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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的历史

时间:2024-10-31 07:24:05

“世上最值得玩味的表面乃是人的脸。”

——格奥尔格·克里斯多夫·利希滕贝格《草稿本》。

照片:脸的历史

著者:[德]汉斯·贝尔廷

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

在《脸的历史》开篇引用过这段话之后,汉斯·贝尔廷便就我们的脸在面具、肖像画、摄影及电影中的不同显像方式,做了跨学科与跨文化、超越传统艺术史写作范畴的系统研究。

在书中,这位德国艺术史家实际上给了我们一段有关脸的文化与媒介史,并指出,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期,脸是社会性的,它区别于身体的自然属性。可以说,在这段历史中,权力、道德、知识与文化,为脸浇铸了一副面具,权力将人脸面具化与符号化,将人鲜活而差异的身体,形塑、调节成为一张张可供辨识与解读的“脸”。

当然,脸的背后、肖像艺术的内部,编织着更为复杂的有关“在场”与“再现”的问题,但《脸的历史》中更吸引人的,却是作为人群中最为敏感的艺术家,如何在属于自己的时代,处理身体的脸化问题,如何寻找并揭露面具背后的肉体与真实,如何以具体可见的创作与实践,与权力发生对话。

伦勃朗的自画像,在汉斯·贝尔廷看来,便是一种艺术家与面具的抗争。通过不断的自我审视,通过对跌宕起伏的人生境遇的忠实记录,伦勃朗在自画像中的脸,便已不再是整齐划一、抑或永葆青春的面具,而充满着变动与不确定,闪烁着权力的缝隙和耐人寻味的真实。而如果说伦勃朗的肖像画仍属于古典艺术的范畴,那么另一位汉斯·贝尔廷所着力描绘的艺术家弗兰西斯·培根,则以更具力量的当代笔触,拉扯出一张挣脱牢笼的脸;另一方面,在培根那里,艺术家同样建立起绘画与摄影的关联:他拒绝观看委拉斯贵兹《教皇英诺森十世》的原作,而固执地依靠一张画作的照片,凭借摄影图像所给予的直观感觉,凭借诉诸神经系统而非高高在上的视觉张力,画出了变换语境之后的教皇的惊恐。我们看到,培根用一张在错乱的笔触间扭曲了的人脸,用一具冰冷的面具所无法遮挡的血肉模糊,用一副攫取自《战舰波将金》中动情-影像的时间定格,将身体的野兽从脸的监狱中释放,并同时瓦解了加诸传统绘画与感觉逻辑之上的权力运作。

而就摄影而言,在一开始,罗兰·巴特说道:“只有在展现了一张面具的时候,摄影才具有意义”——由于面具让脸承载了文化,面具使脸成为铭刻权力与历史的平台,因而,摄影初期将脸面具化并加以记录的手法,便也成为时代的见证与社会的再现。

然而,随着摄影技术的发展成熟,随着照片作为大众媒介的广泛传播,摄影对于图像与脸的记录,也从直接的再现变为主动的生产。情况不光发生在肖像的领域,在对自然的拍摄中,一系列有关摄影的技术手段,将人眼改造成为镜头,使得我们倾向于将眼前的山川与河流,将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主动塑造成一幅完整的“风景”,以至于即便我们放下相机,即便直接身处自然美景,也早已忘记描述具体物象的言语,而脱口而出:“看哪,这片风景!”

这样,绘画与摄影,传统艺术与当代影像,在围绕人脸的再现问题上,先后走过了颇为类似的历史,而对摄影来说,就这一较架上绘画更为普及的艺术门类而言,尤为严重的是,很多时候,同时作为拍摄者与被拍摄者的我们,更愿意主动地投入镜头的权力对于身体与风景的脸化塑造。

但另一方面,正如伦勃朗的自画像所给予的启示,恰是在自拍的行为中,恰是在这一人们最愿意主动美化与自我处理的危险领域,也同时孕育着抵抗的可能。或许在某次自拍时,在主体自觉的意识中,在诉诸感性而非理性的算计里,一场偶然闪过的抓拍,一张有意做出的鬼脸,便将脸的面具就此摘下,摄影也在一瞬间接近了真实。

责任编辑/杨梦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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