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说着,就
蹲下来给他系上鞋带。
他认真地低头看着哥哥给自己系鞋带,这时一名摄影记者上前拍下了照片,第二
天,标题为“开学第一天”的文章被登在了报纸上。
明台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他又点燃一支,心里暗说道:“大哥真的是汉奸吗?”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却,他回想着和明楼之间相处的情景,暗忖着:“大哥要真是汉
奸,大姐会置之不理吗?大姐是什么心气?”他反复地想着,尽力地回忆着,突然想起
明镜在明楼面前提到过“樱花号”,猛地回转心神,目光如炬,“我没听错,是‘樱花
号’。”
明台又想起明楼的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是啊,这年头,做个正常人不容易。”
“做个正常人?”明台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大哥会是重庆政府的吗?”
“上峰指示,星期三下午两点,梧桐路设伏,袭击汪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
楼,由你亲自执行任务。”明台努力回忆着于曼丽提到的密报,摇摇头又自问道,“他
不是重庆的。他会是共产党吗?”
他又想到董岩从香港银行走出来的情景,自言自语道:“他开的是姐姐的保险
箱……”
沿着这条思路,他又想起阿诚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大小姐在香港银行开了一个
保险箱,箱子号码231。不过,这个箱子是大小姐替她朋友开的,她的朋友是一个危险
分子,被76号的人给盯上了。”明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是一个危险分子,被76号的
人给盯上了……是一个危险分子,被76号的人给盯上了。”
“阿诚哥又是什么人?仅仅是大哥的私人助理?”明台喃喃反问。
“你知道陈炳吗?”阿诚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阿诚哥……程锦云?”他忽然想到程锦云。
他迫切地想见到程锦云,这一刻,他想核实自己的观点。“诊所?”他想到了苏医
生的诊所,猛地站起身,桌上的烟灰缸里已全是烟头,明台把剩下的半杯冷咖啡倒进
烟灰缸,拿起衣服直奔出咖啡馆。
明楼坐在车里,阿诚开着车,前面有一辆人力车和一个拉车卖核桃的小贩挡了
道,阿诚不停地按着喇叭。
明楼看着小贩车上的核桃,跟阿诚道:“下去买两斤核桃吧。”
阿诚一愣:“啊?”
“给明台补补脑。”
阿诚把车停下,下车去买核桃。
明楼看着车窗外,阿诚跟小贩在讨价还价,有些百无聊赖。几分钟后,阿诚拎着
一大袋核桃上了车,放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你买多少啊?”
“十斤。”
“买那么多。”
“家里那么多人。”
明楼不说话,阿诚开动车子,继续前行着。
“你说……”明楼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把话吞回去了。
阿诚猜出了他的心思:“明台一定很难熬……怕的是他不肯去……”
明楼不吭声。
汽车开往前方,车轮底落叶翻卷。
明台心事重重地站在苏医生诊所的门口,这是一栋德国式的小别墅,街上阳光灿
烂,窗子里闪动着花香鬓影,明台上前摁响门铃。
佣人打开门,看到是明台先询问了几句才放他进去。
明台走进来,先给苏太太点头示意,算是行礼:“苏太太您好。”
苏太太正在和阔太太们打麻将,摸着牌一回眸,欢喜道:“哟,明姑爷来了。”
明台一愣,立即明白过来,有些羞涩,忙说道:“您坐,您坐。您不用招呼我,我
是正好路过,我以为我大姐在。”
“你大姐前些日子来过,好像这两天她工厂里有要紧事,忙去了。”苏太太坐着朝
明台挥挥手。明台聪慧,知道是让自己过去看牌,他还真的站到了苏太太的身边,替
苏太太打出一张牌去。
邻座的太太瞧着明台,问道:“他就是明镜的小弟吧?”
明台规规矩矩地应声说:“是。”
“真是一表人才。我说呢,你那表妹怎么就嫌弃我家二叔呢?原来,有明少在
呢。”
苏太太得意道:“这叫姻缘本是前生定,他们五百年前约好的。”说着转过头,笑
眯眯地对明台道,“你不白来,锦云在楼上看书呢,快去吧。早知道你是投石问路。”
明台脸一红,直起身,礼貌地向苏太太四人点头致意了一下,便转身上了二楼。
二楼从走廊到房间净是一片白色,书房的门虚掩着,明台看见程锦云坐在椅子上
看书,轻轻叩响了门,叫了声“锦云”。
程锦云回眸看到明台,先是一愣,后是一笑:“请进。”
明台走进书房,程锦云放下手里的书,还未开口问他为什么来,明台先开了口:
“我特意来找你。”
明台说完这句,随手将书房反锁上。程锦云见他神态严肃,警觉地走到窗前,看
了看楼下的行人,站在窗前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想让你帮我确定一个人的身份。”明台也站到窗前。
“谁?”
“我大哥明楼。”
“你在怀疑什么?”
“我怀疑他是你们的人。”
程锦云惊诧道:“你大哥,是共产党?”
“不是吗?”
“我直觉上……他应该不是……”程锦云怕打击到明台,又立即转口,“我不知
道。”说完,程锦云走到书柜前,从书柜里拿出两份报纸,上面都是汪伪政府发布的新
金融政策,还有明楼与周佛海的照片。
明台看着她手里的报纸,诧异:“你研究过他?”
程锦云点点头:“对。”
“为什么?”
“知己知彼。”
明台顿时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程锦云这句话等于在暗示自己,明楼根本不可能
是共产党。否则,她也不会煞费苦心地研究。
“刚才,你说直觉。”明台犹抱有一丝希望,“你直觉认为他是什么人?”
程锦云反问:“听真话?”
“真话。”
“他应该是介于重庆和周佛海之间的桥梁,若以黑白来论,你大哥应该是灰色。”
明台终于死了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管我大哥是什么色,肯定不是红色。”
军令如山,如何违抗?明台想到了明镜,也许这个时候,唯一能够帮到自己的就
是深藏不露的大姐。他看着程锦云,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程锦云问。
“你以前曾经用过的皮箱。”
“什么皮箱?哪一个皮箱?”
“玉兰花……”明台低声提示。
“哦,那箱子很精致,你认识那箱子?”程锦云的目光炯炯,猜度着,“你是认识箱
子?还是认识箱子的主人?”
明台从她眼神里读出了一丝犹疑,他猜出程锦云绝对不知道明镜的身份,正如明
镜也不了解程锦云一样。“不认识。”明台微笑着否认,“我只是觉得那箱子很适合你,
当日扔了很可惜。我想要是有相仿的,替你买一个。”
既然她们不在同一条线上,明台绝不能在程锦云面前暴露姐姐的身份。他清楚,
程锦云跟自己一样,每天在刀尖上走着,若有一着不慎落入陷阱,不怕一万就怕万
一。
而程锦云却从他的反常举动中看出了什么,她猜不透明台的动机,是单纯的爱慕
自己还是有目的地试探自己?
两人沉静了片刻。
明台突然开口道:“天不早了,我还有件棘手的事情要处理,走了。”
“需要我帮忙吗?”
明台沉吟了一下:“你这里有泻药吗?”
“有。”程锦云不问他做什么,直接道,“跟我来。”
程锦云把明台带到一个药品小库房,翻找出两个药瓶,递给他:“这是泻药,还有
一种是药效极好的催眠药。”
明台接过手,认真识别着药。
“如果你是想绊住一个人替你争取时间,用催眠药最好。”
看着程锦云善解人意的模样,明台的脸上多了一分安慰之色,低声道:“等我过了
这一关,我们就正式订婚吧。”
程锦云微笑着,不点头也不否认,幽幽地说了一句:“等你过了这一关,干脆就投
诚吧,我们共产党优待俘虏。”
“女人善工心计,就不可爱了。”
“不善工心计,如何降伏你明少?”
“女人为什么不肯臣服呢?总是想着降伏丈夫,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互相制衡。”
“大家政见不同私谊在。”明台把药丸放好,“谢了,改日再见。”
“我送你。”
程锦云把明台送下楼,看到两人下来,苏太太和其他几位太太又是调侃一番。
冷风刮着地皮,明台走出苏家别墅时,程锦云的话并没有让他完全相信,他依旧
认为大哥明楼有可能是共产党。明台的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回想着一幕又一幕的
情景。
“大姐一定是共产党,锦云却毫不知情。那么同理,大哥也是共产党,只是锦云不
知道而已。”明台自言自语,“大哥要真是投靠汪伪,姐姐何以容忍至此,而竟无一句
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