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中洛乡被称为人神共居的地方,意思是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信仰,各有他们自己的神,基督教、天主教、藏传佛教等共存共生,十几个民族和睦相处。图为怒江第一湾上的田园风光。(张军/摄)
丙中洛是大香格里拉和三江并流的重要景区,著名的茶马古道从这里穿过,怒江从秋那桶深谷进入丙中洛,从丙中洛南边一直到大拉,形成弯弯曲曲几道弯,最大的一道弯在坎桶,被称为“怒江第一湾”。穿行在怒江峡谷中,两岸是庞大高耸的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山系,这处纵贯南北的传奇峡谷中,留存着相当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世代生活在其中的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其建筑、服饰、歌舞,以及节庆等,也引发了无数人的探索欲。
日本现代著名小说家村上春树,曾因长篇小说《挪威的森林》而成名,他在游览世界多处名山大川后,说过这样一句话:“不带幻想旅行的人,恐怕哪里都不存在。”旅行就是为寻求各自的幻想前往某处,支出可观的金钱、时间,将幻想据为己有。当我们的越野车穿行在滇藏交界丛山中的丙察察公路时,这条从内地通往西藏的公路,历来有不同时代的外来者来此寻求不同的幻想。
19世纪中期,当西方宗教希望进入广袤神秘的西藏而在不同方向艰苦探索边界时,法国天主教神父勒努致力于从四川云南边界蛛网密布的山路中,找到一条进藏路线。他长时间假扮商人,不做生意,只学藏语收集信息。最后发现“在菖蒲桶(今贡山)有一条来自东方的山脊,向西成直线形朝前延伸,蓦地终止于突向怒江的悬崖峭壁。这便是西藏的确切边界。在大山背后,隐藏着他为之付出整整8年心血和精力的西藏王国”。这条线路就是丙察察中的一段,迄今从内地进藏的最短路线。当年,勒努和他的旅行队由此到达西藏察隅县察瓦龙地界的崩卡,向一个名叫次旺的藏族有钱人以每年16两银子的租金租下了山谷,展开近现代西藏境内的传教之旅。
20世纪初期,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来到战乱不断、新旧激荡的中国,计划做一趟由滇西北入缅甸的马帮旅行,旅途的一部分也与丙察察线路交集。出发前,他对所经之地的幻想是这样的:“在高耸入云、光彩夺目的西藏雪山山脉之下,在一片狂暴而凶悍的原野上,居住着狂暴而凶悍的人。他们饱经风霜,穿着家庭自制的粗布衣服,骑着健壮的小马,或者赶着鬓毛蓬松的牦牛,跨越黑沉沉的激流。这在我眼前召唤出一幅幅幻象,还伴随着从塔尔干和乌尔加,从喀什和喀布尔,从拉萨和撒马干以及从全世界遥远而迷人的不毛之地传来的令人兴奋的乐曲。”
“西藏永远是我向往的神秘之地,那里有最圣洁的雪山,最幽深的峡谷,最辽阔的草原,最宽广的天空。浮想联翩之际,身未动而心已远。”春夏之际,我们从贡山县城,穿行在怒江峡谷中,两岸是庞大高耸的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山系,这处纵贯南北的传奇峡谷中,留存着相当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世代生活在其中的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其建筑、服饰、歌舞,以及节庆等,也引发了无数人的探索欲。高黎贡山的翠绿,怒江水的柔情,蓝得偏了色的天空下多了一些梯田和民居,让我们兴奋不已。19世纪中期,当西方宗教希望进入广袤神秘的西藏而在不同方向艰苦探索边界时,法国天主教神父勒努致力于从四川云南边界蛛网密布的山路中,找到一条进藏路线。这是进藏线上保留的一座重丁教堂。(张军/摄)
丙中洛的层层梯田。(李柏/摄)中午时分,到达丙中洛乡。丙中洛是云南省境内公路的尽头,著名的茶马古道从这里穿过,是大香格里拉和三江并流的重要景区,海拔5128米的嘎娃嘎普雪山是丙中洛的最高峰,终年积雪,捧当乡附近的江面海拔只有1430米,是丙中洛的最低海拔,丙中洛坝子海拔1750米,是怒江峡谷深处难得一见的开阔台地,四面环山,整个坝子被念瓦洛河和格马洛河分割成三大块,平坝周围的石崖多为羊脂玉岩,南为贡当神山,北为石门关,南北遥相呼应,怒江从秋那桶深谷进入丙中洛,从丙中洛南边一直到大拉,形成弯弯曲曲几道弯,最大的一道弯在坎桶被称为“怒江第一湾”。
欢乐的弦子。(张军/摄)怒江第一湾位于丙中洛的南部,怒江流经日当村附近时,本是由北向南流,但被王菁岩挡住,只好由东向西流,流出300余米后,又被丹拉大陡坡挡往了去路,它又调头由西向东急转而过,再次流经王菁岩时,又被挡住去路,只好向南流去,江水多次被挡,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大湾,俗称“怒江第一湾”。
这里江面海拔1710余米,与两岸高山相对落差达上千米。三面环水的坎桶村,高出怒江500多米,地势开阔,风光旖旎。若站在贡当山上俯瞰第一湾,就会看见湾中的台地和相连的王菁山梁如同一只在海中遨游的千年巨人半身像。因怒江环绕扎拉桶村成半岛状,岛上桃花甚多,当地村民取名为“桃花岛”,该村至今还保留着古老的桃花节民俗。每到桃花节,这里总会汇聚起四面八方的人们,歌声乐声在江面上回荡,小舟在河水中荡漾,舞步震撼着峡谷。这种欢乐、和谐的场面与气氛,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是无法真正领略到的。
站在丙中洛的观景台远望,群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怒江从小山村的脚下盘旋流过。在怒江边的客栈经过一夜的休整,清晨开窗的景象依旧是色彩单一的厚重云雾,江对岸山峦间点缀的房屋和轮廓,都浸泡在缭绕的雾气中。丙中洛处于峡谷北上暖湿气流和高原寒冷气流交汇地带,又有怒江水从西藏蜿蜒而来,天然成就了雾的生成环境。
石门的黄昏。(张军/摄)
蔚蓝色的江水蜿蜒环绕在群山峻岭之间,道路沿江而设。图为进藏线奔子兰至金沙江大转弯处。(殷晓俊/摄)
驱车进入凶险的那恰洛大峡谷,道路逐渐升至碧罗雪山山腰,原来的古道并没有走这条线,而是离开怒江跃进大山,翻越海拔3813米的松腊腊卡雪山进入西藏境内。怒江的神奇却让人越来越惊叹,一弯又一弯,将碧罗雪山勾画得无限精彩,座座雪峰似神话、似仙境。图为夕阳映碧罗。(张军/摄)
从悬崖绝壁里打出的丙察察公路。(李柏/摄)丙中洛的雾是奇特的气象景观,似乎每天都按“夜生成,随阳升,午消尽”的规律运行。它趁着天快亮的交替之际凝聚在怒江水面,整个江道已累积一层厚厚的雾。有趣的是丙中洛的雾,是喜爱太阳的东西,阳不来,它不行,非要等到阳光照进了峡谷才开始漫延升腾,走向台地,漫游村镇,再缓缓走向群山。
丙中洛多平流雾,随着阳光照射,贴着地面缓缓而行,弥漫沟谷,浸透山村,穿梭于林间。时而水墨画,时而水彩画,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工笔重彩式的精致画面。这样的画面总是制造神秘,海市蜃楼,仙风道骨,天上宫阙,西游路上,……若置身于雾里,再看四周很美妙,不用戴眼镜,也是朦朦胧胧的世界。蓝天变成了青黛色,山在写意中,木楼也成了单薄的框框架架。
丙中洛是丙察察公路的起点,也是一个人文景观丰富多彩的地方,有着众多的历史遗迹。我手里有一份1887年英国皇家工程院院士沃克尔将军关于怒江研究的报告,文中详细记录了探险者从印度阿萨姆邦进入西藏察隅,并来到怒江流域进行地理、人文等方面考察的过程。他在文中写道:“威尔科克斯从这里进入蛮荒的密西密,并成功地从窄而弯曲的河道上行……他穿过一片开阔的谷地,最终到达了察隅高原中部的金沙村……”从这份考察报告上可以清晰地看出,沃克尔将军当年没能沿怒江向北到达察瓦龙与偏西的察隅高地。
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外国探险者历经千辛走过,目的是考察发源于西藏的怒江,下游到底是哪里,是伊洛瓦底江还是萨尔温江?为了寻找前人的足迹,我们走上了这条由茶马古道改建而成的小道,感受这条在当今高速发展的社会中变化不算太大的老路。在我看来,旅行除了看风景,更应了解风景背后的故事。就像“丙察察”,就是怒江峡谷间一条路,一条艰险的小路,需要寻找的是这条路两边千百年来的历史变迁,以及认真记录历史变迁的态度。丙中洛的雾是喜爱太阳的东西,阳不来,它不行,非要等到阳光照进了峡谷才开始漫延升腾,走向台地,漫游村镇,再缓缓走向群山。图为云雾缭绕的丙中洛风景。(李柏/摄)丙中洛气候温暖湿润,森林密布,阡陌纵横的田地间点缀着几座吊脚楼,在云雾的萦绕下极富诗意。近几年,随着丙察察公路逐渐被人熟知,成为自驾、骑行、徒步爱好者眼中的“圣地”,但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冲着艰险的道路,像我这样寻找前辈探险者脚步,了解此地历史格局变迁的还是少数。
丙中洛居住着怒、傈僳、藏等多个民族,信仰也非常自由,藏传佛教、基督教、天主教和苯教共同存在。历史上的丙中洛,曾是藏传佛教主导的地方,藏传佛教与外来宗教曾有冲突,先后发生过1865年秋拉桶村的吕项神父被佛教徒开枪打死的事件和1905年的“维西教难”。后来清政府的安抚和赔偿,为藏传佛教与外来宗教的和平共处奠定了基础。
丙中洛东风村的普化寺,是整个怒江州唯一的藏传佛教寺院。我们七点钟起来,走出客栈,前去拜访普化寺。只见云雾袭来,顷刻间将四周笼罩。顺着小镇的街道一直走到尽头,水泥路面没有了,一条土路弯弯曲曲通向里面。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里走去。转了一道弯,街道房子都看不见了,旁边是一条深涧,对面是层层的梯田,还能看到普化寺的屋顶。
我们沿着小路下到谷底,跨过一座小桥,桥下是湍急的江水,沿着小路上来以后就可以看到一个小村庄,名字叫作东风村。袅袅炊烟从古老的木屋上升起,绿色的田野披上一层金黄,石板屋顶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银光。村庄前面是一片田地,普化寺就在村庄的里面。普化寺坐落在嘎娃嘎普雪山东南角,寺庙建于清朝道光四年(1825年)。住持江德告诉我,普化寺在丙中洛有很高的威望,每天都有当地人和怒江周边地区的信众前来转经朝拜,其中很多人是汉族、怒族、傈傈族等其他民族。
出了寺庙,我们沿着水泥路走到白塔,来到了重丁村。灿烂的阳光下,在满坡茁壮的庄稼地里,我们可以看到比较典型的怒族民居,它们保持着怒族建筑朴素简洁憨厚的风格。它们的样式和各个部分的功能与傈僳族的建筑相似,但材料用的全是木材,四围墙壁是木楞,屋顶却是木板或者石片。丙中洛附近的山中,有一种青石片,学名叫风化层积岩,当地人把它拿来当作屋顶的瓦片,真是恰如其分。我们走过满坡待割的麦田,还有开满白花的豌豆地,来到沟底,再沿人马驿道往上,远远就见绿树林中有一幢白色的西式建筑,在阳光下非常抢眼。那就是重丁村的天主教堂,只可惜大门紧锁。
每年春,应是丙中洛最美的季节,那时江水碧蓝,桃花朵朵开,有着“怒江第二湾”之称的桃花岛上落英缤纷,而不远处的雾里人家,青涩柔软的绿意簇拥着高脚木楼,炊烟袅袅让它同尘世的距离难以逾越。从雾里人家出发后继续向前,江对岸的石壁上可以看出一条明显的人工琢出的缝隙,蜿蜒于植被覆盖的山体中,这是通往雾里寨的茶马古道。它始于丙中洛,沿峡谷溯怒江北上,通往西藏察隅县察瓦龙乡政府所在地扎那。这条路既是滇藏古驿道,也是唯一一条“活着”的茶马古道。
我们沿着怒江峡谷继续前行,当翻过一座山,就到了丙中洛最北端的小村秋那桶,藏语意为“地狱之火”。杨毓骧先生在《伯舒拉岭雪线下的民族》一书中分析了造成这种酷热的原因:“怒江峡谷由于很少受到太平洋湿润气流的影响,获得印度洋湿润气流的机会也不多,特别是山高峡深,进入峡谷中的气流在下沉过程中产生绝对增温,气候异常炎热干燥。”
在怒族语中,桶是“和平、平安”的意思。小水泥公路盘上山坡,到达一个教堂前的篮球场。秋那桶是一个安静的、晒满阳光、透着原生态气息的小村庄。村庄只有几十户人家,零星地分布在山坡上。石墙院,石板瓦,木屋错落有致,一条小渠绕过每家门前。著名导演田壮壮曾拍摄纪录片《茶马古道:德拉姆》,使丙中洛通往西藏察瓦龙的这条茶马古道渐为人知。
在2004年通公路之前,它被称为云南最后的茶马古道。而秋那桶作为滇藏分界线上的村庄,同时也是天主教在怒江的最远传播地,承载了历史与现实、宗教与文化的多种交融。坐在教堂前,看着眼前的村庄,阡陌纵横,黄发垂髫,与世无争,仿佛一切都不真实。丙中洛是大香格里拉和三江并流的重要景区,著名的茶马古道从这里穿过,怒江从秋那桶深谷进入丙中洛,从丙中洛南边一直到大拉,形成弯弯曲曲几道弯,最大的一道弯在坎桶,被称为“怒江第一湾”。(张军/摄)
察瓦龙乡群众敬畏大自然,怜惜众生物,是对生态的最好保护。(格桑次仁/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