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梦山的规矩,寡妇屋夜里不能熄灯。今年八十岁的秋奶奶三十岁就守寡,她的屋里夜夜都亮着灯,直到现在。一年又一年,秋奶奶屋里点的是桐油灯,捻子粗大,多耗不少油。后来,点上了电灯,一百瓦的,透亮。愚梦山的人都说,秋奶奶一辈子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哩!
菊子住在秋奶奶屋对面山坡上。三年前,菊子的男人死了,菊子就一个人带着三岁的儿子小宝过。男人死了后,菊子屋里也夜夜亮着灯,四十瓦的。秋奶奶说:“菊子!换一百瓦的吧,亮哩!”菊子说:“费电。”秋奶奶就摇摇头拄着拐杖蹒跚走了。
夜里,菊子瞅着秋奶奶屋里透亮的灯光出神……
菊子想着一个人,是松果。松果没老婆,比菊子大一岁,住在秋奶奶家边上。菊子知道,松果喜欢她。
菊子屋里夜夜亮着灯。
松果不敢来。
秋天。地里的玉米快收获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秋奶奶屋里的灯就亮了。一百瓦的灯泡,老远都看得见。菊子觉得那灯光很刺眼,像毒蛇一样缠着人,让人喘不过气儿。晚饭后哄小宝睡了,菊子就神差鬼使灭了灯。
“我就不开灯就不开灯就不开灯就不开灯……”菊子想。
“我就想男人就想男人就想男人就想男人……”菊子又想。
没有灯光的黑夜,如此温暖。躺在床上,菊子忍不住浮想联翩了。她想死去的男人,想小宝,想地里的秋玉米,想以后的日子……想着想着,菊子就想到了松果,想松果健壮的身躯,油亮黢黑脸膛……想着想着菊子就觉得身体发热,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不能自已。突然,菊子想:“松果你来呀!”
菊子又想:“松果你咋不来呀!”
菊子就这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松果,想着想着心里就骂松果不是男人是胆小鬼连猪狗都不如。心里正骂得痛骂得想流泪的时候,菊子突然听见有人轻轻敲窗户,一个男人轻轻唤:“菊子、菊子。”
菊子听出,是松果的声音。菊子再看窗户外面,有手电光在晃。
“死松果!打啥手电!”菊子赶紧下床开门。
松果进屋,菊子一把抱住他,喃喃:“松果、松果、松果……”
松果触电一样推开菊子,说:“见你屋里没亮灯,秋奶奶说保准是灯泡坏了,叫我来给你换一只灯泡。”
说着,松果就拧下原来的灯泡,换上一只新的。松果拉开灯,满屋透亮。松果说:“一百瓦的。”
松果走了,菊子哭了。
菊子不知道,边走,松果也在哭。
愚梦山的人觉得,这夜,菊子屋里的灯好亮啊!和秋奶奶屋里的一样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