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初中,我是她的班主任,而她和我,却对抗了两年,在她黑包封面的日记本里,我是第一个被她写进“死亡日记”的人。
怎能忘记,刚刚进入初一的她,瘦瘦高高,脸上写满了朝气、快活与新奇,虽坐在不起眼儿的角落,却仍能引人注目。她的母亲文化不高,对孩子满是令人感动的期待,初一上学期就这样顺利地结束了。
经过整整一个漫长的暑假,我再一次迎接到的却是一个穿着时尚、傲气十足与满脸不屑的她。因为交友的不慎,她开始对学习厌烦,谈论一些不该谈论的话题,甚至每日必穿的校服上,写满了偶像明星的名字和不堪入目的脏话或“江湖术语”,下课铃一响,几个人就匆匆离开教室,找一醒目的位置闲聊或打闹,女孩的那份矜持与文静,已经远离了她。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口婆心地把她留在办公室,试图用老师的真情打动她,她和我一样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但第二天仍是我行我素;我曾歇斯底里地想硬性拆散她们,最终得到的是她们对我的仇恨;我无奈地找家长谈,家长更是无可奈何。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流逝着,每一节课,我都强迫自己投给她以鼓励与期盼的目光,每每得到的却是抵触与不屑的冷漠,我心灰意冷。
直到初三上学期的那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她的黑色封面的日记本,那个时候正流行黑包《死亡日记》,我被赫然地写在了首页:被写进这本日记的人,都将死去。那个不断阻止我交友的女人,是第一个被诅咒的对象,她将第一个纳入我的日记……初见此页,眼前一片昏黑,愤怒、委屈、辛酸,种种说不出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撞击着我的心扉,整个五脏六腑似乎要炸开来……良久,我心灰意冷地合上这本令人恐怖的黑色日记,走出教室。以后的几天里,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精神恍惚,努力地应酬着自己该做的一切事。
偶尔抬眼,却似乎感觉到两道充满担忧与愧疚的目光,是她,她可能感觉到了什么,接下来的日子,她的穿着有了细微的变化,衣服上的符号也在渐渐减少,看书的时候多了,三五成群的打闹少了,作业也开始规范起来……整整两年就这样在时好时坏中徘徊着,此刻的变化令我欣喜若狂,死亡日记的事,也顷刻间在脑海中消失了。
初三下学期,有同学和我探讨问题或议论某些话题的时候,我开始瞥见她站在旁边的身影,偶尔也参与进来,时不时还会收到一两封不署名却充满关爱的信,从小而娟秀的书写中,我断定是她的,但仍然像当初的日记一样,我密而不谈。
指尖的日子宛如跳跃的精灵,等不及我用思绪挽住它的臂膀,初三毕业的日子如期降临了,她也终于在自己最后的努力下,如愿走进了一中。
毕业的那天,我是在学生满含热泪的拥抱中结束了三年的师生相伴,那一刻,我又看到了她,接触到了那热切而又愧疚的目光,想走上前又犹豫不决的身影,我仍是含着泪水对她笑着鼓励她,但她最终并没有挤到我的面前。
分别将近两年,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偶然在菜市场,听到熟悉的叫声,“刘老师!”我急忙回头,是她的妈妈,这位妈妈热切地抓着我的手,眼里却已满是泪花,“刘老师,太感谢你三年对孩子的不放弃。她知道,她曾经的不懂事,尤其是你曾保守着的那个秘密,毕业时,她特别想与你拥抱,直到现在,就因为那份愧疚,她不敢……”
听着这发自肺腑的诉说,我的心灵再一次重重地一颤,每个孩子都在经历着成长,成长不应该伴着永远抹不去的伤痕,放下吧,孩子,放下就是对老师最好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