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明台穿着白色衬衣,套着黑色的小西服,显得华贵儒雅,他站在穿衣镜前面,镜
子里宛如绽放出绚烂的朝霞。
“快点,我的小少爷。”阿诚道,“客人都到了,你再不下去,大姐该着急了。”
“知道了。”明台梳了头发,就要走。突然他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表匣
子,里面金光璀璨地放置着十几款名表,明台偏一眼看见王天风送给自己的那块瑞士
表,他眼一热,想也不想,就把那块表从表匣子里给拎出来,戴在手腕上,来回看
看。
阿诚索性伸手过来要拎明台的衣领了。
明台头一低,掠过阿诚的手,倏地穿过阿诚的手臂,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阿诚摇摇头。
明台耸耸肩。
两人相视一笑下了楼。
阿香在楼下看见明台,张着嘴喊:“小少爷,你好帅。”
明台微笑着娴雅地转过身来望着楼下。
大厅里,光线充足,花团锦簇。所有的明氏亲族和宾客们都纷纷回头看向明台,
大家微笑致意,有喊七堂哥的、有喊明三少的、有喊小堂弟的,依次不均的声音,高
低回旋在明亮的大厅。
明台有礼貌地应着声,有风范地走下扶梯,阿诚随侍在侧。
明镜仪态华贵地站在大厅中间,向亲戚朋友们致敬。她向明台招手,明台很听话
地站到明镜旁边,陪着她跟一众太太、小姐们寒暄。可眼睛却四处张望着,寻觅着他
的未婚妻。
有人在喊:“程小姐来了。”
众人闻声,纷纷让出一条路来,只见程锦云一身白色晚礼服,精致的流苏刺绣披
肩,高贵典雅地出现在明台眼前。
明公馆里一片热闹气氛,黎叔却只能独自守在阁楼里,在“全家福”的相框下摆放
一张程锦云和明台的订婚照片。他还特意买了一束玫瑰花放在明台的订婚照旁边,自
言自语道:“儿子,祝你幸福!”
天近黄昏,晚霞绚烂。明楼一身黑色礼服和明堂站在明公馆草坪的喷水池边谈着
话。
“你是不是跟汪家那个疯丫头还有来往?”明堂问。
明楼道:“工作上的来往。”
“汪家的丫头不能要,甭说她是仇家的孩子,就算她是世家闺女,她现在干的那些
杀人放火的勾当……”说到此处,明堂突然住口看看明楼,疑道:“你没干丧良心的事
吧?”
“大哥,我就是替周佛海先生看看文件,打理打理经济事务,看看股价,给政府算
个经济预算,你别想偏了。”
明堂摇摇头:“你水深,我看不透。”
阿诚走过来,给明楼和明堂送上红酒。明堂忽然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你把面
粉厂送给明台了?”
明楼点头:“这孩子被家姐给宠坏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心气
高,出手不高。我能怎么办?我给他一家面粉厂,先让他试试水……学着自食其
力。”明楼喝了一口酒,不经意地说道,“听说最近你经营的铁矿产量剧增?你不打算
继续卖香水了?”
“你哪听来的?”明堂一皱眉。
明楼挑了挑眉:“道听途说。”
音乐声响起,明楼的目光掠过碧绿的草坪,金色的夕阳下,只见一对璧人牵着手
飘然而来。
明台和程锦云翩翩起舞,两人优雅合拍的舞姿处处体现着和谐美好、高贵娴雅,
令人看得目不暇接。
明台附在程锦云耳畔,问道:“我想问,你对我的爱是诞生在策反前?还是策反进
行中?”
程锦云旋转着身姿,转到他的怀抱,说:“我要是你,我就不问那么愚蠢的问题。
特别是在这样美好的时刻。”眼眸中透着真诚而明亮,照射到明台的心底。
“我知道自己有时候很愚蠢,因为我想求得爱的永恒。”
很快,一曲终了。
明台和程锦云互行一礼。
“永恒不是求来的。”程锦云在花台前摘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亲自插在明台
的西装口袋上,“永恒是彼此的信念。”
“你就是我的信念。”
明台定睛望着程锦云,眼波轻柔,承载着对她的深深爱意,把自己的心灵孤掷在
万丈霞光底。程锦云的一颗心也随着明台的眼波起伏飘逸,两颗心衔接在一片幸福的
云光中。
明镜欢喜地看着两个孩子,心中顿生酸楚,看着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终于成家
立业,激动的眼泪含蓄地在眼眶中打转。
“你看他们多恩爱,将来一个打理生意,一个相夫教子,你呀,就等着抱一个白白
胖胖的小侄儿。”苏太太说道。
“可不是,我就盼着锦云给我们明家开枝散叶呢。”明镜叹道,“大的那个,我不指
望了,还好有明台,我也不算白操半辈子的心。”
苏太太笑了笑:“我在‘万家灯火’订了席,我们吃了饭,去天蟾舞台听戏,马连良
的‘搜孤救孤’。”
明镜大喜:“哇,我最爱看的戏。”
话音未落,程锦云端着两杯鸡尾酒走过来:“大姐,这是明台亲手调制的鸡尾酒,
他叫我拿给二位姐姐尝尝。”
苏太太接过鸡尾酒,赞叹道:“哇,这酒的颜色真漂亮。”
明镜笑容满面,嗔道:“你也真听他的话,他叫你拿来,你就乖乖地替他拿。”
“这酒叫什么名字?”苏太太喝了一口,问道。
“他说这酒叫‘灰姑娘’。”
明镜和苏太太顿时笑出声来,“你家的孩子也太老实了,由着明台唬弄。”明镜说
道。
“你嘴上这样说,要是锦云欺负了明台,你就心疼了。”
程锦云一副老实持重、害羞的面孔,站在两位姐姐跟前,无言再接。
明台走到明楼和明堂的身边,叫了一声“大哥”,明堂和明楼同时应声。
“嗯,准新郎杀气重,一会大哥打牌,坐我旁边。”明堂端详着明台,“我一准
赢。”
“听说小妹明轩订婚了?也没见你摆几桌庆贺庆贺。”明楼道。
“有什么好庆贺的,我家明轩跟你家明台一样,是个庶出。好多人家都不肯娶庶出
的孩子,现如今这个荣少爷,家里是卖皮货,做医药公司的。明轩是续弦,他肯娶我
妹妹,无非就是看中她的无知和青涩。”
“你这话说得偏颇,我要怀疑你动机不纯。”明楼指了指地下,“你家的矿,你妹妹
也有份,她不管事,她男人总归要管。你别贪心……”
“要说贪心,你明大少最贪心。你家的产业有三分之二在你的名下,我没说错吧?
垂帘听政,那也是替你听政。我这个矿,日本人眼馋,盯得紧,特别是最近,你知道
吗?日本人的矿被游击队给炸了。”
明楼惊异:“有这事?我竟然不知道。”
“你一个做经济的,这些事肯定没我消息来得快。日本人那边来跟我谈话,逼着我
把一大批生铁‘送’给他们。我够惨的了,三十节车厢的铁啊,只当白送。我啊,再怎
么样也比你重情义。做大哥的绝不出位,也不寡情。”
三十节车厢的铁,明台大概知道明楼在想什么。
明楼看着明台,道:“只顾站在这里做什么?你没事可做了?”
明台赶紧往别处去了。
草坪上的灯火辉煌,宾客们都在闲聊和跳舞。明台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天风,立刻
迎了上去。王天风穿着笔挺的西服,明台认得,那是他离开军校时,送给他的。
王天风走近他,道:“恭喜你。”
明台笑道:“谢谢。”
师生二人来到花园的僻静处,王天风直入主题道:“很抱歉,把你从温柔乡中给唤
醒了。”
“老师,那天晚上……”明台一脸歉疚,“我没能跟您说上话,您回来是接管上海站
行动科的吗?”
王天风惊疑:“你不关心我为什么回上海,而关心我坐什么位置?”
明台尴尬道:“我关心老师。”
“是吗?”王天风看着他手腕上的手表说道,“难怪,还戴了我送你的手表?”
“我,尊重老师。”明台给了一个很漂亮的理由,也讨得王天风的一张笑脸。
果然,王天风笑了。不过,很快就说出一句让明台堵心的话:“于曼丽告诉我,你
从来都没戴过我送你的表。很符合你的性格,压箱底就是压箱底。为什么现在偏偏拿
出来戴?除非,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没说错吧?”
“我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师的事了?”明台浅笑,其实心虚。
其实,早在半个月前,明台就正式成为中共地下党外围工作人员,开始为地下党
工作,和程锦云保持单线联系,且没有下线。为此,明台心里却总是隐隐约约觉得对
不起王天风,虽然他在心底给自己补充了一万个“背叛”的理由,但是,他自己很清
楚“背叛”就是“背叛”。
“你做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老实说,A区摆渡走私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不
过,销毁满船的走私货,就等于在烧钱。战时国家的经济需要大量的钱来支撑。你真
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