又胖,但是,我可以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来表示“姑娘身上的每一斤肉都是内涵”啊!
在我后排隔两个桌子是学校话剧团的男一号,演贾宝玉的时候,高三学姐都会翘课花痴地看着他披着红色的斗篷候场。
他是唯一一个我愿意主动交流的人。他人很和气,和女班长一样,备受老师和同学们的追捧。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他愿意晚自习下课送我回宿舍楼下是因为在他眼里我和别的女孩儿不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在我即将转身进宿舍的一瞬叫住我,“那个,我想……换个座位……你……”我在脑海里飞速拼凑出最近这段时间他无事献殷勤的缘由——他喜欢上了女班长,他想和我换座!
于是,我赶在他支支吾吾没有讲完最后一句话客套又蹩脚的理由之前爽快地说:“明天我就坐到后面去。”
那时候的骄傲和自尊容不得一点点挑衅,我把自己罩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容器,你身高七尺,我就在我的保护罩上绑个蹿天猴,飞上天总高过你吧?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教室搬了东西换了座位,在他几次下课拿着书想要跟我探讨问题的时候故意把脸转向别人大声地聊天。
已经记不清我是多么别扭地过完整个高中的,庆幸的是,在大一结束的那个暑期,我捡起了油画和舞蹈,继续跑步,啃完十几本书,三餐不碰米饭,成功回到了95斤。
那一年,男一号复读,我们每个星期六下午视频,他给我讲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我给他听海浪和风声。
再后来大学毕业,他来到我的城市看我,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他,“有没有喜欢过?”
他说他那天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是“你愿意和我做同桌吗?”他说我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我看着他时拒人千里又高高在上的眼神,堵住了他一句又一句想说的话。
现在想来,120斤的时候应该也没有丑到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95斤的时候也没有蜕变成白天鹅,在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二十几斤肥肉就像一座五指山,压住了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十六岁。
青春期那些毫无缘由的自卑就像一场流行感冒,你得自备消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