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傻傻的看着天上的月亮,目光钻进月亮里去了。
三哥,睡觉了。
三哥“嗯”了一声,目光没有移动一下。但我仿佛看见三哥的眼眶里有东西闪了一下,然后重重的扎在地上。
三哥想三嫂了。
三嫂是个贤惠的女子,不是单纯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那种,里里外外撑得起一个家,人见人爱,人见人夸,寨上的好多年轻小伙找对象都说一定要比着三嫂的样子找。
三哥是个老好人,一天只管埋头干活,一切分配料理操持全由三嫂,小日子过得挺幸福。可是,都快奔花甲的人了,三嫂要找三哥离婚。
三哥的心伤透了,在流血。
三嫂上街赶场,亲戚介绍城里有个老板要招保姆,活很简单,负责一日三餐,买菜和打扫卫生。三嫂的茶饭在寨上是出了名的,哪家红白喜事基本上都是三嫂掌勺拿火,做出来的菜饭老少皆宜。子女都大了,长了翅膀独自飞了,家里没有负担,就答应了。
三嫂没两天就掌握了主人的口味,人也勤快,地板茶几擦抹得一层不染,如同镜子能照人,买进拿出清白,从不在当中耍小心眼,主人非常喜欢,逢年过节的还给三嫂格外加薪,买时尚的衣服。三嫂生活过得很有滋味,不像在家中挨日晒雨淋,还要和又脏又臭的猪牛鸡鸭打交道,一天换洗几次还没得干净衣服穿。下午空闲时间三嫂还可以到广场溜达溜达,看城里人怎样生活,怎样玩乐,时间久了三嫂有时还跟着玩两下。三嫂穿上时尚的服装,焕发了青春。
三嫂担心三哥,几次说要走,主人都不同意。三哥也没打电话叫三嫂回来的意思,三嫂就打消了念头。
过年了,三嫂回到家里,到处乱七八糟的,没有洗的碗锅里堆满了,贴满白瓷砖的灶看不到本色,地像几年没有扫过,床上被子黑得像狗屎,汗臭气熏死人。最难受的是三哥将院子围起来喂养了三十多只鹅,平整宽敞的水泥地满地的鹅屎,稀稀拉拉,简直下不了脚;最讨厌的是三哥一身衣服黑漆漆的像个打油匠,老远就闻到一股汗臭味和烟味;最不能忍的是三哥居然上街到茶馆里打牌!
自从三嫂走后,三哥除了按部就班种地,饲养鹅以外没有什么可寄托,出门无语进门无言,晚上独自与漆黑的天空对望,有月亮看月亮,没有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冷冷清清的听自己肚里咕咕的哀愁。空闲时,三哥吃了早饭给鹅放足够的饲料就上街进茶馆,与茶友们一起打牌打发日子,下午五点钟才回家,先给鹅准备饲料,然后才想办法给自己填肚子。本来三哥没有这些嗜好的,以前只是看别人打会一些,但不参与,哪家做红白喜事的时候实在是三差一才偶尔上一回,就因为这样三嫂才一直喜欢三哥。三哥进茶馆养成了癖好,每天几乎吃了早饭有事没事不自觉的就往茶馆跑,哪怕是农忙也一样,形成了规律。三嫂回来了,也照样如此,腊月三十天照样跑茶馆,五点钟都还没回家,年饭都冷冰了,一家人都埋怨指责三哥。
你拿一天不去过不了?三嫂责问三哥。
我一生只有这唯一的爱好。
不去会要了你的命不成?
比命还重要。
那你就跟你的命一起过吧。
过了正月初二,三嫂收拾起东西又走了。走进老板家,宽敞明亮的屋子,干净整洁的环境,花草绿树环抱,室内空掉冬暖夏凉,简直就像神仙居住的地方。三嫂见到这样的环境,心情舒畅多了,与三哥的怄气早跑九霄云外。
这一年三嫂没有回家过年。
第二年三嫂还是没有回家过年。
三哥也习惯了,有三嫂在和没三嫂在好像无所谓,他照常上街进茶馆打牌,照常过他单身无牵无挂的日子,也懒得提三嫂的事,独自一个人在家自由自在没任何管束,也像过得有滋有味的样子。他也不打电话,三嫂也不来信,四五年了,三嫂习惯了外面的快乐舒适生活,看到家心头顿生怨气。
儿子儿媳在外面打工,家里有妈无妈一回事,与他们无关,过年也不容易回家一趟,打电话来他爸应两声,说两句就关机,三哥从来不主动给儿子打电话。
家,在三嫂心中渐渐的淡忘了,回家是一种压抑,是一种无端的怨恨;在三哥心里那只是夜的归宿,遮阴蔽日的场所;在儿子儿媳眼里他们那儿才是真正的家,回家只是一种冰凉,一种无以言状的惆怅和感伤。
三嫂和三哥的夫妻情分自然名存实亡,中间隔着一道高大的墙,这墙而且很厚,厚得好像无法穿越。或者说是一道难以愈合的裂缝,这条裂缝大有越裂越宽的趋势,根本无法愈合,走向坍塌的地步。
一张离婚协议书摆在三哥的面前,三哥望着它不是滋味,眼泪淹没了眼球。
三哥真正感到失落了,睁大了眼睛看着天上越走越远的月亮,他想,真的还有一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