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医学之路上走得越远,对“心术”两个字的理解越深刻,却从此不再看任何医疗电视剧。医疗剧里的技术错误暂且不谈,剧里的医生可以穿着白得发亮的白大褂像走T台一样从容走在灯火辉煌、空荡荡的走廊,更可以在任何时候胸有成竹地谈笑风生,甚至不管多么危急的病情,只要靠着医生的天赋都能起死回生……那根本就不是实际的医务工作者。医院如战场,是生死之地,远远没有荧屏上一派和谐,天下太平。没有十万火急,也是分秒必争;没有鞠躬尽瘁,也是劳心劳力。天赋固然重要,但一个优秀的医生背后更多的是付出数不清的努力。医生不是神仙,也没有仙丹,不是所有的疾病都可以药到病除,起死回生。医生对待每一位病人,靠的是良心和医术。面对危急患者,他们虽镇定自若,但是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差池,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生命的珍贵和脆弱。事实上,你没有见过他们竭尽全力也无力回天而泪如雨下的样子,他们多希望自己是神仙啊!
白色衣袍对于我、对于万众医学生来说,那是荣誉,是我们的毕生追求。到底倾注了什么样的血汗,才让这一袭白袍熠熠生辉,只有我们知道。这里讲两个小例子。解剖学大概是我觉得最麻烦、最难的科目了。更令人崩溃的是考试70%是英文题。那段时间,我在梦里都背英语单词,像长江那么长的医学单词长得千奇百怪,生硬得令人绝望。
学习解剖学,学校给了我们最好的学习条件——尸体解剖。每周安排两个下午的时间进行解剖。我们戴了一层又一层的口罩,依旧挡不住甲醛味道,如长江后浪推前浪般刺激着我们的眼睛和呼吸道。这边眼泪哗哗止不住地流,呼吸道一阵一阵灼痛,那边还得拿着手术刀干活。老师说:“现在的手法练好了,以后手术就有保障了。”我不想将来有人因为我的手术刀而受到伤害。进了解剖室,穿上白大褂,一弯腰就是四五个小时,等结束时,人直起来了,腰好像还弯着,我已经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了。有伙伴不小心被器械割破了手,草草拿碘伏消毒后,继续干活。学时有限,我们要最大化利用每具珍贵的尸体。我们默哀过,发过誓,我们要尊重每具尸体。将自己所能学习的知识学到最大化,这是我们最好的尊重。那段时间,我吸了这辈子最多的甲醛,累坏了我的腰,学到了将会伴我一生的知识。
进入临床课的学习后,开始注重临床操作。先接触的是临床医生的最低配置——听诊器。自打有了听诊器,各种心脏杂音、呼吸音、肠鸣音搞得我魂不守舍,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老师说的雷鸣样杂音我怎么就听不到?清脆乐声,我怎么还是听不到?那段时间,人手一个听诊器,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听出个大天来,我们绝不罢手。我的听诊器就放在枕头旁边,每天睡觉前都放在自己身上到处听听,听心跳,听呼吸音,听肠鸣音。有时候,我会伴着单曲循环的心脏杂音入睡,咚嗒到天亮。我还记得,自己在图书馆里听心脏杂音听了一早上,我听得两眼放光,我要把它听到我的脑子里去!这些基本的临床技能是成为一个合格医生的必备技能,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是最重要的时候,一开始学歪了,很难纠正,所以起跑姿势必须要对。大家都不依不饶,既然是医学生,谁还没有伴着听诊音入眠呢。
外科实习时,外科老师说他三天只睡了三个小时。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大家都不再说话。选了这条难走的路,我走得小心翼翼,困难重重,但是我没有想回头。我还要在查房的时候讲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