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换句话说,他不是卖药的。
裴彦书觉得这也不成问题,“卖东西,看病,不都是开铺子么?应该也没有太大差别吧?”
“是啊。”林晚晴从旁附和,“赵大哥,你就帮帮我们嘛。”
赵明安实在拿他俩没辙,“你们真想妥了?开铺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来,会很辛苦,二来,若是经营不善,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的。”
林晚晴与裴彦书对视一眼,皆重重点头。一个道:“我不怕辛苦,血本无归也没关系。总比整日闷在家中强。”另一个更加信誓旦旦:“一定要让若惜另眼相看!”
“那好吧。我有个伯伯,原先常年四处跑做生意。近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回京养病了。我帮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再出来帮忙。”
“太好了!”两人异口同声喜道,“只要他肯来,报酬方面绝对没问题!”
赵明安一愣,眉眼弯弯笑起来:“这么默契?那就祝你们好运了。”
当晚,赵明安去那位远房伯伯家走了一趟,碰巧老人家休养数年,身体也恢复不少,正考虑要找些事做。年纪大了不愿意再四处跑,一听说有人相请是在京师做事,一口就答应下来。
第二日一早,他带人见过裴彦书他们,那三人兴高采烈找了一处详谈去了。
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到了傍晚,赵明安从书页中抬头,下意识朝门口张望。
却正巧,赵冬雪披着夕阳霞光走了进来。
一见她,赵明安面上不由浮现舒心笑意,柔声道:“冬雪,回来了?累不累?喝杯水歇一会吧。”
赵冬雪挽了挽微散的云鬓笑道:“哥,我不累。你饿了不?我这就做饭去。”
赵明安口中道:“不忙的。”眼见她提着篮子掀帘要进内间,他忽然开口叫住她道:“冬雪,你等一下,哥哥有话跟你说。”
她依言回头,“哥,什么事?”
“是……” 赵明安却神色迟疑,欲言又止。反复几次一摆手道:“算了,回头再说,你先去做饭吧。”
赵冬雪心下略惊讶,点头道:“那我去做饭了。”
她窈窕身影进了内室,帘子在身后放下,赵明安久久才收回视线。
待他回了神再看回手中书页,这才发现自己失神时,笔尖不知何时在纸上划了一道道长线,与上面原本那些字交叉环绕,纠结难辨。他看了少时,慢慢合上书册,轻溢一声叹息。——这些错乱的笔墨,再如何难解,也总是要分辨开来的。
所以。他要与她谈一谈,必须与她谈一谈。
他心中下定了决心,刚站起身,却又见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很急地问道:“城西各家各户的药都派到了吗?”
赵明安虽然蛮诧异看到她的,仍是先点头道:“放心,晌午时分就派完了。”
她继续叮嘱道:“不只是人,牲畜也要留意。”
“我明白。”
卫若惜点点头,以示说完了。转身出门,前脚刚迈出去,就和忽然冲进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下意识伸手去扶。那人不管自己莽撞,怒气冲天道:“你瞎了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甫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眉目微不可见地一动。待那人也抬起脸来,她面容却又倏地僵住了。
那人显然也非常错愕,喃喃道:“若惜?”然后立即抬手去挡脸……
她眼明手快地拦下。看着他尴尬懊恼的神色一刻,视线缓缓移去一旁搀扶着他的那人面上。
陌生的,非常美丽的女人。
卫若惜沉默着,连空气也仿佛凝滞了。没有人想出声,没有人敢出声。
“裴彦书,”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视线也重新移回眼前那张,五官扭曲,青紫交错,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面容上。出口的声音不似以往冰冷,甚至还带了些许温和,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打从心底寒起来,“原来你也会英雄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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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会!好歹她也看着他亲手救的冬雪好吧?
没胆子回话,裴彦书只能腹诽。
卫若惜却仿佛一眼看穿他心思,冷笑道:“你救人向来“力所能及”的。”
为了出风头的救人,自然是在与己无伤的情况下。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跑得可比谁都快!
那今日是怎样?为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人,甘心被打得跟个猪头一样?
裴彦书在她越发凌厉的目光下不断瑟缩,再瑟缩。最后,整个人都快缩到林晚晴身后去了。
作为一个局外人,林晚晴一点也没有感觉出二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听了一阵对话判断出若惜的身份便喜道:“这位一定是若惜姐姐了!”
卫若惜神色不动,冷眼看她。
她丝毫不以为杵,枉自上前一步握着若惜手笑道:“若惜姐姐,我听彦书哥哥说了好多你们的事情!一直都很想见一见你,今日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了!我叫做林晚晴,你唤我晚晴便可以了!”
若惜神色一僵,很不习惯跟人亲密接触。半晌抽回手,冷道:“怎么回事?”
林晚晴看一眼裴彦书,他拿手捂着脸直朝她使眼色,她于是支支吾吾道:“我们……那个……呃……”
赵明安接受到她求助的眼神,上前打圆场道:“若惜,这些容后再问吧。还是先帮裴兄上药要紧。”
裴彦书点头如小鸡啄米,配合地夸张呻吟:“哎呀呀,可痛死我了……”
若惜瞥他一眼,几步走到药柜前,面无表情道:“过来。”
裴彦书不动,讪笑道:“若惜,这是赵兄的医馆,还是让赵兄来比较妥当些吧……”
若惜兀自看着他,看了片刻蓦的冷笑道:“我就是你不回沁春堂诊治的原因吗?”
厅内众人一致打了个寒颤。
她却又忽然放柔了声音,面色温和道:“你过来吧。我会轻些。”
裴彦书不由又哆嗦了下。只觉得她今日十分怪异。
迟疑一阵,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
慢慢地,若惜拿干净的湿帕子擦净了他伤口,敷上草药,缚住纱布。
整个过程中,裴彦书一直提心吊胆。他太了解她了,她最讨厌别人打架斗殴,每每有那些因此受伤的人来医馆救治,她下手之重就算隔着几条街也能听见医馆内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不过,他的担心很快就被证明是多余的。
至少,卫若惜如她自己所说,对他很特殊关照。
她下手很慢很轻柔,几乎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了。温软的指腹在他面上游弋,偶尔碰到伤口不可避免地疼痛,察觉到他些微地瑟缩,她越发放缓手劲,口中安抚道:“忍一忍罢。揉开淤血便不痛了。”
屋内一时寂静。便似只有他二人,面额贴近,对目凝视。
卫若惜专注于手中动作,裴彦书却无事可做,只能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
黄昏时分,屋内已有些幽暗,她的面容在落日的余晖中,却难得显出几份秀美柔和。双眉远山长,瞳眸温润晶亮。
裴彦书的心,不知为何,忽然猛烈跳动了一下。
他自己亦吓了一跳,身形不由微微往后侧开。
卫若惜看他一眼,慢慢收回手。
“若惜。”赵明安看她举步欲走,忙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
她摇头,淡淡道:“你的病人,留给你照顾。”
赵明安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你尽管放心。”
等到卫若惜出门走远,赵明安转身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裴彦书一脸郁卒:“别提了!刚才从酒楼出来时遇到个醉鬼,拉着晚晴不肯放,我不过说了句好汉行个方便,他二话不说按着我就是一顿暴打!”
林晚晴在一旁气道:“是啊!光天化日之下就行凶伤人,眼中全无王法了!幸亏当时有捕快大哥巡逻经过,这才救了彦书哥哥。”
裴彦书面上一红,重重咳了几声,口中遮掩道:“其实那家伙也被我打得很惨的,主要我先前没来得及反应,偷袭难防嘛……”
赵明安惑道:“这样看来,此事并不是裴兄的过错。那刚才为何不对若惜直言?”
裴彦书愈加窘迫,支吾一阵老实道:“若惜若知道了,不是更看不起我?”先前就拿他当蛀虫,这下还不变本加厉?再说,他的脸被打成这样(奇*书*网.整*理*提*供),也实在不想面对若惜。
可惜,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越躲什么就越遇什么。
他想到刚才,不禁长叹了口气:“这下,若惜当我与人打架斗殴,必定生气极了。她之前气我的还未消,又添新恨。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赵明安瞧他神色懊恼郁结,却摇头叹道:“气不气倒是其次。只怕,你让若惜误会了,可就当真回天乏术了。”
裴彦书闻言错愕,脸上写着个大大的“不明白”。
赵明安正欲解释,通往内间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一人娇俏笑道:“哥,吃饭了。——裴公子?!”
显然未料到心上人会在此,赵冬雪面上先迅速晕红一片,随即才诧异道:“裴公子,你的脸怎么了?”
裴彦书莞尔:“冬雪,难得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能一眼认出。”
他原是玩笑,不料赵冬雪却陡然激动起来,拔高声道:“裴公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认不出的!”
裴彦书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冬雪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绞着衣服下摆只不出声,暗自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