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促膝谈心
待林尽染一行人已走到街口,马夫便低声提醒了坐在马车里的人,只见一女子掀起帘子,缓步走了下来。正是那揽月阁的元瑶姑娘,只是此时已揭去了脸上的面纱。
见林尽染一行人已走近时,元瑶姑娘便作了万福,轻声说道:“妾身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时李时安才看清这元瑶姑娘的长相,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传言说她是长安第一美人,确实也不为过。妩媚动人,仪态万方,身段也是极好的,尤其是胸前的伟岸。
李时安心中都不禁浮现了一丝危机感,暗想染之若是被如此美貌的女子魅惑,也并非不能相信。
但此时却也不能示弱,李时安亦是摘下了面纱,回了一礼,“想必定是元瑶姑娘了。不知元瑶姑娘来此有何事?”
元瑶同时也在打量着李时安,心中不禁有些苦涩,也难怪林尽染对自己的相貌、身段无动于衷,《清平调》用来评价这等姿色的美人丝毫不为过。稍稍收敛心神,却未曾搭理李时安,转而向林尽染痴怨地说道,“染之所做诗词是极好的,但却未曾留下词作牌名。如此匆匆离去,让妾身又怎能追得上呢,只留的妾身一人独自伤神。”
林尽染见状又不敢多说一句话,怕又是引火烧身,只能在一旁沉默着。
李时安见林尽染未发一言,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染之怎不回元瑶姑娘?怕不是时安在这不方便,碍着你二人了。如此,时安亦会走的。”但话虽说出口了,李时安可未动分毫。
眼见着气氛愈加凝重,林尽染只能打了个哈哈回道,“词称《青玉案·元夕》,元瑶姑娘若是只想听这首词的词牌名,大可遣人过来问便可,无需亲自跑一趟。”
于是又向元瑶介绍道,“这是染之未来的夫人,李时安。他日若有机会,我二人再与姑娘讨教诗词。今日我们皆有些乏了,便先回府歇息了,恕我二人不远送。”
听着林尽染介绍自己是他的未来夫人,后面又有划清界限之意,虽加了些客套话,李时安听着也还算是满意了,在林尽染一旁也是轻轻颔首。
“染之说的可当真?你说的这些,可莫要忘了,若是今日寻我开心,他日便忘了去,可真真的使妾身平白伤心了。”元瑶姑娘听闻,自然要将话牢牢抓住,便赶忙接道,“如此妾身便只能候着了。”
“候着?候着什么?”林尽染也是一头雾水。
“染之可说了,他日有机会便与妾身讨教诗词!妾身可是听得真真的。”元瑶姑娘也不等林尽染反驳,便立刻上了马车。
林尽染此时是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说这个客套话作甚,再说我说的也是我二人,什么时候又成了只自己一人似的。于是苦着脸看向一旁的李时安,李时安这会儿也是真一个白眼甩给了林尽染,素手已经伸到林尽染的腰上,准备拧下去,想想又算了,便低声骂道,“且不在外头与你争辩。回府后,你再与时安好好分说分说。”
元瑶姑娘的马车路过林尽染一行时又停了下来,只见元瑶姑娘掀开侧窗的布帘,貌似体贴地说道,“妾身知染之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平日里若是有什么苦水、酸楚,不方便与尊夫人说的,便来揽月楼寻妾身,元瑶都是时时候着郎君的。”
李时安的素手是握紧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的,什么叫不方便与尊夫人说的就去你那儿!何意?意思是时安不贤惠,不善解人意,霸道呗?李时安现在已经是有些怒气了,便有些顾不得礼仪规矩,也没给林尽染什么好脸色,便撂下一句,“你且去我屋外的亭中等我!”
说罢便气冲冲的进了大将军府。
林尽染此刻心乱如麻,头疼欲裂,怎会摊上这种事。今夜免不得要被李时安说几句,看这样子是被那元瑶姑娘气的不轻。
说起来林尽染也是第二次进李时安的院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时安从屋里出来,看这脸色好了不少,应当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此时已恢复其端庄淑娴的模样,却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态。
李时安屏退了一应侍女,让采苓在院子门口守着,应当也是把风、劝退来人的意思。
李时安率先开了口,直入话题,“染之,时安早间便已说过,我并非狭隘之人。若是那女子人品端庄,家世清白,时安并不会阻止染之纳其为妾。但若还是有今日这般胡搅蛮缠的女子,事后染之可莫怪时安狠心。”
这倒不是来责怪林尽染的,像是来提醒林尽染,李时安已将丑话说在前头。
此言一出,这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父亲既是把时安许配给了染之,今后时安自然也是要一心一意的对染之,时安对染之···”
说话声儿越来越小了,都有些听不见了,但李时安又壮着胆子,羞红着脸坚决说道,“时安对染之也是喜欢的,但是不意味着时安可任人欺负。我是大将军的女儿,父亲行事果断,雷厉风行,时安自然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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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安并非是闺阁弱女,也是个敢爱敢恨之人。
但也不得不说,今夜应该是个坦白局,立规矩的时候。
林尽染当即也是表态,“时安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时安应也当知我的心意。”
李时安轻点了螓首,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素手一直抓着裙子,指节捏的发白,只是接下来如蚊蝇般的声音说道:“还有一事···”
林尽染见李时安还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似是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便替她说道,“时安是还有些话没有说吗?”
李时安微微颔首致意,只见双手捏着裙子有些更加紧张了。
“我俩不久就会成亲,还有何事不能坦白。”林尽染劝慰道。
只见李时安大了点胆子,轻声说道,“你且坐到我身边来。”
“啊?”林尽染有些怔住了,要按往常,李时安必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我说让你坐到我身边来。”李时安低着螓首又重复了一遍,林尽染这回是听清了,一屁股便挪到李时安身边。
李时安轻声说道,“虽说此时府内的细作皆已拔除,但时安还是有些担心隔墙有耳。染之可否答应时安一件事?”
“时安且说,我若能做到,必当竭尽全力。”林尽染赶紧应承下来。
李时安端正了一下姿势,便柔声说道,“染之既是时安未来的夫君,那今日时安便与染之交付了心事。当今陛下对染之定是极为恩宠的,出了正月若是办好了接待突厥使团之事,也定是要对染之委以重任的。年前你与父亲班师回朝时,时安心中甚是不安,若是染之真要从军,做出一番事业,怕是父亲与二哥皆要会有些劫难。”
林尽染细细一品,确实如此,若是自己真能有行军打仗、震慑北境的本事,能代替李老将军和李时安的二哥,那李家怕是离落魄也不远了。
“故而时安当初想让染之前往北境,协助二哥,也只是希望你二人能互相扶持,有所牵绊,而父亲便能待在京中,安享晚年,如此还能暂保我李家上下安危。”
李时安先前便对此有所考虑,便又继续接着说道,“如今父亲求陛下赐婚,将时安许配给染之,时安虽说将来是林家之人,但也不得不为母家做些打算。染之的计谋和武艺,自不必说,否则也恐不能将突厥王子生擒带回长安,但时安仍希望染之未来也莫要从军,一是时安受不得未来夫君在外征战辛劳、受伤,二也是不甘又要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个亲人在旁,三便是私心,若是染之从军后,我母家或有诸多不利,染之可能明白时安的心思?”
林尽染深感李时安的担忧,也不得不说,李时安的心思细腻,于是也是郑重的回道,“染之未尝有从军的打算,时安且宽心。”
李时安舒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又继续说道,“既今日已将事情摊开,时安也不得不多说几句。染之的才学,时安是看在眼中的,也不愿染之就此埋没。但又因母家关系,时安便不能让父亲荐举染之为官,也不能在此时出资给染之买官,染之可能理解?”
林尽染点了点头,接着李时安的话说道,“时安担心李叔若是荐举,或者是出资给我买官,便是让天下人都知晓,我是李家这一派系的人。若是将来我真有什么前程,陛下对李家的忌惮更甚,这也应该是李叔要将时安下嫁给我的原因,是吗?”
“父亲大人如何想的,时安并不清楚,但是若是出资或者荐举染之入仕,我李家确实就在风口浪尖之上。且我李家有祖训,后代不得有擅摄朝纲之人,而时安出嫁,便是命定之事。”李时安缓缓解释道。
确实如此,若是赘婿,将来指不定会借着李家的权势入仕为官,但若是女婿,毕竟是嫁出去的,就是外人了,就算有些风言风语,也不能怎么样。
也没容林尽染多想,李时安便继续说道,“因此,若想顾着李家不能荐举、不得捐纳,那便只有一条路,让全长安城的百姓都知道染之是饱学之士,届时陛下若是赏赐了染之什么官,也落不下什么话柄。时安这才逼着染之在诗会上作诗。若是染之不情愿入仕,时安也不勉强,只是可惜了染之的一身本事。”
说完便长叹一声,甚是惋惜之状。
林尽染未想到李时安竟存了如此多的心思,“也难为时安为李家、为我考虑这么多。”
李时安轻轻摇了摇头,讪讪道,“时安也是突然想到元瑶姑娘的话,这些都是时安强加到染之身上的,先前也未曾与染之通气,问过染之的意愿。今日既有此机会,时安也想听听染之的想法,可莫要回头去找元瑶姑娘倒了苦水、诉了委屈。”
李时安最后还不忘提了一嘴元瑶姑娘,许是从元瑶姑娘身上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林尽染思索了片刻后,深深看了一眼李时安,便坚定的说道,“染之此前便有想过,若是碌碌无为,怕也是配不上时安。既时安有此想法,染之自当会奋发努力。陛下欲打压世族之心已久,李家虽不涉朝政,但难免将来会被波及,染之也定会竭力保李家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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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安捋平了颊边的乱发,淡淡一笑,道,“染之得先护的了自己周全。时安既是要嫁与你,便还是以未来夫君为重。”
两人将心事交换之后,反倒是更加的轻松了。此刻院中起了微风,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采苓?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时安呢?”院子门口响起李老将军的声音。李老将军在院子门口见采苓有些异样,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望风?
“好生奇怪,染之竟也不在房中!”
听闻李老将军的声音,林尽染和李时安连忙站起身来,两人有些不知所措,林尽染小声问道,“时安,我在这儿是不是不合礼数?李叔该不会拿刀砍死我吧?”
李时安额头都微微冒了些细汗,有些着急地回道,“你···”
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可能打了些,连忙低声道,“你还有心思说笑。这当然不合礼数,谁料父亲大人会回来的这么早,我也没觉得跟你说了多久的话。”
林尽染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李时安的房间,轻声说道,“要不我躲你房间去?”
李时安一听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连忙用手拧了一下林尽染腰间的肉,“胡说什么呢···”
还未等李时安说完,“啊哦!”林尽染吃痛下忍不住叫了一声。
“老夫好像听到染之的声音了。”
原本外头的采苓跟李代远已经好说歹说,说是小姐已经要准备睡下了,自己不过是在外头听见动静,便出来瞧瞧,未曾想林尽染竟出了声儿。
采苓耷拉着脑袋,摊着双手,有些无可奈何。只能放着李老将军进了院子。
只见林尽染正捂着腰,李时安有些关心的俯身关切着。
这种场景落在李代远眼里,可是有些说不清了,虽说是已经将李时安许配给了林尽染,倒还没有大方到让林尽染能随意出入李时安的院子。
李代远健步走到亭中,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问道,“染之在时安的院子中做什么?”
“赏月!”
“谈婚事!”
两人都突然站直了身子,不约而同的回道。但是答案有些不同,是让场面愈加的尴尬了。
“赏月?谈婚事?”李代远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这月亮在时安院中和染之你自己院中看起来,有何不同?”
又转而盯着李时安问道,“时安不是让父亲与染之商量婚事怎么操办吗?又何时打算自己与染之商量了?”
李代远真是被这俩孩子给气着了,见俩人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手指头不停地在俩人之间来回指,竟没料到自己也半晌都憋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叹了一口气,道,“哎,真是被你俩…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时安你可知要背什么样的名声?染之也是,便是如此着急吗?明日!你俩就把婚期给老夫定了!如此着急便去染之的府上,你们再好好赏月,可别碍我的眼。”
说着李代远便拂袖而去,走着走着还回头指了指二人,“你们呐!”
李时安和林尽染见李老将军如此模样,却终究也没有重责,忍不住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