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即使是她也不能。
“噢。”唐蓉应声坐起,倏然瞥见自己赤裸的身子,羞怯地重又钻回被窝里。“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一下好吗?”
该死!她怎么可以这样胡里胡涂就失身了?昨天夜里他……呵!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她居然没丁点印象,脑海里空白得什么也记不起来。
伊藤丢给她一袭香奈儿的粉色套装,一双范伦铁诺的高跟鞋,和一只迪奥的同色系皮包。
唐蓉瞠目结舌,盯著床上价码贵得吓死人的衣饰,“你怎么……”他是天使化身的吗?短短一个晚上就能“变”出这些只有明星才买得起的高档货。希望它们下会在午夜十二点以前全部消失掉。
“我托酒店的服务生帮你订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世界名言在中国大陆尤其灵验。“赶快穿上,咱们得出去一趟。”
“噢。”唐蓉觉得坐在牀上穿衣好不方便,反正他们都已经那样了,他应该不介意让她行个方便,就地穿戴吧?“你待会儿想上哪儿去?带你去参观中国五○年代的建筑?或上海动物园?还是鲁迅故居?”
“先——”欵!这女孩简直在玩火。伊藤大步走过去,扯起被单,裹住她光溜溜的身子,“记住,永远不要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可是我跟你已经——”
“就算是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包括丈夫,也统统不可以,听清楚了?”无名火冒了上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发火。
“为什——”唐蓉把最后一个字生生咽回肚子里,她没敢说出口,伊藤炽燃的黑眸正警告她,不得违逆命令,否则有她好受。
“清……清楚了。”她吐吐舌头,包著被单笨拙地走进浴室,探出半个脑袋瓜子。“对不起,我忘了拿衣服。”
伊藤抽一口长气,帮她把衣服递进去。“早餐想吃什么?”
“我在家都是吃稀饭配酱瓜,偶尔我妈妈会买一点咸鱼干……”
我的天!伊藤濒临忍耐极限,他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徵询她任何意见。
“喂,服务台吗?请送两份法式吐司、培根、煎蛋、咖啡……以及,呃,一碗清粥。”
第二章
唐蓉立在他面前恭谨地笑,早餐的香味正鼓动她饿坏了的肠胃。
多么炫目的美丽!阳光下的朱颜浑然玉雕粉琢,宛似画中走出来的中国仕女,水灵秀致漂亮得令人舍不得眨眼。
很多男人用忘我痴连的目光看过她,所以她早已习惯。但伊藤的注视,却莫名地敦她心慌意乱,虽然他眼中仅有惊诧和激赏,了无贪婪与狡诈。
他是一个特殊的男人,她天真地下了判断,在尚未弄清楚他究竟是何身分背景之前,她坚持当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她心中忽地有一丝兴奋。
“给我的?”哇!她打出娘胎以来,没见过这么丰盛的早餐,甭提吃了。
唐蓉并不知道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依然魅力十足。她原先还故作淑女地正襟危坐,维持起码的形象,可过不了几分钟,就受不了了,非但肆无忌惮地大口大嚼,还三下五时伸出舌头舔舐唇边的蛋黄汁液,及膝窄裙更被她撩到只够遮住里裤,显露两条匀称修长的美腿。
她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伊藤的定力过人,换作别的男人,她恐怕失身十次都不够。
“饱了?”他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的人,每次开口均是简明扼要,飘忽著几无温度的淡漠。
“唔。那碗清粥我可以不吃吗?”又没有酱瓜。
伊藤破例地牵起唇畔,他不真切了解自己为什么要点那碗清粥,只是觉得……
无所谓。他下意识地端起清粥,凑近嘴边。
“要配酱菜才好吃,我妈很会做,我也……会一点。”又多嘴了。唐蓉暗暗自责,老是说些构不上水平的蠢话,人家是有钱阔佬,谁希罕那些穷酸酱菜?
“是吗?”他嘴角蓦地露出一抹浅笑。
呵!他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可惜一闪即逝。这人卓尔非凡,纺如一颗会自动焕发光芒的星辰;而她则是卑微暗淡的陨石。
唐蓉怔忡呆望,为心湖深处杂乱如麻的情愫,努力回想昨夜他们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
“在想什么?”伊藤轻触她的鼻尖,此等亲昵的举动,他做起来却像个大哥哥对待小妹妹。“整理一下仪容,准备出发。”
“去哪?”唐蓉兴高采烈,像只飞舞的小凤蝶。
“到“寄怀别馆”作客。”
“那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寄怀别馆为上海一名人大代表所拥有。平常重门深锁,寻常百姓连靠近浏览都不被允许。
“我有邀请函,想不想进去吃免费大餐?”伊藤发现她有个永远填不饱的超级大胃,奇怪,这么好的胃口,怎么还是瘦巴巴的?
“好啊!”唐蓉喜得眉飞色舞,有吃有喝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她主动勾住伊藤的手臂,“这样可以吗?”
“嗯。”如果没那么多烦人的任务必须在两天之内逐一完成,他宁可反过来搂住她的纤腰,和她缱绻悱恻地在舒适地床上消磨一整个午后时光。
黄埔滩外,人潮杂沓,除了游客,还有无聊闲荡的本地人。
寄怀别馆离此不远,伊藤选择安步当车,和唐蓉双双迈过东风饭店、上海市政府……他边走边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形。
“你有心事?”唐蓉低声询问。
整个路上,他一语不发,严肃得令人心生骇然。
“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余的什么都别问。”知道愈多愈危险,他不愿拖她下水。
“是的。”她并非故意踰越分寸,只是单纯地表达关怀之意,没想到他会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们的关系到底只是风尘女子与寻芳客。
怅怅落落的悲哀,无声飘入心底,像许多过往晦涩的日子一样,撕扯她的五脏六腑。
寄怀别馆外车水马龙,午时正的宴会,十一点下到已经门庭若市。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伊藤掏出邀请函,立即被以贵宾相待,恭恭敬敬迎入屋里。
衣饰丽都的名媛淑女,用一种艳羡的眼光,偷偷扫向唐蓉,接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热烈讨论这位名不见经传,很可能是石头缝冒出来的社交新贵。
“不要怕,尽量表现得自然一点,谁教你让她们嫉妒得要死。”伊藤按住她微抖的手,为她做心理建设。
唐蓉没见过此等阵仗,这与她三餐不继,寒食窘困的生活直如天壤之别,怎能责怪她连举步都要力不从心。
“我可不可以先到外面等你?”她受不了那些不怀好意、指指点点的眼光。
“不可以。”伊藤反手环住她的纤腰,逼她拿出勇气,坦然面对众人。
许是属于男人特有的热力,贯注她荏弱胆小的身躯,温暖并提振她的信心。
他总是让她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我好多了,谢谢你。”
伊藤没有放开手的打算,继续搂著她走向大厅正中央。
“先生怎么称呼呀?”迎面走过来一名身穿胭红线绣金丝大龙花纹旗袍,披一袭貂皮大衣,富丽华贵的中年妇女。
“赵文扬,美国大使馆秘书室主任。”雷恩为他赶办的临时身分,在中国人眼里可是个想破头亟欲攀结的对象。
“嗳呀!欢迎欢迎。”贵妇人立刻眉开眼笑,边用余光上下打量唐蓉。“这是您夫人吧?真漂亮,好好玩玩,别客气啊。”热情招呼完毕,又去找另一个她眼中的贵宾寒暄了。
唐蓉感到浑身不自在。“她是谁呀?”看人的样子好可怕。
“寄怀别馆的女主人,李刚的妻子。”伊藤似乎心事重重,气度雍容地酬酢不断向前没话找话攀谈的宾客,除此之外则一直以灼虑的眸光扫视别馆四处。
唐蓉嗅出他眉宇间的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待两人用过些许餐点,信步踱向无人角落时,他竟冷不防地执起她的手。
“你?”唐蓉一愕,觉出有东西往她手心塞,直觉告诉她,那是张摺叠得非常细巧的钞票,而且面额不低。
“给你的,帮我演一出戏。”他语音轻柔,低得除唐蓉外,谁也听不见。
“你说。”到了这步田地,她能做的就是惟命是从,如果她不想惹祸上身的话。
“假装吃坏东西,我会要求女主人给你一个小房间休息。”他把手抚在她腰际,状极体贴。
“就这样?”她如释重负,早知道这么简单,她也犯不著提心吊胆,屏气凝神。
“就这样。”他汪洋般的瞳仁依旧蓄著莫测高深的幽光。
唐蓉强自镇定地点点头,兀自走向成排餐桌选取食物。主人准备的菜式很丰富,有醺沙文鱼、牛舌、冷盘、芝士、沙拉、各式糕点……多得不胜枚举。
她随意选了五、六样,便已将小小的瓷盘装了个八分满。嗯,真好吃,富贵人家的生活的确令人钦羡,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欵!
“呕!”地毯上现出一片呕吐狼籍。
伊藤匆忙奔过来搀扶她,一面频频向主人致歉。
“没关系,需不需要肠胃药?阿贵,快去拿来。”外交使节,尤其是美国人更是得罪不起,这些洋鬼子一肚子坏水。虽然他明明是个日本人,却跑去当日裔美人,简直辱没祖宗……
李刚急著差遣下人张罗,心里头忙嘀嘀咕咕,火大伊藤什么人不好带,带个饿死鬼投胎的来狼吞虎咽,谁的肠胃受得了这样折腾?不犯疼才怪!
唐蓉如愿被安排到一间温馨舒适的客房歇息,伊藤则理所当然随侍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