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其实很小,她却总是没办法碰见他。都有好几年了,他们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天空下,她总是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不经意的场合见到他,看着他带着太太或儿子,在某个商场的门口或肯德基,以此也稍微想像一点他的生活。不过就算她老远看见了他,她也会装作没看见,然后等他走近,朝他倾情地点头或回眸一笑。
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就算是在路上,也一次都没碰见。
这样想的时候她常常会莫名叹气。
他们其实是同事,彼此在同一个大单位又老死不打交道的那种,除了偶尔在单位里打声招呼表明他们认识。
正如在18年前,他们是不同班的同学,在某段日子里,他们总会在教室外的花坛边相遇,她是有意的,他无意,他们都朝对方笑着,然而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话。
他们都是天空的鸟,分飞在各自的方向。
回过头来她想:结婚以前,为什么不把心思跟他说呢,或许他会给她希望的,他是个很随和的英俊男人。
而现在,隔了18年,见着他,因为世事变迁,她更加不会渴求什么,她只想让他知道她是爱着他的。以前她爱他舒缓的笑容,现在她爱他不曾臃肿的成熟,尽管岁月的印痕已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一直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做事又总是很被动,她觉得说这样的事会很丢面子。
张爱玲笔下的男女恋人隔开了“十八春”,而她错过了十八春,人生能有多少个春天呢?她想,她快老了,就这样老了吧!把暗恋放在心里,把相思带进坟墓也未尝不可。
有一天,在年末,那个遥远地方的盛名女歌星死了,40岁。那天,她躲在房间里听着那首《女人花》默默流泪,她并不是追星的年龄,也谈不上悼念,她与她无关,她只是怜自己,过了年,她也要40岁了。
她终究不敢当面告诉他,她害怕看到他瞬间不可预测的表情,她于是写了一段文字寄给他,惴惴不安等他的反应。
此后的日子里,她既看不见他,也得不到他的回应,她的心吊着,感觉自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只是还没被人发现。
过了长长的一个月,一天,有个陌生女人找到她,告诉她那个男人生了病,现在躺在病床上,她是他妻子,是她当着他的面拆的信,平常他们夫妻之间一直很信任。她说:你要是愿意,就去看看他吧,他很憔悴,我们同是女人,我怕你惦记。
她抬头看天,万般猜测,这却是一种她没有想到的结果,尽管无地自容,他的病却拯救了她的病,她暗恋的花暴露在阳光下,就此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