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南云造子幽幽地看着阿诚,顿了一下:“你告诉明长官了吗?”
“没有。”
南云造子一直盯着阿诚,暗忖着不说话。
阿诚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您信吗?”
南云造子淡淡一笑。
阿诚道:“明先生的意思,买卖军火是一条军政利益链,一旦牵涉进去就鸡犬不
宁。再则说,明先生虽然挂着特务委员会的头衔,那也是个虚衔。明先生的主要精力
都投入在复苏经济上,政治上他中庸保守,不愿意抛头露面,我就替他周旋转圜。”
“我真该早点请你出来喝酒。”
“我不打算当您的眼线了。”
“为什么?”
“您知道大小姐那件事。”
南云造子点点头。
“我已经胆战心惊了。”阿诚为难道,“如果明先生再知道我私下里跟您见面……我
把钱退您吧,我想改过自新。”
“以自我为中心的改过自新?权力、地位、荣誉,你都得不到,唯一能得到的就是
钱了。”
“一个下人没有奢侈到可以选择工作,或者为谁工作。而且,明家对我有恩。”
“你情愿为所谓的家庭和睦做牺牲?”
“我不希望别人骂我是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那就是有野心了。”
阿诚语塞。
“我保证,绝对不会对明家造成任何伤害,监视明楼为的是更好地保护他。你只要
过了自己这一关,就能脱胎换骨真正成为一名帝国的朋友。”南云造子太了解阿诚对明
楼的忠心,而若想让他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工作,只能从明楼下手。
“您让我再好好想想。”
南云造子点点头。
阿诚看看手表:“我想我得走了,今天是除夕,我还要布置明天早上祭祀。”
南云造子客气道:“我不留你了,希望下次见到阿诚君的时候,你能有一个令我满
意的答复。”
阿诚站起来,礼貌地告辞,推开门的一刹那回头道:“我想您今天可以去上海饭店
86号贵宾房看看汪处长,她的叔父今天遇刺了。您去看望她,她一生都会记着帝国的
恩情。”
南云造子温和笑道:“谢谢,阿诚君的消息来源的确很快。”
阿诚颔首转身刚要走,南云造子又叫住他:“阿诚君,听说你的养母今天回家
了。”
阿诚脸色一变:“南云课长不只是监视明先生啊,连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喽啰也盯
着。”
“借用一句中国话劝劝阿诚君,母子哪有隔夜仇。”南云造子劝道。
阿诚冷笑:“中国人还有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说完,关上门头也不回地径直
走出了房间。
南云造子陷入深思,她想起不久前和冈田芳政的一段谈话。
“你把‘孤狼’从东北调回来,有什么新打算?”冈田芳政问。
“我很抱歉。”南云造子愧疚地说道,“许多帝国的功臣,在‘樱花号’事件中,连尸
骨都没有找到。我需要可靠的情报来支撑住残局,‘孤狼’有这个先决条件。我怀疑明
楼……”
“你怀疑他?为什么?”
“不仅仅是明楼,还有76号,这么机密的情报,怎么可能外泄呢?在这个以出卖和
阴谋为生的行业里,没什么不可能。”
“希望南云课长能够迅速织成一张由自己掌控的谍报网,而不是假手于76号。”冈
田芳政很有深意地点头,“我支持你。”
“谢谢,冈田君。”
回转心神,南云造子面色严肃地叫道:“来人,去上海饭店。”
南云造子走进上海饭店,敲响贵宾房的房门,稍等了一会儿,房门被缓缓打开,
汪曼春看到是南云造子有些惊讶,此时的她多么希望来探望自己的是明楼,可惜不
是。
“汪小姐,你还好吧?”看着汪曼春红肿的眼睛,南云造子安慰道,“我知道令叔父
今夜被害的消息,特地前来慰问。”
汪曼春虽然失望,却也很礼貌:“谢谢南云课长。”
“汪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吗?”
汪曼春感到了自己的失仪,立即打开门:“南云课长,请……”
南云造子走进房间径自坐在了沙发上,汪曼春给南云造子斟了一杯热茶:“南云课
长,请喝茶……”
南云造子品了一口茶,道:“我知道,汪小姐和明先生曾经是一对恋人。”
汪曼春沉默着。
“我一直觉得如明先生一般睿智优秀的男子,人到中年,还没有结婚,一定是有故
事的。而汪小姐一定就是这个爱情故事的女主人公,我说得没错吧?”
“南云课长,我叔父今夜刚刚过世……”
“为什么明先生不陪着你呢?”南云造子截断道,“这个时候,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关
怀。”
南云造子的这一句话就戳中了汪曼春的痛处,心中一紧,眼眶有一股潮热的雾气
模糊了视线。
“看来汪小姐的心,还没有力量成为明先生的家。”
“您说得对,我的心太小,他的欲望太大。家族、事业、女人,他一样都不会放
手。”汪曼春正了正身子,冷淡道,“他是个很冷酷的人。”
“不,汪小姐,他不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是一个还没有力量走出家族阴影的
人。”南云造子道,“南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恳请汪小姐一定要振作起来!令叔父的
死,我很痛心。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滥杀也于事无补,我们要想在上海滩站稳
脚跟,就一定要设法铲除抗日分子隐蔽的巢穴。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
“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觉得明先生的大姐……”
“明镜?”汪曼春看着南云造子,一字一顿道,“她是共产党。”
南云造子的脸上泛起光泽:“我要看到证据。”
“如果找到证据了呢?”
“我会替你杀了她,而且,我保证明先生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你的杰作。”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是大日本皇帝陛下的忠诚猎犬,我们志同道合。铲除上海滩上的共党组
织,稳定汪精卫政府的大局。若如你所言,明镜真的是共产党,我铲除后患,你除去
绊脚石。”
“您得到荣誉和权力,我得到爱情。”
“各取所需。”
“能告诉我,您的具体措施和办法吗?”
“我手上有一枚棋子,可做你的耳目、喉舌。”
“谁?”
“孤狼。”
汪曼春疑惑地看着南云造子,她猜不出她接下来想做什么,但她又渴望与南云造
子合作,就算不是为了叔叔,为了明楼,这种想法也早已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阿诚一回到家就看见明楼还坐在小客厅里看文件,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说
道:“大哥,歇了吧,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明楼点点头,道:“你也歇了吧,明天一大早,还要祭祖。”
“我想还是去厨房先看一下明天的祭品,阿香一个人肯定应付不过来。您先睡吧,
到时候我叫您,您还能睡三个钟头。”
“辛苦了,要是桂姨搭把手的话……”明楼突然停住话头。看到阿诚脸色不善,明
楼知趣地道:“当我没说。”起身回了房间。
阿诚郁闷地走进小厨房,看见桂姨的背影,顿时有一些不自觉的慌乱。桂姨听见
门响,一回头就看见了阿诚,脸上不由得漾出笑容。
阿诚看见桌子上祭祀用的菜品被摆放得错落有致,很显然是在厨房里忙碌了两、
三个钟头。
桂姨在阿诚的目光下显得十分窘迫,说道:“阿香睡了。”
阿诚“嗯”了一声。
“我,我原本不想来麻烦明家的。乡下太乱了,老家的房子被日本人的炸弹给毁
了,我,也差一点被炸死。”
阿诚心里有些慌乱,也不接话。
“要是炸死了,我也就解脱了。偏偏自己好好的,没了住处。这几年我在乡下干农
活,风里水里的,落了一身的病,风湿病愈来愈严重。”
桂姨继续说着,阿诚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找了一个老中医给看了看,说是再不好好保养会瘫痪。我真的是无路可去了,
才到上海来的。我也无处投奔……”桂姨不顾阿诚是否在听自己说,竟说着哭了起来。
阿诚想说话,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阿诚,好也罢坏也罢,我们也算母子一场,过去的事情,你就别再记恨了。我也
老了,也得到报应了!你也该……”
“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好也罢,坏也罢,跟我没关系。”阿诚冷冷地截道。
“你?”
阿诚转身正要走,桂姨突然叫道:“等等,要走也是我走。”狼狈地从阿诚的身边
低头走过。
阿诚没有动。
桂姨走后,阿诚走到桌子边上,看见一碗只吃了一半的阳春面,伸手摸了一下温
度,面条还是温热的。很显然,自己没让“养母”吃完一碗充饥的面条。
阿诚当下心头一阵酸苦。
大年初一的清晨,明镜就带着两个弟弟进入小祠堂,拜祭祖父母及父母。明楼和
明台也换了黑色的西服,依次跪拜,上香。