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长、原国际比较文学学会副主席、《文明》杂志学术顾问。习近平主席曾在不同的场合多次提到:“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这句话很精辟。
精辟在哪里?我来说说我自己是如何理解的。
首先,我要说的是:文明交流互鉴,这正是今天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当务之急!这一思想的历史和现实基础就是“和而不同”。没有这种“和而不同”就没有全球文明的今天。
我从小喜欢袁枚的一首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意思是说人和人会有不同的遭遇,有人如青苔的小黄花开在缺少阳光不为人知的阴暗处,也有人如富贵的牡丹,从来就有充足的阳光和肥料,享受着万众的欣羡;但苔花也和牡丹一样,有着自己生命灿烂的一瞬。它们同样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在这一瞬间,苔花和牡丹同样高贵,同样完美。
安徒生的一篇童话感人至深,至今仍在我心里:一颗小豌豆不像强壮的同伴,飞不进高楼大厦,只落在一个小户人家门前的石头缝里,也开出了一朵美丽的粉色小花;这户人家有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她天天看着它,得到了很大的安慰。粉色小花因为给生病女孩带来了快乐,感到非常骄傲。在这一瞬间,他们彼此都完成了生命的意义,因而使自己的生命达成了圆满!
一位英国诗人从另一个角度说,苔藓石旁的一支紫罗兰,半藏着没被人看见。美丽得如同天上的星点,一颗唯一的星,清辉闪闪。她生无人知,死无人见,不知何时离去了人间。但她仍然完成了自己灿烂生命的瞬间。
鲁迅也说:我记得有一种开过的极细小的粉红花,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蝴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的,仍然瑟缩着。
以上诸例说明作为文明基础的人性本是相通的,有同样的期待,同样的情怀。
其次,我要说的是,不同文明之间的人们何以今天如此难于相互理解以至冲突不断呢?如何才能改变这种隔绝和冲突的状态?只有文明交流互鉴才是解决之道。
记得1998年,我在波士顿参加了第20届世界哲学家大会,我以“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为题发言,并以《左传》所举炒菜必有多种调料合成为例。讨论时,著名汉学家史华兹提出质疑。他说,那么,谁来掌勺?谁来当这个厨师?会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其实,全球化决不是一个中性的、大家都可以同等参与的大餐桌。在这个既成的餐桌上,早就按某种“主权者”的意愿,从内容到形式,以至游戏规则细节都已安排就绪;要参加,就得按秩序对号入座。这个“主权者”早已超越民族国界,在全球发号施令。这就是我们面对的全球化。
怎么办?推翻这餐桌,终止这筵席吗?不和他们玩,新建一个独立的自己的餐桌吗?不吃不喝,像伯夷、叔齐那样“不食周粟”吗?或者听候安排,融入人家的游戏,俯首听命吗?恐怕都不行。
我们应以数千年来中国人民创造的最好的东西加以提炼和诠释,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进入这桌筵席,我们希望得到的是接纳和赞赏,是让人们真正感到我们提供的东西对他们有用,能解决现存问题。那么,在筵席的建构中就会出现我们的声音,有我们的参与。近现代以来,中国文化正是这样通过伏尔泰、莱布尼兹、荣格、庞德等重要思想家进入世界文化主流的。
最后,我要说的是:事实上,新型互动认知的思维方式已经在这方面开辟了新的空间。人们认识到要全面,必须离开封闭的自我,从外在的不同角度来考察自己,周全自己的认知,个人和国家都不能例外。这就是文明交流互鉴的实践价值。
法国学者弗朗索瓦·于连(FrançoisJullien)在他的一篇论文《为什么我们西方人研究哲学不能绕过中国?》中说:我们选择出发,也就是选择离开,以创造远景思维的空间。人们穿越中国也是为了更好地阅读希腊,构成一种外在的观点。只有从“远景思维的空间”,从“他者的外在的观点”,才能构成对自己的新的认识。
《文明》杂志创刊15年来,正是沿着“文化自立看文明,文化自觉知中国,文化自信走世界”这一道路,不断为中外读者开辟着新的视野,聚集着新的认知群体,为中国与世界的沟通,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而努力,并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