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韦俨之死
林尽染眉头一蹙,暗暗猜想应当也是为了他爹韦俨之事而来,若是寻常日子也就罢了,偏偏是纳征这种大喜之日,莫不是他要来故意捣乱?
“染之若是不愿见他,信忠便将他劝走吧,本就是大喜之日,勿要被这些闲杂人等坏了心情。”李代远见林尽染皱着眉头,以为他不愿意见韦晟,便对赵伯吩咐道。
林尽染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也无妨,赵伯便将他带进来吧。他不过是来要个说法,想必也不会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
李代远闻言,便挥了挥手示意赵伯去将韦晟给带进来吧。
韦晟也是头一回进大将军府,府门前还想着进来如何嚣张,如何将这林尽染痛骂一番,说辞都已经想好了,准备进门就开骂。但未曾想到,今日虽说是纳征的喜日,将军府中的下人也都洋溢着喜悦之色,但府中原本庄重肃穆的氛围却还是压得自己有些骂不出话来。
跟着赵伯进了正厅,韦晟见着一脸严肃的李代远,慌忙的拱手作揖道,“韦,韦晟拜见大将军。”
连话都说的有些磕巴,低着头都未曾敢看李代远一眼。
只见李代远冷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你二人且聊着吧,老夫去看看答礼准备的如何了。”
说完李代远便拂袖而去,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待见这位御史大夫之子。
韦晟头上微微冒着些许冷汗,仅是站在李代远面前,便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了,这个林尽染可真有些本事,能娶走这种猛虎的女儿,你是当真不怕吗?
林尽染见韦晟一直拱手拜着,到现在还未曾敢抬头,便问道,“韦公子,你要一直拜到何时?我岳丈已经去后院了。”
“啊?”韦晟正想着呢,便被林尽染开口打断了思绪,但仍还有些惶惶不安的说道,“李老将军真走了?”但手中还一直拱手拜着呢,头也不敢抬一下。
“真走了!”
这会儿韦晟偷摸抬头看了一眼,发觉眼前就只剩下林尽染时,才堪堪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但这显得有些怂,便找了个借口道,“对于李老将军,我们小辈都是要恭敬些的。”
“你有何事?”
“你···我自然是有事的。”韦晟原本见了李代远走了,便向气焰嚣张的怒骂林尽染,但又想到这是在大将军府,于是还是把脾气收敛,好声说道,“我爹被押入大理寺了,也已有些时日了。陛下又不准人探望,又不说我爹究竟犯了何罪,既是你将我爹告上御前,我自然只能来问你了。”
“原来是这事。”林尽染假装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将韦大人告上御前不假,我交给陛下一册账本也不假,可陛下未曾下旨,遣人审理你爹的案子。那此事你不得去寻陛下问个清楚才对吗,找我作甚?”
“你!”韦晟有些怒意,但为了自己的爹又只能强压不快,说道,“那定然是陛下在着人调查你所呈的账本是真是假。你且去陛下跟前说,这账本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将它要回去,让陛下放了我爹,我今日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韦晟的话倒是有些威胁的意味,终究还是个大少爷,没受过什么苦,说话都如此天真,林尽染有些玩味地说道,“韦公子这话说的这话倒是轻巧,这可是欺君之罪,我怎么敢犯如此死罪。”
“你可要知道,这里是在长安。我祖父乃是当朝太师,陛下也得给我韦家几分薄面。你若是还想在长安城中好好混下去,便照我说的做。”
林尽染不禁一笑,戏谑地问道,“韦公子今年贵庚?”
“二十有七,怎么了?这与此事有何干系?”韦晟横了一眼林尽染,有些不屑地说道。
“都快而立之年了,怎说话还是如此孩子气!”林尽染已经忍不住要嘲讽,“若你要比自家长辈,你有个当朝太师的祖父,我又何尝没有一个上柱国的岳丈?陛下要给你韦家面子,就不用给我岳丈面子了?既然你祖父面子大,便让他去找陛下放了你爹便是,又何苦来找我?”
“你!”韦晟此时的脸色是红了又黑,竟是被说的半天都放不出一个屁。
“梅园想必也是你瞒着你爹收的礼吧,还得是你爹给你来擦屁···呸,今天是大喜之日,还是你爹给你收拾的烂摊子。”林尽染赶紧呸了一声,毕竟是大喜之日也不能说些脏话,猜测韦俨即使是再如何大意,也不能将受贿这事做的如此显而易见。账本之事虽然调查的顺利,也是说明此事有些显眼了,才能被人随时可以捅出来。
“你怎知道?”韦晟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咕溜溜的转来转去,“你莫要想套我的话。陷害我爹不成,还想要把我也拉下水。”
“韦公子,说句不中听的。”林尽染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你若是聪明点,你爹也不至于为了帮你而去受贿。你爹如何收受贿赂的,我不得而知,但是每月偿还积善寺的金子确实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至于陛下还未处理你爹,那也是给你韦家留着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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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有些感慨,明明是个书香门第,祖父高居太师之位,父亲又是御史大夫,偏偏传到这一代,脑子却不够用倒也罢了,还整天被人算计着,招惹些麻烦让人给他擦屁股。
韦晟此时面上是更挂不住了,低声说道,“我是被那薛骞那个畜生骗了,说是送我的宅子,还能不让我爹难做,便诓我签下那质举的文书,说好了一直便是他还债,哪曾想有这么多心眼,最后竟是爹来还的。”
林尽染也听着韦晟在嘀咕,听这意思,韦晟之前都还一直是认为薛骞在还着那个钱,实际薛骞早就将这些东西拿到韦俨面前,逼着他贪腐。若是薛骞仅仅是想借韦俨之手,将聆音阁做大便也就罢了,倘若还想将长安城中的官员都给腐蚀了,那可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
正想着呢,府内下人匆匆来禀,“姑爷,韦家,韦家来人了。是来找韦公子的。”
“找我?”韦晟拿手指了指自己,“这会儿找我做什么?”
“你先去把人带进来说话吧。”林尽染知晓此时若是韦家派人来找韦晟,若不是叫他回去不让他胡来,那便是可能要出了大事。
“是。”
不过片刻,那韦家的下人匆匆跑来,朝着韦晟拱手一拜,大口喘着气说道,“公···公子,你且快回去吧。老,老爷回家了。”
韦晟一听此言,大喜过望,便斜朝着林尽染得意的一笑,抬了抬下巴,朗声说道,“这便是我韦家的面子。”说罢,便欣喜若狂的赶紧跑回家去。
不过林尽染可不会这么想,若是楚帝如此轻易便放过韦俨,不过就是在殿上斥责几句,罚没些金银便是了,何故拖到今日才放韦俨,这楚帝又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再说韦晟这边,一路跑出大将军府门,便是如同一只猴子一般跳上了自家马车,急匆匆地催着马夫说道,“快快,赶紧回府。”
崇仁坊与崇义坊也不过是间隔了几个坊市,韦晟却是一直兴奋地催着马夫赶紧驾车回家。刚下马车,便听到一阵高呼:“御史韦俨回家咯~”
此时韦府的门口,家中的下人们正在挂着白灯笼,韦晟一见此状,刚下马车便是一个踉跄摔倒靠在车辕上,使劲撑着都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脸上的笑意早就被一脸不可置信所替代。
“御史韦俨回家咯~”
再闻此声,韦晟已听出是自己祖父的声音,赶紧起身晃晃悠悠,连滚带爬的就进了韦府,只见满头白发,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一手执腰,一手举着韦俨的官服,向着幽冥的北方,哑着嗓子,长呼‘御史韦俨回家’。
“祖,祖父!”韦晟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哀声道,“爹,爹殁了?”
太师韦邈韦俨,身子定住了,有些忍不住的颤抖,声音已经哑了,但还是竭力说了句,“殁了。你娘在屋里给你爹殓着,你且先去看看吧。”
韦晟闻言,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正屋,见他娘顾氏正在给韦俨楔齿,且刚刚扶他躺下,顾氏站在一旁大声掩面痛哭,也未曾注意到韦晟已赶回来了。
“爹~”韦晟哭哑着嗓子喊道,“爹啊!”一个大步冲上前便是跪在床边嚎啕大哭,“是晟儿不孝啊~是晟儿害了爹!”
只见顾氏提起裙子便是一脚踹到韦晟身上,指着韦晟便是怒骂道,“平日里便要你少给你爹爹惹祸,你偏不听,这会儿跑到你爹面前哭。也就老爷真是把你宠坏了。”
韦晟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瘫倒在地不肯起身,哭的是撕心裂肺。
韦府的讣告已经通报了林府,林靖澄闻言也是不禁叹了一口气,又将此消息传给了夫人韦氏,韦氏未多说一句便匆匆回了娘家。
此时大将军府内也是才接到消息,林尽染其实并不意外,韦俨的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染之早就知道韦俨会殁了吗?”李代远刚接到讣告时自然也是吃惊的,但见林尽染倒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貌似早已知道此结局一般。
林尽染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染之又不会算命,哪能算得到。不过韦大人的死确实是早晚的事,陛下迟迟不遣人调查韦大人贪腐之事,也应该是在等韦大人主动开口。不过此事牵扯甚广,若是韦大人主动交代了,韦家今后在长安城中的日子怕是难过了。此时选择一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对韦家而言还能留有一条后路。”
李代远也不免有些感慨,从讣告上来看,韦俨是在大理寺的狱中自尽,陛下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和接触,想来也是为了让他能好好想想清楚,却不曾想竟走上了绝路。
“韦俨到死都还想着为韦晟留一条后路,却也不能怪他,毕竟是韦家的独子,若不将全身心思都系于他身上又能如何呢。”李代远虽说久不在长安,但也听闻过韦俨对爱子韦晟的宠溺。常言慈母多败儿,到韦俨这儿倒是‘慈父’了。
“你与时安的婚事将近,且你算起来与韦家也是有点过节,后头吊唁你便不用去了。”李代远淡淡说道,林尽染毕竟是向陛下呈了账本的,李代远也是担心韦家将韦俨的死还要归咎一部分责任到林尽染身上。
林尽染想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深知这段时间自己是不便出现在韦家的面前。
又说韦氏一路催着马夫赶马,不过盏茶便到了韦府,只见自家父亲坐在台阶上,本是苍老的脸庞又添了几道沟壑,韦邈未发一言,见女儿韦氏回来后便指了指后院,韦氏也并未多说一句,匆忙的便往正屋而去。
兄嫂顾氏已是泣不成声,侄儿韦晟已是呆愣的坐在地上,嘴唇都还在微微地颤抖,韦氏几步上前便看到躺着的兄长韦俨,眼中噙着泪水忍住没让其流下来,怒问道,“兄长究竟是怎么殁的!”
见顾氏母子未发一言,韦氏更是高声问道,“说啊,是谁害的兄长!”
韦晟有些回过神,嘶哑着声音说道,“除了林尽染还有谁!若不是他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账本交给陛下,爹爹又怎么会被关进大理寺!爹爹又怎会不堪受辱自尽!”
韦氏抬手便是一个巴掌打向韦晟,“啪”的一声,甚是清脆,有些怒其不争的骂道,“你若是争点气,你爹就不会为你操心那么多!”
又是一巴掌,韦晟脸上多了一个大大的手印,此时韦晟再也忍受不了,翻身而已,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嘶吼道,“对!都怪我!是我不孝,才害的爹爹殁了。姑姑的儿子,明德又好到哪里去吗?他见不得人的事只比我多!”
“你!”韦氏举起手又是想一巴掌打下去,却又顾及到这是兄长的遗子,便将手缓缓放下了,却还是带着些怒气说道,“你既提起明德,姑姑也不得不再说一句,你们两个干的蠢事回头好好跟你祖父还有姑姑我说说,再出了什么岔子,谁都保不住你们两个。”
毕竟是兄长的独苗遗子,倘若是再出什么意外,莫说韦家后继无人,自家父亲气出个好歹来,怕是兄长也不能安安心心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