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在学校里,也时常有人欺负他,他孤身在外,受了多少闲
气,他也是报喜不报忧。”
此话一出,明镜心底转圜了不少。
“外面风声鹤唳,还有人骂他是胆小鬼,不敢上前线,躲在大学里贪生,骂他是亡
国奴。他气得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还背着不让人知道他的苦。”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怕姐姐生气,说他不上进,甘心下流。大姐你昨儿到今儿都没理他,他现在懊
悔得要死,说大姐不疼他了。下午又发烧,烧得糊里糊涂的,梦里叫大姐原谅他。我
请苏医生来看过了。说是夜里凉了胃,受了风寒,加上腿上的伤,肺里的火,心有忧
惧,一起发作,所以病来得猛了点,需要静养几日。苏医生还说……”明楼一转眼,明
镜早没影了,幽幽地说了一句,“暴风雨就要来了,关紧门窗,注意保暖。”
深夜,明台烧得难受。
明镜坐在床边,叫桂姨从明台身子里抽出温度计来一看,三十九度,心里一
急:“还这么高,不是打了针了吗?”
“大小姐别急,苏医生说要等一两个小时,出了汗就能退烧了。”
明镜看明台烧得双颊绯红,甚是心疼。
明台伸出滚烫的手拉住明镜的手,一时万种委屈涌上心头:“大姐,都是我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荒唐了,大姐别不理我。”
明镜心里一酸,尽力克制着,说道:“你好好养病,姐姐疼你还来不及,不准低三
下四地跟我讲话!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错就改。姐姐将来还指望着你呢。”
明台点点头。
“姐姐看看你的伤,严重不严重?”
明台摇头:“我没事。”
明镜揭开被褥来看看,心疼道:“阿诚下手太没轻重了!”可又碍着桂姨,不好再
说。
桂姨脸也红了,低了头。
明镜一摸明台的被褥,潮湿一片。明镜对桂姨吩咐道:“他这烧大约有半日了,被
褥都潮了,叫阿香拿床新的棉被,这床上的都拿去洗洗。还有煮点碎肉粥给他喝,把
大的格子间腾出来,把明台的床搬过去,我和你都辛苦点,夜里方便照顾明台。”
“好的,大小姐,你放心好了。”
“姐,我要喝汤。”明台虚弱道。
“好的,好的,我马上叫桂姨给你煲汤。”
不一会儿,一家人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
明楼和阿诚站在走廊上,明楼看着格子间里灯火温暖,说:“这小家伙看似一池清
水,波平纹静,其实,水深不可测。”
“我倒觉得明台骨子里就不想长大,喜欢做白日梦。”
明楼淡淡一笑:“他才不做梦呢,心里比谁都清醒。他在外面辣手神枪,独断专
横,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在家里最小堪怜,让人不具防备之心。昨日
还孤灯冷茶,今日就热炉暖汤。他啊,能用几句话拖你入瓮。”明楼话里,大有险些又
被这“小鬼”骗了之意,“所谓伪装者,伪装到最后,自己也分不清哪一处是真情,哪一
处是假意了。你以为他跟着王天风只学杀人放火吗?他也学幼稚,惯会借力打力。”
阿诚笑起来:“再怎么样,大哥也是占了上风。”
明楼心底虽想的是天下只有我算人,几时轮到他算我。口里却说:“是他甘拜了下
风,你当他是善男信女?”
明楼和阿诚走进书房,阿诚带上门。
明楼问:“桂姨找你谈了吗?”
“谈了。”阿诚道,“你昨天的指桑骂槐非常有效,她觉得该出击了,我们谈了很
久,主要是听她忏悔。”
“真实吗?”
“真实。”
“真实的谎言最能令人入瓮。”
“其实,坦白也不过是她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
“听起来,进展不错。”
“她希望我叫她妈妈。”
“她告诉你的?”
“听话听音。”
“她会失望吗?”
“或许,不会。”
“之后还会谈?”
“我想是的。”
“过两天安排一次跟76号高层的工作餐。”
“梁仲春?”
明楼一字一顿:“汪曼春!”
装修前卫的茶餐厅,客人不多,有些下午时光的娴静。明楼替汪曼春斟茶,汪曼
春一身淑女装扮,似乎花了很多功夫在改变形象。但是,她并没有从明楼眼神里看到
欣喜,明楼脸上有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甚至有迟疑的目光。
“我们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你不介意听到,我每天都在想你这句话吧。”
明楼笑笑:“不介意,于今强敌环伺,有一个替我着想的亲密战友时刻帮衬,再好
不过了。”
汪曼春会意一笑,而后问道:“在忙什么?”
“明台被港大开除了,家姐冲我发邪火,这不忙着替明台办转学,学还没转成,我
还得继续想办法。”
“你家的明少也的确该管教管教了。”
“你别提他,提起来我就头疼。外面的工作就够我累的了,家里还有一大堆乱七八
糟的糟心事。”
“师哥,你别太担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的,当然。”
服务生走过来,有序地上着菜。
明楼举杯:“敬你。”
汪曼春举杯致谢。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我送了一家面粉厂给明台。”明楼突然开口,将话锋一转。他凭空甩了这样一句
话出来,倒让汪曼春一愣。
明楼继续用餐,似乎没有察觉到汪曼春脸上的惊讶和赞赏。
“一直以来,人都说你们明家规矩重,待庶子严苛,明家产业都在师哥的名下,明
台是一个表面光鲜的白丁,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师哥的心肠远比你家明董事长好上
一万倍。”
“明家的产业是家父一生的心血,家姐待明台严苛,原也因为不想让明家事业落入
外人之手。明台虽是家姐一手带大,终究不是明家的骨血。我这次送他一家面粉厂,
就是想让他以后能自食其力,在上海有安身立命之所,也堵住了外人悠悠之口。”
“我明白。”
“曼春,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我知道,我不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
有能力去建设新政府的新秩序,管理家族事业,却没有能力去解决家族间的仇恨,没
有能力去改变我和你的命运。如果,我可以弥补……过去曾经有过的一段美好感情,
我相信我会不遗余力地去争取。”
“我相信。”
明楼刻意轻描淡写道:“76号的掌门人更迭即将到来。”
汪曼春猛地抬头:“我有希望吗?”
明楼低头用餐也不看她:“特高课更愿意选梁先生,除非,你在短时期内建立奇
功。”
“比如呢?”
明楼抬头凝视着汪曼春:“破获上海地下党,或者是消灭重庆政府的间谍站。”
“你会帮我吗?”
“当然,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帮你上位。”
汪曼春充满对明楼的感激:“师哥,有时候,我真的不清楚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你真心实意地待我。”
明楼突然放低声音,表情神秘:“上次刺客刺杀我,误杀了南云课长一事,我听说
好像跟‘孤狼’误传情报有关。”
汪曼春听到“孤狼”二字,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一怔,活像一个作弊的学生被老
师当场逮到一样。
“这个‘孤狼’……”他左右看看,“从东北战场来,就在我的身边,南云造子在我身
边安置了阿诚这个定时炸弹还不算,变了法地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结果呢?我之
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顾虑着新政府的建设和汪主席的救国大业。还有,据传特高课
掌握了一条绝密消息,‘毒蜂’已经杀回上海,特高课有人跟梁仲春关系密切,很可能
把这条线索卖给姓梁的。”
汪曼春点点头,表示同意明楼的分析。
“‘毒蜂’近期可能会有所行动,抓住‘毒蜂’,就能破获军统上海站。你知道,梁仲
春私下和军统做物资交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苦于没有证据指证,如果‘毒蜂’肯开
口,所有被隐藏的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如果我抓住‘毒蜂’,他会开口吗?”
“一个能跟76号做毒品交易的人,你认为他会视死如归吗?”
汪曼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看着汪曼春的笑容,明楼得意道:“这下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
汪曼春浅笑点头,踏实了。
特务把一封密写文件交到汪曼春的手上,汪曼春挥手示意特务离开后用裁纸刀打
开信。一张白纸,在药水的作用下慢慢显出字迹:“速调查明楼名下的面粉厂。孤
狼。”
汪曼春把密写信撕得粉碎,直接扔在废纸篓里:“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南云造子
死了,你就不再是‘孤狼’,而是一只丧家犬。”
明台一身学生装扮,坐在门廊边擦着皮鞋,两三双皮鞋被他擦得雪亮。阿诚从里
面出来,正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