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有个年轻姑娘只身一人去了西藏,她在西藏跑了近三个月,几乎看遍了所有的高原美景,但离开西藏时,却带着一丝遗憾。因为藏在她心底的一个愿望没能实现。那就是,与一个西藏军人相遇,然后相爱,再然后嫁给他。
不知是否因为出身在军人家庭,她从小就有很浓的军人情结,曾经有过一次当兵的机会,错过了,于是退一步想,那就嫁给军人做军嫂吧。身边的女友知道后跟她开玩笑说:“我们这个小地方可实现不了你的理想,你要嫁,就到西藏去找一个吧。”她马上说:“去就去,你们以为我不敢吗?”她就真的一个人进藏了。
西藏归来,见她仍是只身一人,家人和朋友都劝她不要再固执了,要实现那样的理想,不是有点儿搞笑吗?再说年龄也不小了,赶紧找个对象结婚吧,可她就是不甘心。于是三年后,2004年的春天,她又一个人进藏了。
也许是感动了月老,在拉萨车站,她遇见了一个年轻军官。年轻军官其貌不扬,黑黑瘦瘦的,是个中尉。他们上了同一趟车,坐在了同一排座位上。路上,她打开窗户想看风景,中尉不让她开,她赌气非要开。两个人就打起了拉锯战,几个回合之后,她妥协了,因为她开始头疼了,难受得不行。中尉说:“看看,这就是你不听话的结果。这是西藏,不是你们老家,春天的风不能吹,你肯定是感冒了。”她没力气还嘴,中尉就拿药给她吃,拿水给她喝,还让她穿暖和了蒙上脑袋睡觉,一路上照顾着她。
他们就这么熟悉了,或者说,就这么遇上了。她30岁,他27岁。
到了县城,中尉还要继续往下走,直到边境,他们就分手了。分手时,彼此感到了不舍,于是互留了姓名和电话,表示要继续联系。
可是,当她回到内地,想与他联系时,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她无数次地给他打电话,却一次也没打通过。因为他留的是部队电话,首先接通军线总机就很不容易,再转接到他所在的部队,再转接到他所在的连队,实在是关山重重啊。在尝试过若干次后,她终于放弃了。
而他,一次也没给她打过电话。虽然为了等他的电话,她从此没再换过手机号,而且一天24小时开着。但她的手机却从来没响起过来自高原的铃声。
一晃又是三年。这三年,也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也不断有小伙子求爱,可她始终是单身一人。她还在等,她不甘心。
三年后的四月一日这天,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清脆,来自高原。她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你还记得我吗?”她说:“怎么不记得?”他说:“我也忘不了你。”她问:“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来电话?”他说:“我没法给你打电话。今天我们部队的光缆终于开通了,终于可以直拨长途电话了,我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你的。”她不说话了。他问:“这几年你想过我吗?”她答:“经常想。”他问:“那你喜欢我吗?”她答:“三年前就喜欢了。”他问:“那可以嫁给我吗?”她笑了,半开玩笑地说:“可以啊,你到这里来嘛。”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好的,你给我四天时间,四月五日,我准时到。”
她把他的话告诉了女友,女友说:“你别忘了今天是愚人节!他肯定在逗你呢。他在西藏边防,多远啊,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跑到这里来?再说,你们三年没见了啊。”她一想,也是。但隐约的,还是在期待。
四月五日这天,铃声再次想起。他在电话里说:“我在车站,你过来接我吧。”她去了,见到了这个三年前在西藏偶遇的男人。她说:“你真的来啦?我朋友说那天是愚人节,还担心你是开玩笑呢。”他说:“我们解放军不过愚人节。”
她就把他带回了家。家人和朋友都大吃一惊,“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吗?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在千里之外戍守边关的人吗?”她说:“他说话算话,我也要说话算话。”
最后父亲发了话。父亲说:“当兵的,我看可以。”
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他30岁,她33岁。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婚姻,不看好这路上撞到的婚姻。但他们生活得非常幸福,这种幸福一直延续到四年后的今天。
今天上午我在办公室见到了她。其实三年前我就见过她,那时我去她所在的小城做文学讲座,她来听课。课后她曾找过我,说想跟我聊聊自己的故事。可当时时间太紧了,我没能顾上。于是,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就推迟了三年才来到我身边。
当然,比之三年前,故事有了新的内容:他们有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婚后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孩子。为了怀上孩子,她专门跑到西藏探亲,一住一年,可还是没有。部队领导也替他们着急,让她丈夫回内地来住,一边养身体一边休假,一呆半年,还是没有。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虽然没影响彼此感情,但多少有些遗憾。后来,丈夫因为身体不好,从西藏调回了内地,就调到了她所在的城市的军分区。也许是因为心情放松了,也许是因为离开了高原,她忽然就怀上了孩子。这一年,她已经35岁。
怀孕后她反应非常厉害,呕吐,浮肿,最后住进了医院,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医生告诉她,她的身体不宜生孩子,有生命危险,最好尽快流产。但她舍不得,她说她丈夫太想要个孩子了,她一定要为他生一个。丈夫也劝她拿掉,她还是不肯。一天天地熬,终于坚持到了孩子出生。幸运的是孩子非常健康,是个漂亮的女孩儿。但她却因此得了严重的产后综合征,住了大半年的医院。出院后也一直在家养病,无法上班,也出不了门,孩子都是姐姐帮她带的,直到最近才好一些。
她坐在我对面,浅浅地笑着,给我讲她这十年的经历,讲她的梦想,她的邂逅,她的他,还有,她的孩子。
她忽然说:“今天就是我女儿一周岁的生日呢,就是今天,九月十七日。一想到这个我觉得很幸福。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一家三口都健健康康的,守在一起过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里有了泪水。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福。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幸福,因为他们有那么美好的相遇,那么长久的等待,那么坚定的结合。
她急着去为女儿买礼物,我只好送她走。在电梯门口,当我与她道别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看的一出话剧,名字叫《艳遇》,讲的是现代人的办公室恋情以及婚外恋三角恋之类。看的时候我就想,这算什么艳遇呢?以后我一定要写个真正的艳遇。
没想到这个真正的艳遇,突然就出现了。
他们在世界最高处、最寒冷处、最寂寞处,有了一次温暖的美丽的刻骨铭心的相遇。这样的相遇,难道不该命名为艳遇吗?
我想,没有比他们更当之无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