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阳谋二桃杀三士
且说在四宜园内,三皇子以御史大夫之职相诱,欲让林尽染能在科考之事上行个方便,但林尽染深知御史与民部侍郎两个职位正是烫手山芋,此时哪里肯接过来。
只见林尽染唇边泛起一抹难言的笑意,调侃道,“三皇子有这般本事可不该来寻染之,此次科考主事之人可是韦太师,若是寻他,此事定能如你所愿。”
依先前揽月楼之事,本是韦邈与崔秉志协助林尽染主理科考一事,林尽染可以理解为是‘一把手’,而韦邈和崔秉志才是‘二三把手’,揽月楼之事后林尽染便自己要求降到‘三把手’的位置上。三皇子这御史大夫的诱惑丢给韦邈还差不多,眼下韦府才是真真缺这么个职位的门人。
三皇子虽有些不悦,不过也未曾表现出来,依旧是顶着笑脸说道,“韦太师与崔大家固然是这次科考的主事人,但科考毕竟是染之提出的,他人或许不知,我们可都知你的分量。”
接着又展开折扇,遮住自己的脸庞,声音都低了一个调,缓缓说道:“染之不过稍加提点,想来那二位定不能驳了你的面子,况且染之在朝中不是也该有些可以说体己话的自己人嘛。”
“喂喂喂,三弟!”二皇子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伸出手示意老三的折扇可以放下来,脸上那股嫌弃劲儿却怎么都掩盖不住,“你这不是欲盖弥彰嘛!都在一张桌子上说话,你莫不是以为二哥聋了不成。”
三皇子见状转过身来,收起折扇,恍然说道,“二哥啊!吾竟是忘了二哥还在这儿,净想着跟染之说些体己话了,倒是冷落了二哥。”
论这阴阳怪气,这老三也算是个好手,冷不丁地又是将二皇子给嘲讽了一遍,也得是转过身去,林尽染未能瞧见三皇子的眼神与神态,此时对老二的敌意可更甚。
朝中现在谁人不知林尽染深受楚帝之恩宠,若无揽月楼之事,他便是二十多岁即可指点长安学子,成了他们的座师,宅子、地位、美人、金钱玉器,甚至连他大婚之日楚帝都亲自观礼,三皇子刚虽口中说着林尽染是狂徒,但眼下看来,长安城中诗才能超过林尽染的怕是真一个都没有。
武有谯国公,文若是有林尽染,那也间接代表多了上柱国这等坚实后盾。但偏偏是自家内弟还与林尽染有了冲突,此刻三皇子也不得不多费些心神要去招揽林尽染。韦太师和崔秉志毕竟都老了,哪能有林尽染的未来光明,三皇子如是想到。
不过是听语气都能听出来些,三皇子对二皇子在此甚是不悦。不过不知该夸二皇子委实是心性坚韧,还是说真将三皇子当做空气,倒也真是不去搭理接话,只顾着继续小口的吃着糕点。
见此状,老三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跟林尽染说道,“染之觉得如何?”
林尽染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老二看不出个底细,但见老三是个心性算是率直的,便只能稍稍提点他几句,免得他这次得吃个大亏。
“三皇子,可听说过二桃杀三士?”林尽染似是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历史典故。
二皇子闻言,眼神有些闪烁,显得复杂而微妙,嘴角有一丝藏不住的微笑,却又很快压了下去。但三皇子却还是在云里雾里,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林尽染便只能继续说道,“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勇武骄横。齐相晏婴想要除去这三人,便请景公将两个桃子赐予他们,让其论功取桃,结果三人都弃桃自杀。三皇子,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三皇子却还未领会林尽染所说之事,搭腔道,“这三人也太没用了吧,为了颗桃子就自杀。”
林尽染和二皇子对视一眼,皆忍不住仰首大笑,但见三皇子还未能心领神会,便索性直说,“御史大夫和民部侍郎便是这两颗桃子,眼下觊觎的人越多,便越是处在危险之中。陛下此时还迟迟未动补缺之意,便是想让这些觊觎之徒自荐而来,届时朝中大臣自然会慌了阵脚,将对方见不得人之事皆和盘托出。到时候,杀的可不是三士那么简单了,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三皇子听到林尽染这么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父皇的用意。”
林尽染此刻是真不该怎么说这三皇子了,人倒是率直,该会怼人也怼,阴阳怪气也是有一手,只不过这种性子身在皇家还是会吃亏些,倒是那个二皇子应该是个聪明能隐忍的,全程也只是与三皇子拌了几句嘴,也未曾说过其他的。
“所以,三皇子所说的对染之来说并不是什么诱人的条件,三皇子可还有其他可交换的?”林尽染挑了挑眉,朝着三皇子问道,对于皇子的请求,尤其是这般率直的皇子,明确地告诉他你所说的条件对我没用,交易终止,也总比费神想些推诿的话来得直接。
见三皇子用折扇轻轻敲打着石桌,缄默不语,林尽染便将手中的名录晃了晃,“既然三皇子没有了,那染之可就将这名录撕了?正好我也没打开看过,二皇子可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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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撕吧。”三皇子有些可惜地晃了晃折扇,脸却撇到一旁不忍再看,毕竟这些个学子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筛选出来的,眼下便只能暂时舍弃,等日后真有些成就了再行招揽。
闻言,林尽染便将这一纸名录撕个粉碎,缓缓走到亭外任凭秋风将其吹散。
二皇子骤然拍桌而起,大声喊道,“不好!今早竟是忘了给吾那刚买来的突厥马儿投食,三弟和林郎中慢聊,吾先走一步。”说着便带着侍卫下了坡。
“突厥马儿?”林尽染见着二皇子急匆匆的走了,也没来得及问,这突厥马儿怎么···也对,楚国境内将开设贸易区,这会儿说不准已经有突厥马儿卖到太仆寺了,二皇子能搞到一匹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就这老二最能折腾,吾都比他慢了一步。”三皇子也站起身来,不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今日也没了游园的兴致,染之可要一同回去?”
“不了,筹备这科考之事许久也未曾出来透透气,也是难得的机会,三皇子若要先回去的话请自便。”
“如此,吾便失礼了。”三皇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林尽染拱手一拜,“恭送三皇子。”
见两位皇子皆以走远,这才不免长舒一口气,不禁坐到台阶上,忍不住靠在一旁柱子上打起了盹,可才刚刚合上眼还没一会儿,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染之倒是好兴致,到这心亭来打盹。”
林尽染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陡然清醒,一跃而起,回过身来恭敬地呼道,“臣拜见陛下。”
楚帝坐在石凳上,略有些调笑道,“怎的,是时安不够贤惠,竟让染之不想回去?”
“陛下这说的哪里话。”林尽染有些讪讪一笑,应着楚帝的意思便在他的一旁坐下了,“时安自然是天下第二好的女子,只是近几日登门拜访者众多,染之索性避开,也不好得罪人不是?”
楚帝听着林尽染的马屁,只是微微一笑,没去接话。今日楚帝倒是着了一身常服,显然是有意来此,但却是低调出行,便见他开口似是无意问道,“朕的这两个孩子,你更看好哪个?”
“臣不过是科考郎中,只负责近日的科考事宜,其他的臣一概不知。”林尽染拱手拜道,此时不去回应便是最好的回答。
奈何楚帝却未曾放过他,“不过是闲叙家常,你也不必有诸多顾忌。”
“皇家之事,臣怎敢妄论,微臣惶恐。”
“刚刚的二桃杀三士说的如此绘声绘色,朕听了都觉着有趣。”楚帝这会儿不露声色的点了一手。
林尽染这时候却反应过来,匆忙下跪拜道,“陛下的心思,微臣哪敢揣测。”
“承炜不就没明白染之的意思嘛,也难为你给他补上一课。”这话虽说是听着不咸不淡,但楚帝的语气已是稍稍沉了些。
楚帝这会儿确实在点林尽染,朝局纷乱,世家大族纵横,里面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楚帝也确实用了“二桃杀三士”之策准备清理一些世家。但如今林尽染却将这点出来,试问二皇子三皇子门下的官吏会如何做?这不就说你林尽染既然不是站队,也不愿插手皇家的事,怎么又对两位皇子说了这些?
林尽染此时便打了个哈哈,“陛下深谋远虑,微臣只是有幸窥的一丝天机;陛下高瞻远瞩,微臣可望而不可及;陛下···”
“行了行了!”楚帝却有些怒极反笑地意思,有些嗤笑道,“起来吧!你这张嘴,比孙莲英还能说!”
“唉哟,陛下,奴才可比不得林郎中。”一旁的孙莲英赶忙躬身,尖声回道,“林郎中与两位皇子相交甚好,这也不得陛下您识得沧海遗珠,委以重任,两位皇子得了您的授意才敢与其来往嘛。”
林尽染站起身,听闻孙莲英这话才暗暗放下心来,两位皇子可是得了默许才与林尽染接触,回想起来,自认除了提醒那计策,并没有什么不当之处。
“罢了罢了,你这狗奴才,若不是平日在宫里,真怀疑你被染之给贿赂了,不然怎能替他说话去。”楚帝指了指孙莲英,但见孙公公只是颔首一笑,不多言语。
这孙莲英跟了楚帝二十多年了,算起来也是最了解楚帝脾性的一个人,楚帝之言只是提点林尽染,有些事情不要说透,让二位皇子自行处置。亦算是敲打,刚刚林尽染拒绝三皇子的名录就是已经给楚帝吃了一颗定心丸,想来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参与到党派之争中。
楚帝有些没好气的看着林尽染说道,“若非看你刚刚的表现还算马马虎虎,朕非要重重得惩治你。”
林尽染赶紧打了个马虎眼,说道,“陛下宅心仁厚,定不会为难染之这等小辈。”
“得了得了。”楚帝自然是看出林尽染的敷衍之态,顺着说到,“朕算起来得称上柱国一声皇叔,你算起来是朕的平辈。又哪里来的小辈。”
“微臣不敢。”林尽染终究没敢说出,三皇子可还称李时安为妹妹呢,这一来一回,平辈的可是你们父子二人。
“行了,该说的,朕都说了。”楚帝此刻缓缓站起身,却又有一丝警告的意味说道,“你心中应当有数,莫要辜负你岳丈的期许。”说罢便转身离去。
“微臣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