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晨,随着“咣当”一声巨响,熟睡中的孙东成一下被惊醒了。他跳起身冲到隔壁房间一看,只见一扇窗户破了个大窟窿,地上到处是破碎的玻璃,一只足球落在房间里,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双眼翻白倒在地上。不好,老母亲受惊了!只见窗外有个肥胖的身影一闪而过,一瞥之间,孙东成已认出他是谁了。
孙东成火速拨通了“120”。经过一番紧急抢救,医生告诉孙东成,他母亲因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是因惊吓导致脑溢血,从此以后他母亲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晚年了。
安置好母亲后,孙东成二话没说就要去找那个胖小子。谁知妻子一把拦住了他,说:“你知道那个胖小子是谁吗?”
孙东成点点头,说:“当然知道,不就是咱局赵科长的儿子赵小龙嘛。”
妻子说:“知道他是谁你还找?要知道你的前程全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赵科长是局长的心腹,而且正是孙东成的顶头上司。孙东成恨恨地说:“那你说怎么办?这事总不能就这么忍了吧?”
妻子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说道:“不忍了还能怎样?牙齿掉了只能往肚里咽。你这胳膊能扭过人家大腿吗?”
妻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孙东成,他不顾一切地怒吼起来:“我妈都这样了,这宿舍大院里谁不知道?可他姓赵的来看过一眼吗?这回咱这牙偏不往肚里咽,除非这世上没有王法了!”
在赵科长家里,孙东成强压怒火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科长一听一脸的诧异,说:“是吗?竟有这回事?可是我家小龙整个早上都在家里写作业的啊。小龙,你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小龙从房间里走出来,望着孙东成一脸无辜地说:“叔叔,你说什么啊,一大早我连门都没出,怎么可能踢碎你家的玻璃啊?”
这时,小龙的妈妈在一旁撇撇嘴开腔了:“我说姓孙的,我儿子从不说假话的,你可不能红口白牙乱说啊,现在是法制社会,胡乱诬陷人可是要吃官司的,对不起,我们还有事,你请吧。”
一家人表演得天衣无缝,配合得又是那么默契。望着这一家蛮不讲理的人,孙东成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赵科长说:“你们太欺侮人了!”
回到家,望着孙东成发白的脸色,妻子说:“怎么样,人家不认账吧?哼,古话说,民不与官斗。我看你还是省省心算了。”
孙东成不开腔,望着瘫坐在轮椅上歪嘴流口水的老母亲,他心如刀绞,然后又把通红的眼珠转到那只足球上,都是这只足球害得母亲遭这地份儿罪……
孙东成忽然跳起身凑近一看,足球上写着三个字:赵小龙。
孙东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只足球,仿佛生怕把那字给蹭掉了,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
当孙东成亮出足球上的字时,科长一家顿时呆若木鸡。可是,转瞬间赵科长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说道:“怎么着,看样子你是存心跟我们家小龙较上劲了是不是?不就是踢碎了你们家一块玻璃吗?他又不是有意的,至于吓着你妈吗?我看你就是告到法院,也不至于判我儿子一个死罪吧?说来说去不就是一个钱字吗?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把治疗费、护理费、误工费,什么乱七八糟的费一个不落地全给算上,全部费用我包了。这样行了吧?”
孙东成万万没想到赵科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噎得直翻白眼:“赵科长,你听着,这不是钱的事,我更没有讹诈你家的意思,我只是要一个说法,只要你家小龙认个错,你们做父母的说声对不起就行了,我妈遭这么大的罪总不能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吧……”
没等孙东成说完,赵科长的老婆立时尖叫起来:“呦,还来劲了。姓孙的我告诉你,钱咱有的是,道歉,没门。有本事你告去!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啥德性!”
孙东成有一股牛劲,他“霍”地站起身,脸红脖子粗地叫道:“我偏不信这世上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我找局长去!”
在局长家,听了孙东成怒不可遏的诉说后,局长温和地点点头,说:“我全都明白了,不过,你看这事是不是这样办:既然赵科长同意出钱了,那就让他出钱吧,这不是很好吗?至于当面道歉的事嘛,我看就算了,毕竟赵科长是你领导嘛,他一时拉不下面子也是情有可原的。总之一句话,以和为贵,我可不想看到我局里因为一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让人听见了影响多不好。”
孙东成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连话都结巴起来了,说:“局、局长,你说这是小事?可你知不知道我妈现在有多惨?她现在连我都不认识了……”
孙东成眼泪都要下来了,哽咽着又说:“局长,要声道歉就这么难吗?我这要求真的很过分吗?”
局长脸一沉,声音也变得生硬起来:“孙东成,你这人怎么像头倔驴啊?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怎么得理不饶人啊!对了,有件事得找你核实一下,听说你一直在写什么杂文,就爱讽刺局长县长的,本来嘛,你爱好写作与我无关,可我还是要郑重提醒你一句:工作为重。告诉你,有同志对你很不满啊,说你不安心工作……”
局长的话孙东成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大脑里嗡嗡的,只想着老母亲的惨相和自个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忽然冒出一句:“既然你不公正处理,那好,我告到法院去!”
孙东成把赵小龙一家告上了法庭,那只足球和医院的诊断就是铁证,法院很快判决下来:赵家赔偿一切治疗及相关费用,并当面道歉。
捧着判决书,孙东成扬眉吐气,这天底下总算有了说理的地方!
可是,当他回到办公室时傻眼了:他被调到局属印刷厂上班。众所周知,那印刷厂早就名存实亡了,甭说正常开工,连机器都给变卖得一台不剩,工资更是早就发不出来了。
孙东成脚步打飘地回到家里,老母亲依旧歪着头坐在轮椅上,胸襟上湿漉漉的。他有点火了,妻子是怎么服侍妈的?就在这时他看到妻子拎着个大包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孙东成惊讶地问道:“你干什么去?”
妻子大骂:“姓孙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叫你不要闹,不要打官司,你听过我一句吗?你是个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