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于曼丽脱口而出:“敲响丧钟。”
话音刚落,只听挂在明台办公室的挂钟突然响起,时钟正式敲响到午夜12点。
明台检查好枪械,安装完弹夹,严肃道:“出发。”
三人走出办公室,走出面粉厂,向着目标前进。
深夜,阿诚端了一杯咖啡走进办公室,放到茶几上,对明楼问道:“我能坐吗?”
明楼点点头。
阿诚坐在沙发上。
明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
阿诚没说话。
明楼继续道:“我们会有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要度过。”
阿诚问道:“您撑得住吗?”
明楼看着他,道:“你以前总问我,为什么?现在,你不再问为什么了,证明你已
经成长,撑得住一片天了。军人是什么?军人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魂魄,军人的
脊梁是钢铁铸就的,压不垮!砸不碎!我撑得住!直到最后一口气!”
“我也撑得住!希望大姐也能撑住!”
突然,一直端在明楼手上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这个时刻,摔碎杯子
预示着不会是一个好兆头。两个人看着地面上零碎的咖啡杯和洒了一地的咖啡渍,都
默然无语。
阿诚清扫完地上的残瓦碎片,明楼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已过十二点,“好安
静。”明楼叹道。
“大哥,休息吧。”阿诚劝道。
“怎么样才能够看到墙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穿过这面墙。”明楼莫
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明楼不言,阿诚不语,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呆着,望着挂钟上的时间一分一秒,
一针一针地走着。
这个夜晚,又将是无眠之夜。
郭骑云穿过僻静的小弄堂,一个黑影从对面的电车厂沿着电轨车走了过来。看清
来人,郭骑云立刻歉疚地说道:“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前面戒严了。”
“东西呢?”黑影问。
郭骑云把藏在身上的胶卷递了上去。
“好,做得好。”
话音刚落,随即就是一声枪响。郭骑云前胸中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吃惊
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胸口溢出,瞪视着面前的黑影,倒在了地上。
瞬间,电车厂的照明大灯被打亮,照亮整个电车厂。只见,王天风拿着枪站在郭
骑云的尸体旁,一动不动。
汪曼春一身皮衣打扮,戴着皮质手套,足蹬一双高筒军靴,腰间别着枪,斜倚着
一辆电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幅“出卖与被出卖”的画面,说道:“你没必要杀了他。”
“我没办法面对他!”王天风道。
地面上,血泊中的郭骑云眼睛一直睁着,似是要把王天风和汪曼春的勾当看尽眼
底,牢牢记住。
川沙古城墙外,一股暴烈的江风席卷着泥沙刮过江崖峭壁,旋风般穿梭在古城墙
上。川沙是长江黄金水道的门户,上海的东南屏障,只要越过这道古城墙,飞跃封锁
线,过了江防,就是直达第二战区与新四军防区的通途大道。
明台和于曼丽穿着夜行衣掠过“魁星阁”攀上城墙的飞檐,江风瑟瑟,明台感到阵
阵寒意透骨,于曼丽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整个城墙上下一片漆黑。明台回头看了一
眼于曼丽,问道:“你怎么样?”
“我准备好了。”于曼丽紧了紧拴在腰上的绳索。
“B区行动组会替我们清除障碍,一会信号灯出现,你就可以走了。”明台边帮于曼
丽拴着绳索边说。
“好。”于曼丽撸了撸头发,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继而扬起头,笑
说道:“恭喜你。”
明台一愣,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怀愧意。
“你不用为我担心。”于曼丽轻声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贪
心。”说完,于曼丽迎着风又苦笑道:“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忐忑呢?
其实,我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忐忑不安。”
明台内心感动,偏偏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笑笑。那笑容亲切,像一池春水暖洋
洋地化开来,有如亡羊补牢。却不知,淡淡的春水令黑暗也淡出了视线,只留下美
好。于曼丽突然呼吸局促,深情地望着明台的眼睛,说:“抱抱我。”
明台一时没反应,怔住。
“抱抱我。”于曼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艰险莫测,还不知道……”言下
之意,不知还能相见否?战时的危况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还在一条战壕里厮杀,下
一秒就成了鸿沟里的无名尸。
明台站在飞檐下,浑身略僵,也深吸了一口气,很大方地展开了怀抱。于曼丽把
腰间的绳扣顺到身后,双足轻轻一踩岩石,双手送上,投到明台的怀里。
耳鬓厮磨。
一股女人香袭上明台心头。
“我真的是很爱你。”于曼丽道,“我无法控制,也许,只有等我闭了这双眼……”
“你别乌鸦嘴。”明台断喝住。
“我心里慌得厉害,最近老是做噩梦。”
于曼丽越是这样说,明台心里不详的预感越重。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表现出
丝毫的忧虑,只能稳如磐石般露出坚毅的目光,借此安定军心。
“别怕!”明台抱着于曼丽,轻声细语道,“曼丽。别怕!”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就看不见你了。”
“我们是生死搭档。”明台不再往下说了。他紧紧抱了抱于曼丽,仿似是在暗示
她,自己和她始终是生死线上的战友。
一束灯光在海崖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是B区行动组发出的安全信号。
“信号灯亮了。”明台叮嘱道,“此份文件关系到第二战区数百万将士的生死,威力
极大,文件的护送过程中,若有不慎陷落敌手,必须及时销毁,做到人在情报在,人
不在情报毁。总之一句话,生死是小,情报重大。”
“明白,我要走了。”于曼丽收敛起愁心,干净利落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手枪、
绳索,然后对明台微微一笑。明台回以微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坚韧和力量。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明台说。
“是,组长。”于曼丽手指并拢,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身轻如燕地从檐下飞去。
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地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大惊失色,大叫一
声:“是陷阱!快跑!”
明台心弦扯紧,倏地猛拉绳子。
汪曼春一身皮衣,军靴,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足下江涛拍岸,身边鹰犬环列。她
双手托枪,瞄准,一枪打穿于曼丽系在腰间的绳索,绳子一下松垮下来,于曼丽在空
中失去重心,紧接着又是一枪,绳子登时断了。
明台大叫一声:“曼丽!”
于曼丽仰着头,来不及跟明台说最后一句话,便跌落下去。她张着嘴,睁着一双
凄厉的眼睛,像风一样扑向碎石沙滩,头骨破裂,血喷如骤雨,海滩上一大滩污血淋
漓。
明台俯视着睡在血污中的于曼丽,嘶声叫着她的名字。
“守住尸体。”汪曼春的脚踩上于曼丽的头,下达新的命令,“包围古城墙,活
捉‘毒蝎’。”
霎时,手电筒一片狂闪,军犬狂吠,特务们纷纷奔袭而上。明台在黑暗中,拼尽
全力射击、狂奔,在一片枪火中,飞跃古城墙,成功脱逃。
阿诚神情凝重地走进明楼办公室,看到他的表情明楼顿时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
的慌乱。阿诚附耳说道:“‘毒蜂’不守规矩,郭骑云、于曼丽殉国了。”
明楼脸色陡变,顿时双眼一黑,耳边不断响起王天风的话:“你不是骂我是疯子
吗?我这次疯给你好好看看……”
“混蛋!”明楼恍然明白,青筋暴现,“他不守信用!”话一出口,一时间没有站
稳,阿诚即刻上前扶住他。
“千万别以为你赢了。”脑海中,王天风对明台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久久不散。
“怎么办?疯子下手狠毒,完全偏离轨道,接下来,接下来会怎么样?”此时的明
楼缺失了往日的冷静,不停地问着。
“大哥!你,要不要去一趟76号?”
明楼看看阿诚,稳住身形,慢慢坐下来。
“大哥?”
明楼有气无力道:“现在只能等了。”
阿诚急道:“等?”
明楼渐渐冷静下来,渐渐冷却:“等一个结果。”
“大哥……”
“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补救两条性命。我所想到的一切补救措施,都被‘毒蜂’一
枪打碎了。他们粉身碎骨,我却只能近距离袖手旁观。”
“郭骑云真的是王天风的侄儿吗?”
“是。”明楼低下头,“不仅是他远房侄儿,也是我们的同志。”
阿诚震惊。
“他是南方局派遣到军统的一颗钉子,一颗烂在了朽木里的钉子。”
“我们下一步?”
“没有下一步了,就算有最后一步,怎么走也不取决于我们了。‘毒蜂’赶尽杀绝,
他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