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是苍穹之子,西域的一些游牧民族对此坚信不移,他们认为狼受苍穹之命,在春天驱赶草原上的动物,让草原免受践踏;它们还会将病死腐烂的动物吃掉,避免草原上传播瘟疫。他们还认为,狼在饥饿或疲惫时,会对着月亮或苍穹长嗥,让自己的身心获得力量……狼与游牧民族的死亡亦有密切关系,当部族中的老人去世后,人们会将死者放置在山冈,或让其从运送的牛车上自行滑落,等待天黑后让狼将死者吃掉。他们坚信,只有让狼吃掉死者,死者的灵魂在狼回归时,才会被狼带入苍穹。
狼是会数数的动物
熟知狼的牧民说,同一件事,人看两眼,狼看一眼。狼群一旦决定出击,会在对方尚未察觉的情况下,对其迅速实施致命一击。狼把动物们的习性牢记在心,如果盯上它们,狼群会在草丛或大树后面长久潜伏,当猎物在清晨或黄昏经过,狼群会迅速扑过去将它们撕咬倒地。
狼的生存主要依靠肉食,但在夏天也吃青草、嫩芽和浆果。狼不喝流动的河水或山涧溪水,它们知道流水会把自己的气息传向远处,暴露自己的行踪。它们只喝湿地中的积水或泉水,如果没有这样的水,它们便忍受饥渴,长途跋涉去寻找。所以,狼的艰辛行走在大多时候并不是为了猎取食物,而是为了寻找水。
狼是群居动物。一群狼的数量至少有5只,一般在12只左右,在下大雪的时候,狼群数量会增加到20只左右。狼群通常由一对有地位的配偶领导,它们可与狼群中的任何一只狼交配。狼群有明确的领域,且自觉遵守活动范围,从不踏入它者的领域。狼群会因为小狼出生或别的狼加入,导致领域缩小,它们会因此向别处迁移,去寻找新的栖身之地。
在狼群中,有地位的狼不论走动还是站立,总会将身躯高挺,四腿直立,两只耳朵直立向前,似乎在警觉周围的动静。在头狼面前,狼群往往将尾巴卷曲起来朝向背部,一副很听话的样子。
有人说,狼是会数数的动物。它们围住一群羊后,往往要逼视很久。它们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在等待羊群慌乱,伺机出击;其二为数清面前的羊群,以选择最肥硕者作为攻击对象。狼袭击羊时,往往会选择羊肚子和脖子。攻击羊的肚子是为了扯出羊的肠子,因为狼的偷袭经常会被人发现,所以它们会先将羊肠子叼走,而羊肠子又是狼最喜欢吃的东西;狼攻击羊的脖子是为了把羊咬死,然后背走。狼咬死一只动物后,并不立刻吃掉,而是要叼(拖)回狼群中。新疆阿尔泰的牧民经常会说一句话:“狼咬死羊并不一定能吃上,如果狼把羊背上,那就没指望。”狼咬死羊后,会钻到羊的肚子下面把羊背起,然后逃离,运回狼群后,在狼群面前高高兴兴地跑上几圈,才开始将其吞噬。任何一只狼都不会上前与它争食,只是看着它津津有味地享用食物。
荒原上,狼出没
狼可以为了内心需求去冒险,也可以为了高贵精神而选择死亡。有一只狼被牧民打伤后,觉得自己无法逃出包围,一头撞向石头,一声闷响,它的脑袋变成模糊的一团。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上,流传着一首长调:“一只狼在仰天长啸,一条腿被猎夹紧咬,它最后咬断了自己的骨头,带着三条腿继续寻找故乡。”狼的精神,在这首长调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狼灵活机智,从不盲目出动。一位牧民说,有一次,一群饿狼围住一只鹿,一只狼冲过去咬伤鹿腿后,随即返回狼群,让另一只狼冲过去咬伤鹿的另一条腿。狼群之所以不凶猛进攻,是因为高大的鹿善于用蹄子攻击,一踢便可把狼踢死。所以,狼群轮番扑过去咬鹿的蹄子,让它大量失血,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和意志。当然,在这样的等待中狼也渐渐没有了力气,在饥饿中极有可能会倒下去,但信念支撑着它们一直坚持下去。鹿终于不行了,身躯轰然倒地,狼群一拥而上,大快朵颐。
狼对大自然中的一些动物朋友充满友爱,总是关心它们。狼在吃猎物时总要把一些骨头、皮肉和残渣剩屑留在路边,那些陷入无助境地的狐狸、秃鹫、鹰、乌鸦等,往往会依靠这些东西度过难关。受狼的启示,新疆的牧民在沙漠中吃完西瓜后,将瓜皮反扣在地上,使其保持一定的水分,以供以后路过此地的受困者或饥渴的鸟儿能得以解救。乌鸦是狼的好朋友,一旦发现猎物就会给狼报信。接到信号,狼会欢快地嗥叫,快速冲向目标。
在千里荒原上,走在狼群最前面的是头狼,它将积雪或草木用头顶开,辟出一条小路,让同伴顺利通行。在漫漫长途中,狼群可能会遭遇另一狼群,它们会咆哮,怒目相视,却很少搏斗,因为它们喜欢和平沟通。
出去打探猎物的狼,不光要为整个狼群负责,还必须具备冒险精神。所以,这样的独狼很勇敢、睿智,具有超凡的本领,它们找到目标后把嘴插入地缝,发出一声低缓嘶哑的嗥声,狼群听到后会汇聚过来。如果独狼在外遇到危险,便只能独自解决;解决了危险,它便能归队,若解决不了,它便命殁荒野。所以说,独狼是狼群中间的“敢死队员”。
狼最无可奈何的敌人是蚂蚁,在树林里,蚂蚁在松树下的落针中密集成团,有时候狼并不知情,会卧到落针中,成团的蚂蚁便爬到它们身上,慢慢咬它们。最后,狼会被蚂蚁咬得全身溃烂,倒地而亡。
一只老狼在临死之前会大声嗥叫,尽量多地召唤一些狼到自己身边。它这样做,并不是恐惧死亡,而是要将自己以前经常光顾的巢穴、河水、牧场分布等告诉同类。这是每一只狼都会严格遵守的传承规则。
狼死后,同类会把它吃掉,不让它的皮肉和骨头遗失于荒野。这是死去的狼享受的最好葬礼。
狼是会数数的动物。它们围住羊群后,往往要逼视很久。它们这样做是在等待羊群慌乱,也为了数清面前的羊群,以选择最肥硕者作为攻击对象……出去打探猎物的狼,不光要为整个狼群负责,还必须具备冒险精神,堪称狼群中的“敢死队员”。
王族
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散文集《第一页》《逆美人》《清凉的高地》《转场的消息》《大雪的挽留》;小说集《十三狼》,长篇小说《狼苍穹》等40余部作品。现居新疆。乌鲁木齐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