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至午夜,月光冷清。覃娥醒了,是被一阵叫骂声惊醒的。
覃娥住的是二层木楼,对面是间带有小院的平房。隔窗望去,只见一对男女正撕撕扯扯,打作一团。覃娥刚想下楼去找楚梅,一同去劝架,可怕的一幕瞬间上演:男子边破口大骂边抓起只花盆,丧心病狂地砸向女人的头:“那个给老子戴绿帽子的王八蛋到底是谁?”
覃娥不忍再看,尖叫着冲向底层:“楚梅,出人命了―”
覃娥和楚梅是在网上认识的。尽管相识不过数月,此前除了视频没见过真人,但两人非常谈得来,相处得情同姐妹。覃娥喜欢摄影。前天,楚梅说,她的家乡棋盘镇有山有水,如果覃娥有兴趣,随时可以来玩。覃娥既兴奋又好奇,次日便搭上了开往棋盘镇的客车。
车到终点,又走了四五里山路,覃娥一眼就瞄见了站在山口等她的楚梅。楚梅的模样远比从视频里看到的还要漂亮,只是儿时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路瘸瘸拐拐。楚梅带着覃娥回了她的二层小木楼。楼上楼下参观完毕,覃娥问楚梅,你父母没在家?楚梅说,他们去了外地,十天半月回不来,这儿很安静,你就放心住吧。谁料,入住当夜,就撞见了一桩凶案!
听到覃娥的惊叫,楚梅也奔出了房间。
“就在对面的房子里。他用花盆砸破了一个女人的头!”覃娥惊恐地喊道。
“那座老房子,少说也有二十年没住过人了。”楚梅说罢,抄起手电筒领覃娥迈出了门。
别说尸体与血迹,就连半丝厮打的痕迹都没有。而更让覃娥难以置信的是,屋内的地上灰尘满布,墙上挂满了蜘蛛网,恰如楚梅所言:这是座废弃多年的空屋!
2
提心吊胆折腾到天亮,覃娥感觉有些头晕,简单吃了几口早饭就上了楼。在躺下前,她又扫了眼伫立于对面的平房。房子空荡荡的,了无声息,确实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但在转身的那刻,覃娥瞅到了一位老妇人。
老人鬓发斑白,在平房后的树林里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覃娥也没多想,抓起相机下了楼。可刚走进树林,老妇人却没了影。
这时,楚梅追来:“覃娥,你在找什么?”
覃娥倍感纳闷,说:“有个老人招呼我,像是有啥话要说―”
“你不会没休息好,又出现幻觉了吧?”楚梅抢过话茬,迟疑问道。
闷头琢磨片刻,覃娥扬扬相机,说去拍几张照片。兜兜转转之中,一眼没留神,甚至都没听见脚步声,那位老人又站在了面前。
“你是谁?”覃娥警觉问道。
老人嗓音沙哑,一连声地反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是干什么的?你怎会认识小梅?”
“我叫覃娥,和楚梅是网友。你问我父母干什么?”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覃娥,口气里多了丝强硬:“少废话,快说!”
覃娥的父亲经商,开有一家小公司,生意嘛还不错;母亲是家庭妇女,很少抛头露面。他们中年得女,视覃娥如掌上明珠,百般疼爱。此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如实说完,覃娥问:“你……认识我爸爸妈妈?”
老人没回答,话题一转警告道:“请你马上离开,越快越好。实话跟你说,楚梅她不是人!”
楚梅不是人,那会是啥?覃娥只觉心尖一哆嗦,呆立当场。不一会儿工夫,楚梅晃动着身子追了上来。回想着老人说的话,覃娥本能后退:“你……你别碰我!”
“覃娥,你的脸色很难看。坏了,你一定是碰到她了!”
楚梅叫声“糟糕”,一把攥住覃娥的手奔进了密林。很快,一座长满荒草的低矮坟冢映入了覃娥的眼底。大胆靠上前,只一眼,覃娥便惊骇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而下。
坟冢前的墓碑上,镶有一幅黑白遗照。照片中的人,活脱脱就是那个老妇人!
3
万万没想到,老妇人才不是人!
覃娥又惊又怕,弯腰背起楚梅跌跌撞撞开跑。手臂被树枝划出了几道血口子,她也没抛下楚梅。楚梅却一点儿都没怕,气咻咻地说那个老妇人去世已有20年,活着时就爱胡说八道。下次她要再冒出来胡搅蛮缠,该骂就骂,骂她几回她就老实了。
老天保佑,但愿永远都不要有下次。覃娥惴惴暗想。可午夜时分,声声叫骂又惊醒了她。
还是昨夜发生的情景:男子下手狠辣,打倒女人后举起花盆,用力砸下。覃娥怕得要命,张口想喊楚梅,却见那个女人拼命扭动身子,侥幸躲过致命一击,紧跟着抬脚踹中了男子的下腹。男子疼得满地打滚,恶毒咒骂着死死扼住了女人的脖颈。
惨白的月光下,女人扬起挂满血污的脸冷声一笑,伸手抓来一只油桶,用牙咬开桶盖,倾倒得满地都是,随即决绝地擦燃了火柴!
火光熊熊,烈焰升腾,刹那间烫红了覃娥的眼睛。
“覃娥,这回你看到的,是真的。”不知何时,楚梅已走上二楼,站在了覃娥身侧。
“走啊,快跟我去救人啊!”
楚梅站着没动,恨恨回道:“没人能救得了他们,救得了那个孩子。”
孩子?没错,火海中确实发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覃娥猛地撞开楚梅,疾步往楼下跑:“你不救,怎么知道救不了?”可拽开门,冲上街,覃娥又呆住了。
对面的平房里,静默得如同一座坟墓,压根就没着火!
呆立半晌,覃娥咬了下手指,疼痛钻心,并非做梦。楚梅跟了上来:“你刚才说,你要去救那个孩子?火那么大,你就不怕烧死?”
“我不怕!不管大人有什么错,孩子没错。我发誓,要碰上这事,就算死,我也绝不会像你这般冷漠无情。”覃娥大声回道,“楚梅,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认定你心地善良,拿你当姐妹看,可你太让我失望了!”喊着叫着,覃娥意识到自己失态,楚梅腿脚不利落,苛责她去救人,无异于自寻死路。念及此,忙缓和语调道歉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楚梅,这座房子,是不是……闹鬼?”
“这样的场景,我夜夜在看,已看了20多年,看得我都麻木了,有时都想笑。”楚梅喃喃自语,说打人的男子叫陈二东,嗜酒好赌,生性多疑,女人叫张霞,是陈二东的妻子。出事前,陈二东怀疑张霞出轨,数次下狠手殴打她。覃娥看到的,便是最后一次动手时的真实情景。而在隔壁房间,睡着张霞的母亲和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刚满周岁。大火燃起时,张霞的母亲,也就是那个纠缠覃娥的老妇人慌得六神无主,只抱起小外孙女逃了出去,却忘了拽上老大。老大挣扎着往外逃,不幸被烧裂的房门砸中,葬身火海。后来听说,张霞的小女儿,确实是她和别人私通生下的,并非陈二东的亲骨肉。再后来,有人重修了平房,搬进居住。陈二东和张霞虽双双殒命,尸骨都烧成了灰,但他们的怨气没散,夜夜凶影重现,这座房子也便成了人人畏而远之的鬼屋。
覃娥听得心惊肉跳:“你和它住得这么近,你就不怕?快看,她又来了―”
数十米开外,突然多出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是老妇人!楚梅快速抓起块儿石头要扔,却又收住手,幽
幽说道:“你走吧,别再来吓唬覃娥。覃娥是我的朋友,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老妇人还真听话,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4
次日,老妇人没现身。楚梅引领覃娥去了不少风景秀丽的地儿,拍摄了海量照片。夜幕降临,等覃娥睡下,楚梅独自走出门,走进了阴森森黑魃魃的平房。
而此时,覃娥毫无睡意,正站在窗口望着她。只见楚梅吃力地跪下去,不知说了些什么。
两天后,覃娥该回城了。送到山口,楚梅翕动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覃娥看破了她的心思,回身给了她一个热情拥抱:“楚梅,谢谢你的招待。我能叫你一声姐姐吗?”
楚梅禁不住眼圈一红,亲了下覃娥的额头:“对不起,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覃娥。”
依依道别,沿着山路走远,无意中一回头,覃娥看到了非常温馨的一幕:楚梅搀扶着那个老妇人,慢慢隐进了茂密的山林。
坐在客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刚登录QQ,楚梅的头像便跳起来。
是一段留言:“覃娥,以前,我满心仇怨,恨妈妈,恨姥姥,更恨你所拥有的幸福,越想越恨,固执地想把噩梦强加给你,折磨你,毁掉你的一切。可当你在山林里背着我跑,当你冲我喊,说你会去救那个孩子时,我终于相信姥姥说得没错,你天性善良,是个好女孩。回去后,什么也别问,忘了此行吧。如果有来世,我保证,我会做一个好姐姐的。”
看完,楚梅从QQ上消失了。
转过年,在覃娥出嫁的前一天晚上,爸爸老覃思忖良久,说要和她谈谈。覃娥偎进老覃的怀里,捂住了他的嘴。她当然知道老爸想说什么―你的母亲,叫张霞;你还有个姐姐,曾患过小儿麻痹症,四岁那年不幸遭遇不测。你的姥姥年迈多病,备受打击,把你送进孤儿院没几天就去世了。我和你妈妈不能生育,从抱养你那天起,就把你当成了我们的亲生女儿。
今生今世,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