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赵恒通回了一句:“已经很多了吧。我来的时候,我们村的小伙子们听说这个工作一年能存两万多块,都吵着也要跟来的。”
林乐达听了没有接话。
赵恒通又继续说:“我自己先做一年试试看,如果还可以的话,我明年回去也把村里的那些兄弟们拉来,我听我们的中介商说了,只要我介绍了人过去,可以按人头分给我一点钱。”
“你中介商是谁啊?二兵哥、增寿哥,你们和恒通是同一个中介公司的吗?”林乐达问。
“是啊,我们三人都是同一个公司来的。公司在福建泉州市的泉港区,老板是刘青棠。”赵恒通回答。
韦东石问:“那你们工资多少啊?”
赵恒通:“我是一个月360美元。”
韦东石:“哇,比我和乐达、家文还要多了10美元。你也是以前没跑过的吧?”
“嗯,”赵恒通回答:“向增寿是400美元,我表哥还要更高一点点。他们是老船员,有经验,船上的活都会干,工资自然要高一点。”
林乐达问:“恒通,那你们公司有帮你们买了意外保险吗?”
“不知道啊,你们呢?”
“我们公司老板说有,但是我跑去相关保险的网站去查了,又不确定有。那你们船员服务簿办的时候有问你们收钱吗?我们公司每人要收1,500,从薪水里扣。”
赵恒通回答:“没有,我们的船员证好像是不要收钱的,每个中介公司的收费标准、工资都有一些不一样。”
林乐达回忆那本渔业船员服务簿上的内容,“那个专业训练记载的项目里,什么海上求生、救生艇筏操纵、船舶消防、海上急救等等,你们公司里有组织培训吗?我们是没有。”
陈二兵在一边不耐烦的说:“那些都是扯蛋,我们这些个中介公司走的都不是正规的渠道。别说这些了,就是每趟跑完海回去,工资都从来没有结清过。”
林乐达不解的问道:“啊?!还会拖欠薪水啊?”
向增寿解释道:“公司不结清全部工资,把老船员吊着,让他们下次还找公司出海。这是一种手段。我的工资也从来没有结清过。他马的,在船上工作那么辛苦,还要拖欠工资。”
陈二兵也说:“上次我跑完一趟回去的时候,就专门跑到了你们福建的泉港,找到了刘青棠,在他们公司找到他,才把工资全部结清。中间路费多用了我几百块。跑到他公司,挂的招牌也不是船务代理公司的,而是卖电脑的。一问他才知道,刘青棠的主营是卖电脑,做船务中介反而像是副营项目。或者说,他那个电脑店是个幌子,船务中介才是主菜?反正我也搞不清楚。”
“是这样的吗?”林乐达听得有些傻了眼,“我去我们在厦门的公司时候,也有些奇怪,公司设在一户住宅区的民宅里,也不大,门口还没挂招牌。”
陈二兵叹了一口气,“见怪不怪了,我们也别聊这些没有用的。我们出门在外,在这公海上,同来自中国大陆的就都是老乡,要多互相照顾。嗯,黄家文,你真的多吃点,对身体有好处。”
……
早餐过后,大副给新船员分配岗位,大车也来了,一个肚子挺大的中年男子,约有五十岁左右。向增寿、黄家文、林乐达被分配到了机舱,陈二兵、赵恒通、韦东石则是甲板。
大副是船长的主要助手,主持甲板部,在發春六号上是日常工作的组织、安排、管理者。大车主持机舱部,负责船上机器的维修、保养。
船长、大副、大车是台湾人,二副、二车、厨师都是越南人。
之后是分发物品,每个船员发到了有人穿过的旧衣服三套、泡面一箱、奶茶一箱、可乐一箱。还有东西可以发,这出乎林乐达的预料。
……
在林乐达第一次在机舱当班的时候,比较不适应。当时还是在马六甲海峡,属于热带区域,本身温度就很高,机舱内的温度更高!还有机器轰隆轰隆的噪音让人心烦。工作中还要用手用破布把机器中的油吸出来,林乐达在家连碗也没有怎么洗过的人,一手油油的,这一切让他非常不习惯。
当完班回来的时候,林乐达回到房间发现自己穿上船来的跑鞋不见了,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一回头,看见黄家文由于晕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脸上似乎还有泪痕。林乐达想说一些话安慰一下黄家文,但又不知说什么好。看着黄家文的样子,是想家了吧?这时外面好像变了天,轰隆的雷声传了过来,黄家文忽然说了一句,带点抽泣声,“我现在后悔来跑船了。”
林乐达看着黄家文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起了几年前在家里看着有人捉到的穿山甲,当时穿山甲被关在笼子里,也仿佛是这惨样。这狭小局促不透气的房间里不是和穿山甲的笼子有几分相似吗?林乐达在心里作了一首诗:困兽
困兽憔悴诚可悯
雷声轰隆映悲鸣
泪挥不尽自相怜
残月清凄思山林
……
出了房间,林乐达跑去赵恒通他们的房间里闲聊。
“林乐达,感觉怎么样?”陈二兵问道。
“还行。就是好像船上的水好像不卫生,都是用一个水桶喝水,而且是用同一装喝。在桶底还有很多的灰尘粉粒样的东西。这些淡水加热过的吗?不会是自来水吧?”
陈二兵:“难道你在家里喝的不是自来水?”
“家里喝矿泉水啊,桶装的。”
“那你家的条件比较好。”陈二兵悻悻的说。
“啊?这很平常吧?我刚才还看见有人就站在甲板上小便,我是有点看傻了。还有,从机舱当完班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有人从浴室洗完澡后就一丝不挂的走了出来向房间的方向走去。”
向增寿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在船上,不穿内裤都很正常。”
“乐达,你上船还觉得习惯吗?我现在是有些后悔上船了。”说话的是赵恒通。
“我还好啊,你怎么这么说?”
“其实,我也有些晕船,只是没有像黄家文那样严重。刷牙都没有淡水,我很不习惯。还有,我在家里和老婆在村子里来了个小卖部,都不怎么下地干活的,听我表哥说,以后到了作业区会很苦,有点怕自己吃不消。”
“我还好啦。”林乐达回道。
“我说,你和黄家文不如早点回家。”陈二兵冷冷的说:“看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你这么胖,黄家文俊俏得有点像个女人,都不像做这种苦事的人。”
“啊?好像巴不得我们两个早点走一样,听了让人伤心啊。”林乐达一阵傻笑。
第五章 菲律宾人杰里
2010年1月1日,已经是林乐达上船后的第四天了。由于林乐达交际能力比较好,又会说英语,很快的搞清了船上所有船员的名字。
分别是越南人15名,印尼人7名,菲律宾人3名,尼泊尔人3名,台湾人3名,大陆人6名。
越南人是陈文扬(二车)、阮文雄(二副)、阿海(厨师)、排骨(大名郑庭园)、阿东(大名杜胜东)、阮怀南、阮玉山、杨文效、卢文倩、黎德山、刘菲全、刘停强、小老头(也叫阿海,30岁余,面相很老,故名),还有两名很快就要转去發春一零一号的,名字林乐达就懒得记了。
印尼人:撒合里、阿信、加明、阿吉、卡林、路迪、阿迪。
菲律宾人:杰里、德尔玛、马克。
尼泊尔人:塔卡力、阿力特、迪勒什(外号宝力达)。
大车以前在發春二八八号上做大车,正是向增寿呆过的上一条船,所以他们是旧识,向增寿告诉林乐达大车姓陈。陈二兵上船后不久就和大副聊得很火热,大副告诉他船长名叫阿宝,人称宝哥,快要六十了,这是船长的最后一次出海。大副则是祖籍江西的台湾外省人,父亲是老荣民(国民党军退役军人),林乐达看到他的拖鞋上写了“天宇”两个字,猜测这可能是他的名字。
船上通行的是简易的汉语、词汇和语法都混乱的英语、闽南语的若干脏话。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语汇,如“sandamaliya”林乐达不清楚是从哪种语言来的,表示受伤,也可以表示机器的受损。又如“qikiqiki”表示性形为。还有“saigo”、“saide”,“saigo”可以表示质量很好、人漂亮、人很善良、工作很出色等,所有美好的意思,“saide”则可以表示质量很差、人丑、人心眼坏、工作很烂等负面的意思。这些可能来自于日语的“最高さいこう”、“最低さいてい”,融入了台语后传到了船上。……
所有的船员被船长要求到下甲板学习绑鱼钩和打八字结,老船员们也被要求练习熟练度,这样都算是工作的一部分。(二层或三层甲板船的最低甲板被称为下甲板)
下甲板里不怎么透气,让人感觉很闷。从甲板入口处照下来的太阳光里看,这里满是灰尘,让林乐达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有一个菲律宾人小伙子,叫马克的,却没有和大家一起工作。他趴在沟渠的旁边,想在那边呕吐起来更方便一些,他和黄家文一样,严重的晕船。突然大副走到了他身边,对着头就是一顿暴打,“干妳娘,我叫你偷懒不工作!”“呯——”拳头和头颅的接触甚至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响声,“干妳娘,我叫你偷懒!”
韦东石看得目瞪口呆,他身边的另一个菲律宾人杰里用英语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昨天我和马克觉得太热,就去洗了个澡,结果在浴室里,我们两人被大副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