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国事天下事家事
回到晋王府的时候，杨非辰身心俱疲。但看到柳青儿的时候，他庆幸他把她带了回来。
青儿泡了一壶龙井，是她从杭州带来的最新鲜的茶叶。桌上放了厨房刚做好的点心，玫瑰酥和桂花糕，以及下人们刚洗好的水果，汪汪的大水梨。
她坐在花木扶疏的亭子里，穿着一身白色绣竹叶的衣裙，蓬松的发髻，温柔的微笑，映着身后满天的晚霞，用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望着他。
非辰忽然觉得浑身都轻了起来。
她多像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他走向她，带着感激的心情。
青儿笑了起来，说道：“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点点头。
春风从亭子外面进来，手上端着一盆水。
“王爷回来啦，快洗个脸，擦把手吧。这可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呢，好清凉的。”招牌式的开朗笑容和嗓音，有春风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过于安静。
凉凉的手巾敷在脸上，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起来。
真是一对让人窝心的主仆啊！
青儿看着他享受的表情，心里很欣慰。她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够想到让他如此匆忙着急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而且并不是欢喜的事。她很庆幸自己准备了这些东西等候他回来，他刚进来的时候是那么沉重疲惫，但现在他看起来好多了。
她帮不上他的忙，但能让他在回家的时候得到片刻的放松也是好的，这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非辰帮了她很多，她为他做一点事，是应该的。
“喝碗茶吧。”她倒了一碗茶，放到他面前。
春风也道：“是啊是啊，王爷，你吃块点心吧。我刚才偷偷吃了一块，好吃的紧。还有这个梨，又鲜脆又多汁，你多吃点。”
非辰笑了，他喝了茶，吃了点心，拿起一个梨放到嘴边。
“真是多谢你们了。”
青儿抿嘴微微一笑。
春风大声道：“哎呀，王爷还向我这小丫头道谢啊！咱们吃王府的住王府的，王爷再向咱们道谢，春风脸皮再厚，也要承受不起了呢！”
非辰大笑起来。青儿拿指头点了点春风的额头，骂了句“贫嘴”，也笑了。
他们笑的同时，一名女子正向亭子走来。
“王爷。”
身段苗条，面如新月，不是初雪，却是哪个。
柳青儿向她点头道：“初雪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初雪脸上淡淡的，想起自己如今是杨非辰的侍女，不管怎么说也就是王府的下人，柳青儿是晋王的座上宾，比她是要高一等的，王爷一定不希望府里的下人慢待这位贵客。想到这里，她向柳青儿行了礼。
“初雪见过柳小姐。”
青儿微笑点头，她虽是现代人的魂魄，却已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明白一代人自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亦已接受繁文缛节之流。
初雪虽然态度恭谨，脸上却仍是淡漠。她似乎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只有在面对杨非辰的时候，才能看见些许的亲近。
“王爷，你刚回长安便进了宫，现在才回府，车马劳顿的，不如先回房洗漱一番，再过半个时辰，也可用晚饭了。”
她一说，杨非辰才觉得是该冲洗一下满身的风尘，跟青儿说了一声，便起身回房。
初雪向青儿行了告退礼，跟上了她主子的脚步。
春风皱着眉头道：“小姐，你说这个初雪，怎么老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模样？谁欠她三百大钱了么？”
“她本性如此，你又何必计较，既然非辰让她照顾日常起居，想来也自有她的长处，应该是个好姑娘。总不成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一天到晚扯个嗓子瞎嚷嚷！”青儿眼里有着促狭的笑意。
“好呀，小姐，你怎么说起我的不是来了！”春风被她一闹，也忘记了与初雪见面的不适感。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晋王府便传了晚膳。杨非辰正式向府里介绍了柳青儿的身份，总管李枚吩咐众下人要好生伺候这位客人。王府里只有杨非辰这一位主子，用膳时在座的只有他和柳青儿，春风、初雪、李总管在一旁伺候。
春风虽然也是杭州大户人家的丫鬟，见过的世面不小，还是被晋王府的讲究和气派惊了一下。好在杨非辰本身不是个挑剔严厉的人，否则她肯定还要多吃一些惊。
用饭的时候，青儿见初雪对杨非辰果然是无微不至，体贴照顾。又想到非辰到底是皇室出身，在外时一切从简，如今才显示出他应有的尊贵。这也就是他生性随和淡泊，若换了旁人，用金碗吃饭，象牙作筷，也不算稀奇。
什么叫钟鸣鼎食之家，晋王府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饭后，趁着天色未黑，杨非辰带青儿游览了晋王府，王府之大，到掌灯时分仍只走了大半。
回长安时大家都是日夜兼程，不说柳青儿，便是杨非辰，也是十分疲惫，因此今晚都早早地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非辰又进宫探视皇帝。好在今天皇帝的精神比昨天要好了许多，杨非辰进去的时候，他正捏着一张奏折同皇后说笑。
“什么事让皇兄如此高兴？”
皇帝笑道：“苏定辉刚送上来的急报，五日前与突厥大战，我方伤亡惨重，离破关只一线之差，却不想在关键时刻，突厥宣布停战，并且要求议和。”
“议和？”杨非辰很吃惊，突厥这次犯境，明显是作好了充足的战前准备，苏定辉在边境与之交战几次，因兵力悬殊，都是伤亡惨重。突厥方面整顿军队，大有一鼓作气之态。怎么突然间士气回落，请求议和呢？
“奇怪么？”皇帝笑眯眯地，“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突厥的大本营出状况了。”
“哦？”
“伏念可汗老了。”
杨非辰眼睛一亮：“你是说？”
皇帝点头道：“伏念年轻的时候是突厥第一勇士，带着他们的铁骑不知道掳掠了我们多少男女钱财。只是再雄壮的鹰也有老朽的时候。年轻时候的好战给他留下了无数的伤痛，如今一并发作，恐怕不用几天就能要了他的命。突厥面临更新换代的关键时刻，而这次带兵的正是他们的三王子毕力特勤，他急着赶回可汗廷帐，自然便不肯在战事上拖延。”
“伏念一死，突厥的可汗会落在谁的头上？”
“伏念有七个儿子，其余都碌碌无为，只有三个最为出色，大王子阿史那，三王子毕力，和五王子拖梨。这三人中，阿史那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可汗的人选，这次议和，突厥派来的代表，也正是这位大王子。”
杨非辰皱眉道：“我听说毕力和拖梨都是突厥的勇士，这个阿史那却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本领，只不过伏念特别喜爱这个儿子罢了。”
“不错，关键就在于喜爱二字。其中的缘故我们虽然不知道，但伏念对这个大儿子的宠信是人所共知，在三个儿子相当的情况下，伏念的好恶就成了关键。拖梨和阿史那是同母所生，感情非同一般，而且拖梨手上还有一支精锐部队，毕力虽然英勇不凡，又哪里斗得过他们兄弟二人联手。”
“阿史那全无军功，这次派他出使议和，应该也是伏念对他的一次历练，好向他的兄弟们显示勇气和胆略，为他成为可汗赢取更多支持。”
皇帝点了点头道：“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喘息的机会。这次议和，就由你来负责吧。”
杨非辰领了旨意。
皇后见他们政治告一段落，看准时机，插话道：“这国家大事你们商量得差不多，是不是也该过问一下其他的事情了。”
皇帝笑道：“怎么，皇后有事？”
“皇上怎么忘了，当初为兵部尚书和常州方家赐婚，亲事多有耽搁。昨日我听说，尚书的千金上官小姐在常州做客，方公子护送她一路北上，不日便要返回长安，不如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两家完婚，岂不是一件好事？”
“多亏皇后提醒，朕差点忘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上官尚书可是皇后的姑丈呢，怪不得皇后对上官和方家的婚事如此上心。”皇帝大笑着，对杨非辰道，“你刚从江南回来，也在常州见到方洛和上官依晴了吧？可知道他二人相处的情形？”
杨非辰道：“是，在我看来，方洛和上官小姐似乎很是投缘，双方对这门亲事应该都很满意。”
皇帝点头道：“如此说来，朕就采纳皇后的建议，等他们到了长安，就下旨让他们完婚。”
皇后欢喜地道：“臣妾替姑丈和表妹多谢皇上了。”
皇帝与皇后相视而笑。杨非辰看着他跟皇后之间的默契，转念一想，心下了然，也露出一个笑容。
皇后笑着笑着又将目光对准了杨非辰，说道：“听说六弟这次回来还带来一位江南佳丽，不知可有此事？”
杨非辰一愕，摸了摸鼻子，道：“皇嫂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品性如何？”
“她姓柳，名青儿。品性么……”杨非辰挑了挑眉，道，“等见了她，皇嫂自然知晓。”
听他这么一说，皇帝也来了兴致，道：“怎么，咱们晋王终于也对男女之事开窍了吗？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长安有多少姑娘小姐要碎了芳心呢！”
皇后对皇帝道：“六弟眼光独到，当初长安许多名门闺秀暗许芳心也未曾博君一顾，这次他看中的姑娘必有过人之处，臣妾倒真是迫不及待要见上一见了。”
“是啊，朕也想见见这位令晋王动心的姑娘。晋王，六弟，何时将她带进宫来啊？”
见皇帝与皇后一搭一唱调侃自己，杨非辰不由苦笑道：“皇兄皇嫂何时也成了那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了？”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对皇帝道：“皇上，不如找个时间设个皇室内部的家宴，让六弟带这位柳姑娘进宫来，也好让我们一睹为快。”
皇帝点头道：“好，这个事情就交给皇后你去办吧。”
“臣妾遵命。”
杨非辰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摇起头来。
正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