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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安好不觉寒

时间:2024-08-13 01:08:13


   

  小时候,亲戚都住在相隔不远的村庄里。最远的姑姑家,放饱了那头老黄牛也不耽误去吃姑姑煮的咸鸭蛋。我的亲人们长年在同一片田野里劳作,头上天空飘的云朵都是同一块。刮风都在刮风,下雨都在下雨,冷与暖,春与秋,每一棵树木都同时发芽或落叶。似乎很久很久以前都是这样,以后也永远这样,每一天都是同一天的重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初中毕业那一年,我考上了离家百里的师范学校,第一个走出那个小山村。同时走出去的,还有我的父亲。他要去温州打工,供我读书。父亲算是第一批走出村庄的人,紧接着,刚出嫁的二姐和姐夫一道去了惠州的电子厂,等我师范读到二年级时,哥哥也去了上海的郊区承包菜园子。


   

  从此,我们的天空不再是同一个样子,我这里暖阳融融时,他们那儿可能正是大雨滂沱抑或烈日当头;我这里是凉风习习的秋天时,父亲和哥哥也许还在酷暑里蒸烤。挂念,并非仅仅因为相距遥远,而是因为遥远,连天气冷暖都无从知晓。


   

  大姐识字,给我写过信,说他们流水线的艰辛,说他们疲惫不堪却还盼望着加班,为的是多挣点加班费。二姐那时已经买了手机,却不大舍得用,每次都还是用公用电话打到我的寝室电话上,二姐说:“你一定要把书读好,咱哥和咱爹都还是在种地呢。比在家时种的还多,可累了!”对亲人的思念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夜晚,窗外坚硬的水泥地上的月光,让我备感冰凉。哥哥和父亲还在无法驱散蚊虫的草庵里整理割下的青菜吗?机器轰鸣的流水线旁,姐姐姐夫还在焊电子原件吧?我的眼泪这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那年寒假回家时,我把大姐从上海带给我的格子围巾衬在风衣里,已经不愿意再像小孩子那样挨家挨户地给亲戚邻居拜年了。也没什么人家可以拜年的了,好多出外打工的人家都没有回家过年,他们家的门,都用砖块封堵上了。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鸡飞狗叫大猪跑的村庄一下子荒凉了,多少熟悉的农家小院开始败落,一日三餐的饭盆都要拼在一起的人们开始流离得相隔千里。


   

  师范毕业前的一段日子,天已经很热了,每天忙着送照片写留言,课也很少去上,大家都怀着对毕业后的憧憬,慌乱而兴奋地终日奔走。突然我接到大姐在上海被车撞的坏消息,电话里说颅内出血,爸妈已经赶过去了。我哭着向辅导员请假,买了车票就挤上了去上海的列车。


   

  等到找到大姐所在的医院,大厅里已经站满了我的亲人。不仅爹妈姑姨都赶来了,连我已近耄耋之年的姥姥姥爷也颤巍巍地将脸贴在观察室的厚玻璃窗上。


   

  大姐的手术很成功,可是脱离呼吸机却出现了困难。由于大姐带机器时间过长,对呼吸机有了依赖,两次试图脱离呼吸机都没成功,姐姐对脱离呼吸机产生了恐惧感。而医生又说带的时间越长,越对机器依赖。第三次脱离我们都很担心,也很焦急。姥姥姥爷在一旁喊着姐姐的小名鼓励她:“红英,坚强些,别怕啊。”大姐一直盯着姥姥姥爷,眼里蓄着泪花。在姥姥姥爷鼓励下,成功脱离呼吸机的大姐后来开玩笑说:“难得遇上这次车祸,不然,我们怎么有时间聚这么齐啊!”我们每一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就连一向不许我们胡说八道的妈妈也只是象征性地嗔怪了大姐一句。


   

  没想到的是,姥姥在回去的车上中了暑,回到家就一病不起,秋季我还没来得及去学校报到上班,就接到了姥姥去世的消息。那年冬天,姥爷也去了。大家都瞒着大姐,怕姐知道伤心。我们是多么思念我们的姥姥姥爷啊!我们兄妹四个,都是在姥姥姥爷的疼爱下长大的。


   

  大姐最终还是知道了,我们都安慰说,两位老人年岁大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是,紧接着离开我的,却是任谁都不能用这句话安慰得了的。


   

  我和妻子在恋爱期间,一直没有得到岳父的同意,是因为我家在农村,穷且困。是妻子远在市公安局工作的三叔说服他的哥哥才得以让我们走到一起。结婚那天,三叔当着我爹妈的面,把妻子的手郑重地放在我的手掌里,说:“小杨,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啊!”话语里充满着信任,也饱含嘱托。


   

  结婚之后,三叔经常在电话里问我的工作情况,总是不忘记督促我的读书和学习。他说工作越是繁琐,越要多读书。只有储备了足够的知识具有了足够的能力才能走出狭小的圈子,机会总是留给一直准备着的人。


   

  也是在三叔的鞭策下,我始终没敢中断学习,哪怕是担任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那几年里。终于我通过市里的教师招聘离开了原来的农村中学。


   

  2005年女儿出生,我妻子却遇上产后大出血,采用止血药物,肺部却又出现栓塞,生命系于一线。三叔连夜开车去市郊,请到了退休在家的妇产科专家连夜会诊,确诊病因,及时手术,把我妻子从阎王殿上拉了回来。


   

  几年前姥姥救了姐姐之后撒手而去,我怎么也想不到三叔救了我妻子之后也是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我和妻子本来是打算那一年春节带着孩子一起去给三叔拜年的。我们刚从医院回家没多久,就接到电话,说三叔在抓捕犯罪嫌疑人时壮烈牺牲!我们都还没来得及亲口向三叔道一声谢谢!


   

  我时常怀念小时候亲人们相邻而居的日子,那时候我们了无牵挂,连天空都是每天完整地挂在那里。我们每天都在田间地头碰见,问一声,活做多少了?吃了没?生活多简单啊!就是种田,吃饭。而只要种田,就有饭吃。生活简单得一眼就能看穿,哪里容下忧愁的影子藏身?


   

  再回老家,一户户封堵起来的老宅里荒草丛生,熟悉的村街小巷也被掩盖得无法识别。我已经不再唏嘘,也不再奢望亲人们每天都能快乐、幸福,我只盼着他们平安,在城市的某一个街道,某一个厂房,抑或某一个菜场。我突然明白,凄凉晚景这个词语的含义:亲人一个个去了,自己的想念连个依托都没有,心里装的,大多是已不在人世的过往,无所依附,无所寄托,何等的落寞与空寂啊。


   

  我越来越怀念读师范时想念亲人的那些夜晚,即使不能相见,但清楚地知道,亲人们还在,哪怕千山万水之遥,心里知晓,他们都平安地生活着,想念,亦有可牵挂的地方,也是多么的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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