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说错话了,小少爷是吉人自有天相。”
明镜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阿诚淡淡一笑,把纸盒子递给明台。
明台看盒子里全是自己当日被76号逮捕时随身携带的东西,有打火机、香烟、领
带夹、戒指,还有,那块王天风送自己的瑞士表。
明台略微低下头去,问:“大哥最近好吗?”
明镜道:“他有什么好不好的。”
阿诚道:“大哥其实心里挺挂念你的身体,但是,他不方便到这里来。他叫我给你
带话,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才有将来的事业。还有,大哥说,你‘遗’……”他
把“物”字给吞了回去。“……你盒子里的那块手表,说,让你终生戴着,切勿遗失。”
明台心中大震。
他知道了,乱坟岗前,他杀死的依旧是自己的战友兼“恩师”。他们都是“死间”计
划中的一枚棋子。
明台眼睛盯着阿诚,阿诚看到明台在压抑怒火。
几人闲聊一阵后,明镜见明台头发有些脏,便提出要给他洗头,程锦云陪着明镜
走进厨房去烧水。
待两人走出房门,明台脸色立即变了,他凶猛地一下将阿诚推到墙脚。阿诚一个
没防备,险些没站稳。
“为什么?”
“明台,你别激动。”
“我的兄弟全都没了!整组人都死了!除了我……除了我,独活,我要知道为什
么!”
“明台,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啊,全死了!”明台怒吼着,眼泪落了下来。
“整个事件,是‘毒蛇’和‘毒蜂’联合策划并执行的,明台,是王天风不守规矩,他
做的决绝,没有退路了……我们没办法,眼睁睁地救不了……”
“我为什么还活着?啊?我宁愿死的是我!‘毒蛇’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我死去的
弟兄一个交代!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过,大哥所忍受的内心折磨比你不知道痛苦多少倍。明台,
你是棋子,我承认,你是死棋!你要知道,大哥选择你做‘死棋’的时候,是下了多大
的决心。”
“‘死棋’?死棋都能走活,我的兄弟,我的半条命,为什么会死啊,你告诉我,真
相!”
阿诚吼道:“真相就是第二战区大捷!”
明台呆了。
“明台,你别这样。”
明台彻底懂了。
“明台……”
明台的手渐渐松开,他用手捂着脸,难过地哭了。
阿诚也很难过:“明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结婚照”,递给明台。明台泪眼朦
胧地接过照片,看见于曼丽和自己灿烂的笑容,明台的手抚摸着于曼丽的面颊,眼泪
全落在照片上。
明台终于失控了,他失声痛哭。
明镜和程锦云听到了明台的哭声,两人不禁都心头一紧,赶紧放下水壶跑出了厨
房。明镜一进来,看到痛哭的明台,心疼地叫道:“明台。”
明台没有应声,只顾哭着。
阿诚看看明镜和跟进来的程锦云,缓缓道:“没事,明台睹物思人……”
明镜向明台走过去:“小弟。”
明台手里攥着照片,忍着泪。
明镜把明台揽到怀里。
阿诚给程锦云使了个眼色,二人退了出去,带上门。
“小弟,你要是难过,你想哭就在姐姐怀里哭个够。”明镜抚慰着。
明台双手捧着照片,送到明镜眼前:“大姐,她叫于曼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
一直以来,就很想见见我的家人,我也跟她说过,我会介绍我姐姐跟她认识……一直
没有合适的机会。”说着,泪水如注,转对照片上的于曼丽说:“曼丽,跟我大姐打个
招呼,问我大姐好。”
明镜看着“结婚照”,猜出一点点:“小弟……”
“我在完成她的心愿。”
明镜接过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于曼丽的面容虽然已经被明台的眼泪湿透,
但依旧可以看出那娇嫩模样,美丽大方。
厨房里,程锦云从阿诚手上接过温水瓶,程锦云道:“我来就好了。”
阿诚笑笑,没有推辞。“明台心地善良,为人耿直,就是多少有点任性,偶尔也会
发发少爷脾气,以后,他有什么不是,总要你多担待。”
程锦云明白,这好似一个哥哥对即将远行的弟弟妹妹的嘱咐。
“明台在76号受过酷刑,身体上可能需要一段很长的恢复期,天气寒冷的时候,伤
痛就会发作,烦你多留意,多照顾。”
程锦云点点头:“我知道了。”
“祝福你们,一路顺风。”
程锦云莞尔一笑:“谢谢你,阿诚哥。”
明台的情绪渐渐平复。
“姐姐还是想让你出国去读书,黎叔那里,姐姐去跟他解释。我实在是怕……怕以
后再也见不到你,小弟。”明镜语重心长道。
明台安静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已经为了国家出生入死、奋勇杀敌了。我们明家三个
孩子,总要留一个下来……”
“大姐。”明台抽噎地叫道。
“嗯?”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的。大姐,我整组的人都为了抗战牺牲了,我一个人活
了下来。大姐,我必须去延安,我必须要战斗到底!等抗战胜利的那一天,我会回
来,守着家业,陪着大姐和大哥,好好生活。”
明镜听懂了他的心思,知道他心意已决。她伸出手抚摸明台的面颊,伤心的泪水
落下。
“大姐。”
“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我也知道,我劝不住你们,我就是傻得想留住你,明知
是不能,却不肯死心。姐姐明白你的心,姐姐是舍不得……”说着,明镜的眼眶中又泛
出泪花,潮热的温度灼烧着她的心,生疼。
明台看着姐姐,把头埋在明镜怀里。
程锦云和阿诚提着热水进来,明镜把带来的柠檬洗发膏打开,她是有备而来。一
想着分别在即,就心酸欲碎。“这一秒在我的跟前乖乖的坐着,我哼一声,你就能答
应。下一秒就不知道在哪个战壕里厮杀了。我就算大哭大叫,你也是听不见了。”明镜
叹道。
明台不敢回话,想着这一去路远山遥,要想回家真是做梦了,极其温驯地低着
头,让明镜给他洗头。
“明台小时候最怕洗头,每一次桂姨把热腾腾的水一端上来,他便觉不妙。”明镜
一边洗,一边跟程锦云说着话,“他手里无论拿着任何好玩具,都会马上丢掉,两只小
脚急急风地往前跑,被我一把捉住,拎小鸡一样拎到热水盆前,他就会‘哇哇’的哭着
跟我抗议。”明镜一边叙述,一边眼角泪光盈盈。
明镜手上全是洗发膏的泡沫,程锦云在一旁帮忙冲水。
“他每次受了教训,都会跟我保证,要做一个乖孩子,不淘气。可是,一脱离了我
的视线,他就像野马一样撒了欢地乱跑乱蹦。楼梯上总能听到他‘咕咚、咕咚’滚下去
的声音。摔疼了,他也不哭。”
明镜用梳子替明台梳理着头发。
“桂姨时常问他,你怕姐姐吗?他说,怕。桂姨说,姐姐打你吗?他用小手扯着自
己的头发,说,她洗我头。”明镜说到此处,竟破涕为笑。
“大姐疼他,是他的造化。”程锦云附和道。
“是啊,我就是太疼他了。”明镜想着想着,气又上来了,用牙梳狠狠地敲了一下
明台的头,明台叫着“疼”。
明镜嗔道:“有汪曼春敲你敲得疼吗?”
明台不说话。
明镜的性子是一贯如此,时常反复。
已近黄昏,阿诚看看手表,晚上6点,心中有些着急,硬着头皮催促道:“大姐,
时间不早了,咱们出来有3个多小时了,该回家了。”明镜懒懒地答应一声,“回去晚
了,怕路上要戒严。”
“大姐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明台也劝说道。
明镜握着明台的手,说:“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了延安,有了新的人生,你要
好好珍惜锦云,好好地生活。记住了,别担心大哥大姐,好好顾着自己。我总会想法
子过了这一关。”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明台点头,不敢看明镜。
“你心里有家,惦着我们,我们就已经很满足了,你知道,我舍不得!”明镜忍着
泪,看得明台心里难过。
“不要送了,你要一送,姐姐就没法走了。”明镜站起身,含着泪硬了心肠走了。
阿诚示意程锦云安慰明台,随后,跟着明镜走出了房间。
明台呆呆地站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向屋顶跑去。
跑到屋顶上,明台看到明镜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抹着眼泪,阿诚紧随其后而去,
他们都没有再回头。明台很想再叫一声大姐,却始终没有喊出口。
明台的心境凄凉,忽然感觉失去了什么,心里揪痛得厉害。
“有你的地方,我就会觉得安心。这就是亲情。”黎叔不知何时回来的,静静地站
在他的身后道。
明台对黎叔,忽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