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大漠夜寒沙如雪
夜风如刀。
突起的山包在黑暗中好象狰狞的怪兽。
“确定是这条路线吗？”
“都问了五遍了，你不烦啊！”
“闭嘴！”
阿星和罗平立刻奉守沉默是金的法则——在初雪冰冷的目光注视下。
刚开始剑秋要求他们带上初雪，他们还万分不愿。在他们看来，军队带上女人，纯粹是找麻烦。虽然听说这个女人武功高强，心志过人，但再厉害她也是个女人，细皮嫩肉碰不得摔不得，搞不好还会眼泪汪汪地看着你直到起鸡皮疙瘩。
但没过几天，初雪就让他们刮目相看。
她跟士兵们同行同宿，同吃同住，没有喊过一声累，没有掉过一次队。更多时候，她冰冷的目光都会产生极大的威慑力。她的身手是全军最高的，论单兵作战能力，连阿星和罗平都不是她的对手。
虽然她总是冷冰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但阿星和罗平都看得出，士兵们很佩服她。
军人的佩服绝对不是源自她的美貌。
他们跟拖梨、毕力的联军先后打了三次仗，每次冲锋，跑在最前面的都是初雪，杀敌最多的也是这个军中唯一的女子。
她似乎仇视每一个突厥人。
阿星和罗平都看出了原因，是摄政王。
每次打完仗，初雪都很失望，因为她没有发现一个有本事两次潜入隋军军营刺杀成功的高手。
不过很快，她就不失望了。因为从一个突厥俘虏口中，她知道，他们有个勇士，名叫巴图鲁，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
伤害了非辰，就该死！
她不着急，总会找到这个人的，他跑不出这草原大漠去。
三千士兵趴在地上，几乎融入土地之中。刻意掩藏了锋刃，只有三千双眼睛微微闪烁幽暗的光芒。除了呼呼的风声，听不到一丝呼吸。
一颗启明星遥遥地挂在天际。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近了！近了！
感受到身体下大地的震动，马蹄踏在土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有月亮和星星，却仍能不时见到一闪而过的寒光，那是突厥人特有的弯刀。
士兵们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心里都偷偷骂了一句：
兔崽子们，可叫爷爷等着了！
五千名突厥骑兵夜行，一望无际的草原无遮无拦，彻底将其暴露在敌人锐利的目光底下。
就像□□，没有穿衣服，□□裸对着饥渴已久的嫖客。
暴起的幢幢黑影，潮水般冲下了山包，冰冷的寒光带起一蓬蓬热血，夜色下仿佛死神的镰刀。
无数惨叫在同一时刻响起。
叽里呱啦的咒骂将恐慌传到每个人的心底。
三千隋军默不作声，只顾闷头砍人。
对方在暴跳如雷地叫嚣，不是他们不想回答，是根本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况且即使他们说了，对方也是一样听不懂。
所以，只剩下杀戮了。
突厥骑兵没有丝毫没有发挥人数上的优势，突如其来的袭击将他们的队形冲得溃散，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对准他们的脑袋呼啸而来。
打破宁静，杀声震天，在平坦的草原上传到百里之外。百里之外，只有夜色茫茫无边。
谁也救不了这些被死神记上名字的突厥人。
战事结束得很快，离天亮还有好一段距离。
战场上只剩下无数尸体，和失去了主人后悲鸣的战马。
罗平舔了舔嘴角，嘶了一声。
阿星皱眉道：“你看起来，真像个屠夫。”
罗平嘿嘿一笑，仰了仰脑袋道：“真正的屠夫在那。”
阿星正想转头去看，脚下传来真切明显的震动。
一队突厥骑兵奔驰而来，从这看去，竟数不出有多少人。
扎兰跑在最前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孑然独立的身影。
夜风将她的衣袂刮得猎猎作响，狭长的剑斜指脚下的土地，长发飞在空中，黑得像夜，本该柔和的侧脸线条在漠漠寒霜中如同刀削，冰冷的眸子注视前方漆黑的夜空。
好似一尊战地女神。
“前面来的可是扎兰王子？”
“正是扎兰，阁下可是罗平将军？”
扎兰跳下马来，罗平迎了上去，两人互相问候。
“罗平将军不愧是大隋虎将，这么快就解决了战斗。”
阿星提着一个人头走过来，道：“扎兰王子可认得此人？”
扎兰定睛一看，惊讶道：“索佐！他是拖梨手下最厉害的勇士之一，今日竟死在两位将军手上，若是拖梨知道了，肯定要心痛得跳脚了！”
罗平大笑道：“什么索左索右，到我老罗的手里，还不是一刀砍个干净！”
扎兰附和地笑着，心里对隋军的实力暗暗发憷。
初雪朝三个男人看了一眼，默默地走到一边，帮忙整理战友的尸体。
扎兰的目光跟着她的身体，一会向左，一会向右。
“扎兰王子。”
“扎兰王子！”
“扎兰王子！！！”
“啊？！什么事？”
罗平嘿嘿一笑，他粗中有细，早看出扎兰眼神的异常。
“突厥的女人是不是长得都很粗壮？”
扎兰被看他得心里发毛，对他的问题更赶到莫名其妙，说道：“不是的，我们突厥女子只是比大隋女子更加殷实，也有一些姑娘长得很漂亮。”
罗平撇了撇嘴，这王子的大隋话学得还不错，居然连“殷实”这么委婉的词汇都用得出来，比他老罗还有墨水。
“那么王子为什么看到我们的冰雪将军就挪不开眼睛了呢？”
“冰雪将军？”
阿星诧异地看着罗平，初雪什么时候有“冰雪将军”这个称号的？
罗平暗自得意，他也是刚刚才想出这个外号。
咱老罗肚里没多少货，只能想出这种水平的了。
“你看我们这位女将军，难道不像冰？不像雪吗？”
扎兰随着他的引导望着渐渐走近的初雪，呐呐地道：“像。比冰更晶莹，比雪更纯洁。”
阿星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又看了看已经走到面前的初雪。她哪里晶莹哪里纯洁？他手下的士兵随便挑十个人捆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手上沾的鲜血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人多。
初雪瞥了阿星一眼，冷冷道：“你相不相信我会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阿星打了个哆嗦，转开了视线。
扎兰的眼中却放射出更炽热的光彩。
阿星暗暗咽了下口水，原来扎兰王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罗平得意洋洋，道：“这就是我们的冰雪将军，初雪小姐。”
扎兰展开一个自认为最迷人最亲切的笑容，道：“初雪小姐你好，我是突厥的扎兰王子。”
初雪淡淡地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转而对罗平道：“冰雪将军？你起的？”
罗平点了点头，道：“不错吧？跟你多配啊！”
初雪转过身，扔下三个字：
“真难听。”
阿星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罗平郁闷地打了他一拳，道：“你个木头，平时不笑就算了。好不容易笑一次，居然是在看我的笑话！”
扎兰看着远去的初雪，有点焦急了，拉住罗平道：“罗将军，初雪小姐她，嫁人了吗？”
阿星刚刚笑开的脸立刻有些僵硬。
突厥人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
罗平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身为马背上的民族，突厥人在男女情爱方面确实比大隋要直接热烈得多，喜欢不喜欢，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句话的事。
“没有啊！怎么，王子看上她了？”
扎兰连忙点头道：“是。我要她做我的女人。”
罗平故做苦恼地挠了挠头，道：“这个恐怕得问过我们的元帅了。”
“元帅？”
“就是摄政王殿下，初雪是他的贴身侍女，你要娶她做老婆，自然要问过我们的摄政王殿下了。”
扎兰恍然大悟，向罗平道谢后，往初雪的方向走去。
阿星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罗平笑道：“怎么样？为大隋跟突厥的谈判增加筹码。”
阿星没有夸他，只是点了点头。
这一役，全歼拖梨五千精锐，并且使他损失了一员得力干将。
剩下的战事，已经可以预见摧枯拉朽之势。
隋军和扎兰的胜利，指日可待。
远离战争中心的中军大帐，罗平和阿星只带走了一部分军队，还有一小部分仍然守护着重伤的统帅。
连续三天了，杨非辰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军医只能用千年人参片为他吊着性命。但是行军途中，药材耗费甚剧，更不用说是千金难买的千年人参。杨非辰的伤势不能移动，因而也不能送回同裕关治疗。剑秋只好采用笨办法，派快马赶回同裕城采购人参和其他药材。
这些天来，青儿一直守在非辰身边，寸步未离。嗓子早已唱哑，发不出声音，眼泪却像永远不会干涸的泉水。只是这么长的时间，也早已不是流泪能够表达的哀戚。
“非辰。”
沙哑的低吟从嘴边逸出，青儿温柔地抚了抚非辰的额头，视线锁定他苍白冰冷的嘴唇。
这张嘴，这双唇，总是让人又爱又恼。此刻，却昭示着生命力的流失。
不要。
她不要这样。
青儿俯下身去，将自己温润的双唇印在非辰的嘴上。
也许他会像睡美人一样，在我的吻里醒来。
青儿抬起身体，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期待星眸像以前一样绽放光彩。
良久。
她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还是不行吗？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醒来？
青儿难过地咬着嘴唇，忍着酸涩的泪水，恨恨地捶了一下男人的手臂。
莫非是神经反射，她好象感觉到握在掌心的非辰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正是：“休道此情天不管，怕余音袅袅无人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